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距離城郊的清山并不遠,有馬車代步也不過兩刻鐘便到了,但距離昔柔的墳冢馬車到不了,池淺一行人隻得下了馬車步行過去。
她的墳冢是池淺交代蕭宿言置辦的,他選了個極好的位置,此刻風雪停了,陽光穿過雲層剛好照在了昔柔那一方小小的土堆之上,那土堆的四周都是皚皚白雪,昔柔的墓碑之上也蓋了一層厚厚的雪,池淺擡手掃開。
視線落在墓碑之後的土堆,因為也蓋了一層雪被這陽光照下來白的發亮,“這便是了。”
“我知道你之前尋過姐姐的屍體,猜的沒錯的話,殿下尋到的是一座空的墳冢。”
池淺轉過身,裴承謹望着那墓碑,墓碑之上寫什麼也沒寫,大概是怕有人找到,什麼也沒寫的墓碑外人看了隻會以為這是一座野墳,清山上有許多這樣的墳,沒有人會花心思一個一個查。
“如果你不信,大可開棺驗屍。”
池淺怕他不信。
聽池淺這麼說,裴承謹其實大概明白這小小的墳冢裡面很可能就是昔柔,之前他沒找到過昔柔的屍體一直都不敢相信昔柔已經死了,可現在卻不得不信了。
昔柔曾經于他而言是理所當然的妻子,兩人都不謀而合的為他們的婚姻給予了極大的自由,外人看來他們也許很是相愛,但隻有當事人清楚這樁婚事空有虛名。
裴承謹明白在昔柔心裡池淺非常重要,她曾說過隻要池淺能幸福她或許可以放棄自己的生命,這話倒是成真了,她真的為池淺放棄了自己的生命,可池淺卻并沒有幸福……
如果這裡真的是昔柔那麼他不願擾她清淨:“我信。”
池淺鬓邊的發垂下來,整張臉看上去我見猶憐,不知何時她眼中含了幾分淚水,隻問:“那殿下現在可以兌現承諾放我走了嗎?”
裴承謹卻沒立刻回答她,緩了一會兒才說:“你不應該利用她。”
他的語氣充滿了失望和不解。
“利用?”池淺眼中的淚滑落臉頰。
她忍着疼,聲音加大了些,微吼着:“是她甘願為我赴死,她就沒有想過她死後會如何,反正都是她甘願的,就算我将她榨幹了來利用,她也會覺得我做的好極了!”
池淺的情緒有些失控,她說話時忍不住發抖。
她知道這些話說出來更顯自己忘恩負義,但她還是沒忍住說了,她就是這般的狼心狗肺又如何,裴承謹要是有那個本事倒是将她那個甘願為她赴死的姐姐從那冰冷的墳冢裡頭拉起來啊。
所有人都以為她利用昔柔利用的理所當然,可她在那地牢裡想了好久好久,掙紮了好久好久,她隻是想活下去……
裴承謹微愣在原地,他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池淺。
“她曾經和我說,如果你可以幸福她可以放棄生命。”
裴承謹的話讓池淺有些不知所措,她似乎能想到活生生的昔柔說這話時的明媚如風,可昔柔現在卻躺在那小小的土堆裡。
其實她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的,她一直知道昔柔很在乎自己,但她沒想過她會說出放棄生命的話。
裴承謹看着池淺,她的眼淚其實他見過很多,大多時候他分不大清池淺是真是假,但這次在他看來應該真心更多:“你走吧,也算讓她如願了。”
池淺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沒有思考多久邁開步子就要走。
裴承謹側頭去看池淺,她剛好在和自己擦肩而過時停住,她喊了自己一聲,“裴承謹。”
即使池淺身上傷痕累累,但她的眸子依然如星辰般明亮,“我沒有辦法了。”
她紅着眼望向前方通向自由的路,她想最後和他解釋一下,“蕭宿言還活着,我們之間至少隔着師徒之情,背叛他,他需要付出的代價很大,我思來想去除了他之外我還可以拿什麼當做籌碼。”
“最後我想到了姐姐,她已經死了,利用她或許隻需要耗費你對我那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感情,這樣的代價小多了。”
裴承謹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可池淺卻沒給他這個機會,她看一眼昔柔的墓碑,“如果她還活着,也一定會誇我的,她會誇我聰明。”
如果昔柔還活着,也一定會很幸福。
池淺擡眸看向裴承謹對上他的眼神,明亮眸子帶了些紅。
墳冢的不遠處其實站了很多人,可不知道為什麼此刻的這裡就是很寂靜,連一旁樹葉飄落的聲音仿佛在這一刻都能凸顯出來。
良久,池淺的眼神移開,她的步伐在她一呼一吸後邁開。
裴承謹能聽到她有些焦急的步伐,聽見池淺走遠了,他才轉身去看她的背影,她的身上有他的玄色大氅在這一重一重的白色裡其實極為明顯。
沒過多久,那小小的玄色身影還是淹入了無際的白色裡。
“殿下,夫人的傷……”
影灼走上前,眼神也望向池淺剛剛消失的背影。
“無礙,有人會接她。”
其實從他們一出王府,裴承謹就意識到了距離他們不遠處蕭宿言在跟着,他原本以為池淺還有什麼别的下策。
可現如今看上去,倒像是池淺一人的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