很乖。
梁清賜眼底閃過笑意,溫和道:“蘇缇,老師還要和你道個歉。”
蘇缇微微擡起頭。
“很抱歉,老師利用了你,挑撥你們小團體的關系。”梁清賜語氣放緩,“導緻你被廖毅鵬報複,關進微機室,是老師失職。”
這是老師很常用的手段。
蘇缇不需要說什麼,不需要供出誰,隻要梁清賜每天叫他到辦公室,再用心理優勢詐一詐廖毅鵬,廖毅鵬基本上就會把自己做過的事全盤托出。
畢竟蘇缇在小團體中是個邊緣角色,不被信任的人。
從他下手是最容易的。
梁清賜不用費吹灰之力将這個小團體從内部瓦解。
然而梁清賜沒想到的是,蘇缇在這個小團體裡無辜得有些過分。
梁清賜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經驗太少,沒有處理好學生關系,間接傷害到了蘇缇。
老師對付學生的小手段、小妙招對于蘇缇來說,還是太複雜。
蘇缇沒怎麼聽懂。
梁清賜讓蘇缇先回去填表,有什麼需要及時告訴他。
蘇缇穿過連廊,兀地被下面的嘈雜吸引。
蘇缇走到欄杆處,樓底下,一個面相憨厚的中年人緊跟在一個拄拐的男生身後,眉頭緊鎖歎着氣,走路似乎有點拐兒。
是個坡腳男人。
男生很嫌棄他,總是想躲開,于是走得更快,然而走得越急男人表情就越擔憂,跟得就愈緊。
男生受不了,暴躁地推搡着男人,大聲吼叫,讓男人滾遠點。
結果聲音太大惹來更多學生圍觀,男生覺得沒面子,拐杖撐得飛快,配合他肥胖的身材,像是被筷子夾在中間的土豆。
原來廖毅鵬是今天來退學。
打火機爆炸驚動了校領導,調查後才知道廖毅鵬父親開的早餐店,客人吃出異物,賠了三萬多塊錢才了事,廖毅鵬承受不住,導緻情緒失控。
廖毅鵬造成的損失,學校沒讓他賠償,左右不過壞了幾張桌子,破了幾塊地闆,難得被波及的阮家小少爺沒有追究,幾個老師還給他湊了點醫藥費。
廖毅鵬不念了,不僅是腿傷需要養,他學習不好,家裡與其節省出錢供他沒希望地讀下去,還不如早早出來做事。
蘇缇捏着手裡的補助單,看不出在想什麼。
身後響起腳步聲,蘇缇沒注意到,直至遮擋眼睛的烏發被帶着苦澀藥香的手指越界撥開,才被吓了一跳。
祁周冕站在蘇缇面前,漆黑的眸子幽沉。
兩人離得很近,近到祁周冕低下頭,蘇缇能夠看清祁周冕瞳眸深處那個目露驚慌的自己。
“每次,”祁周冕聲線低沉,古怪中夾着不分明的困惑,“每次你見到我都用這種可憐得要命的眼神看我。”
好像被欺負得很慘,可自己每次都放過了他。
為什麼還露出這種表情呢?
蘇缇被祁周冕擠在欄杆處,退無可退,脖頸昂起的那截細細弧線都僵直了。
蘇缇很漂亮,軟眸怯怯,挺翹的小鼻子顯出笨笨鈍鈍的稚拙,有種懵懂的純然。
蘇缇純淨無害氣質很容易使人誤以為他乖順聽話,會讓人刻意忽視他不合時宜的小毛病。
可摒棄後發現他就是跟周圍人格格不入。
但是代入别的東西,想一想,又不是讓人想不通。
比如意外流浪到異地的小貓兒。
什麼都不熟悉,找了個常駐民跟着,日子就那麼一天天過着。
區分不出自己的立場。
因為他本身就不屬于任何一方,遊離之外。
偏偏,蘇缇本質上甚至還是隻親人的小貓兒。
無論是誰對他招招手,或者耐心等等他,他就放松警惕走過去了,好奇地張望,看你找他幹什麼。
不管沖他招手的人是不是被他跟着的人是對立關系。
沒有防備心。
或許蘇缇應該跟着一個能夠教導他基本常識的常駐民,學習這個世界的規則。
祁周冕視線凝在蘇缇的眼睛上,銳利得好似要剖到他内心深處,将埋葬的秘密一一挖掘。
“你看起來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祁周冕說。
蘇缇身體瞬間繃緊。
被戳破小貓兒會做什麼?
否認?亦或是逃跑?
不管蘇缇想做什麼,祁周冕已然搶在前面收起所有的攻擊性。
祁周冕放下手,話音一轉說:“蘇缇,那天是我救了你。”
像是暗示什麼。
蘇缇挪動的腳步倏地頓住。
蘇缇目光下飄,A4紙上仿宋小四号的黑體字,還明晃晃地彰顯着存在感。
這不是他以前生活的垃圾星,沒有法律沒有道德,危險無處不在。
蘇缇意識到這是一個有完善制度的健全的世界,但是會發生一些他以前從未遭遇過的事。
他不熟知的沒有經曆過的,适應中偶然獲悉的怪異事情。
蘇缇忍住摸向側頸的動作,抿緊唇瓣,看起來有些固執。
偏偏祁周冕耐心好得要命,漆黑的瞳眸靜靜注視着蘇缇,一錯不錯。
兩人陷入凝滞氣氛中好半天,互不相讓。
壞脾氣。
祁周冕收起視線,率先有了動作,“你的棒棒糖被我吃了。”
蘇缇懵了下,反應過來再擡起頭時,隻有祁周冕逐漸渺小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