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想不到,能拜在學堂李先生與儒仙古先生門下的一個少女,轉頭卻拜了一個毫不起眼的教坊司主人。
時間已經不早了。
蘇長安還需要去學堂那邊給出她的答案。蘇禮已經吩咐人去備車了,同時讓一個丫頭先帶她去梳洗一番。
此時暖閣内的氣氛就有些尴尬了。
葉鼎之還留在這裡,或者說蘇禮特地支開蘇長安就是為了單獨留下葉鼎之的。
“葉鼎之見過蘇大家。”
蘇禮驟然笑了一聲,淡聲道:“你方才進來已經見過禮了。”
葉鼎之有些尴尬的撓了撓頭:“不知蘇大家可是有什麼要事要與我說?”
蘇禮目光輕輕壓過來,蘇長安拜師之前她到也沒想跟這少年說什麼話,但是短短片刻身份轉換。便也有要事要與葉鼎之說了。
“你跪下,磕頭。一個就好。”
葉鼎之愣了一下,也是依言照做。屈腿跪下,磕了一下頭,依舊是跪着看向蘇禮。
剛剛親眼看着蘇長安真心實意的想要拜蘇禮為師,他心裡自然尊重蘇長安的選擇,也把蘇禮當成了蘇長安的長輩。如今跪蘇長安的長輩,他自然是沒什麼好猶豫的。
“蘇大家已經收了長安為徒,便是長安的長輩。我與蘇大家磕個頭也應該。”
“你倒是個明白人。”
隻聽蘇禮的聲音收起了笑意,鄭重說道:“我與長安相處不長,但我也看得出,她是個格外缜密,而且珍重别人心思的人。”
“雖然還不知你與長安相識的過往,但她既然能把你帶來這暖閣,就說明她是真的認定了你了。我也看得出來,你的視線盡頭都是蘇長安。她認定你,你鐘情她。這本是很好的。我同樣不會幹預她的選擇。”
“以長安的性子,她喜歡你,你定是值得她喜歡的。但隻有一個問題,她把你放在心裡,自然也是極為珍重你的心思的。當年葉将軍被判謀逆滿府被滅,你來天啟想的是複仇,那她我看一眼便知,她是會殚精竭慮也要幫你完成複仇的。哪怕以身涉險。”
“蘇大家……說的是。”葉鼎之臉色忽然一白,就連蘇禮一下子挑明了他的身世也沒顧上,仿佛忽然被當頭一棒擊中了一般。蘇長安的心意他自然明白。隻是來到天啟之後的這些事情堆砌中,他完全是下意識的回避了之前一直耿耿于懷甚至想要推開蘇長安的喜歡的這件事。
蘇禮見他如此,起身直接了當的說道:“我便實話告訴你,你若想複仇,是難上加難。”
“你父親當年的事情的确是冤案不假,可是這冤案,是坐在最高位的那個親自引導的,而當了那位的刀鋒的,是母族尊貴的青王一派。一個帝王,一個王爺。若走武學的路子,除非你是學堂李先生。”
“所以我在這裡正好便要問你一句。複仇,和我徒兒。哪個最重要?”
葉鼎之第一次尖銳的面對這個問題,但其實這個問題早在他心中有了個答案。
他眉峰揚起,擡頭看着蘇禮,眼中是早就打磨完全的答案,第一次坦蕩而堅決的訴之于口:
“蘇大家。若是複仇與蘇長安之間,二者不可兼得。我隻能選一樣,我不會為了亡者而辜負活人。我會選蘇長安。”
蘇禮隐隐有些驚訝,掩唇一笑:“你确定?”
“我确定。”葉鼎之跪在暖閣地上,擲地有聲。
在這天啟城最高的仙人指路台上,一個少年在心裡為往後行事清清楚楚的劃下了一條警戒線。絕不越過一步。
“我葉鼎之人生這十七年不是為了複仇而活的。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我有我自己想要去看遍的風景。成也好敗也好。複仇隻是我的一份責任,我會為蒙受冤屈的死者讨要一個公道。盡力為止,但不會為此賭上一切。更不會賭上蘇長安的安危。”
說至此處,葉鼎之心中也仿佛一下子吹散了迷霧一般,他唇邊意氣風發的揚起一抹笑。
“而且——,我相信我父親也是這樣希望我的。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覺得成家立業也是個挺重要的事吧……”
說到最後,葉鼎之越說心中越升起了一股火熱來,眼前越來亮。
蘇禮表情隐隐裂了一下,目光詭異的看了一眼葉鼎之。猛地甩了一下袖子,回身坐回去,心裡忽然産生了些莫名的危機。
唇線抿直:“既然說到這裡了。我知道你們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但未有名份,絕不許與長安有任何逾禮之事。”
蘇禮目光壓抑着火氣,看着葉鼎之聽到這話臉上一下子紅了起來,窘迫地像是要鑽入地底去。這才心裡呵呵冷笑了兩聲。
“記住我的話。走吧!”
她當教坊司主人多少年,見過的男人多了去了,什麼心思什麼性子瞧一眼就知道。當然,女子的心思性子她就更清楚了。
葉鼎之站起身,低着頭,到底抱拳告辭,輕不可聞的嗫喏了一句應下。
轉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