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聽你說了十三遍你們的故事了,十三遍!!還是完整版!!」
「耳朵要被磨爛了。」
欸?雪乃不是喜歡聽别人說愛情故事嗎?唔……這就是世界的參差?
看來不應該依據别的世界線的她喜好來推測合适的交往模式呢。
「好吧,所以他是什麼?貓系男友?我覺得你根本就沒有給他足夠的安全感。」
是嗎?
「你完全就沒有尊重他啊!你那種保護和“愛”的方式放在少女漫畫裡很帶感,可在現實裡完全就是要報警的程度——順帶一提,我們的初遇也是,要不是你用了異能我絕對會報警。」
啊……雪乃果然還是在為那件事生氣呢?可是為什麼我們現在還是朋友呢?
「因為雪乃大人人美心善,不忍心看你想死于是拉你一把滿意了嗎,喂,你的眼神有點危險了——再把我當你室友替身我把數位筆捅你眼睛裡。」
對不起,既視感太強了一下沒忍住。
「什麼癖好啊找朋友代餐?……算了,反正你看起來也不像是精神正常的樣子。」
「總之,你這個人,無論是交朋友還是談戀愛,都給人一種:“預備把關系在某日親手破壞。”的我行我素感,講話還暧昧異常,我差點以為你是同性戀!!後來發現無論男女老少你和誰都這樣。」
……我不太在意性别倒是真的,太宰是女性我也喜歡。
「哇我要吐了,知道你喜歡他了好嗎。」
「總之,你難以讓對象安心也無法讓對方理解,其實我不太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明明你在期待穩定長久的情感才對?」
……
哈哈……“長久”啊。
或許吧。
「你在笑什麼?好假好惡心。」
沒什麼……哎呀,好傷人的評價。
無論什麼陣營、國家,乃至世界,都存在着人性光輝高潔之人。
我隻是覺得,有你、你們這樣的人在,這個世界還是有些美好的。
這樣想,……也沒多不甘心。
*
「……捕捉不到她的思維信号了!!」
好輕松啊。
「檢測到重度人格解離,熵測數據顯示,其生命體征參數突破預設安全阈值,出現持續性異常波動。」
這位朋友,你很穩啊。
「行為模式表現出認知功能退化、情緒調節機制失效,異能存貯體撞擊頻率與強度呈指數級增長。」
「基于情境測試模型推演,對象已進入危機幹預臨界狀态,若未及時實施抑制方案,極有可能人格束縛界限,對防護系統及周邊環境構成重大安全威脅。建議立即啟動應急預案,執行異能脈沖鎮定程序。」
「大人,她快要失控了,動手吧。」
「等等……?」
「思維曲線……恢複了?」
…………
……
聽見了,很多人,很多人的聲音。
為預防這種情況發生而備的「思維鋼印」,此刻強制啟動。
吵。
真失控了你們都得玩完,有些驚訝——自己竟然連這樣都死不了嗎?
比預料之中要痛啊。
右眼視力完全喪失,真想挖出來看看它現在是什麼模樣。
「大人……她,她醒了?這是什麼……完全無法理解……」
我也不理解我是個什麼。
很多時候,我都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想法,哪些是被誘導出而滋生的烙印。
好在唯獨這件事我可以笃定是自己的意志所為。
畢竟這是一件驚天動地泣鬼神的、連費奧多爾都無從預料理解的蠢事。
人生輕飄飄的。
死亡很溫暖——我是真心實意這樣想的。
可惜,這也死不成,而今後我也無法肆意享受着死而複生的快樂了。
有些遺憾,為自己依然留存在這個寂寥的人間,倫敦多雨,水汽沛進黑色的河水裡,泛着酸冷意。
摯友、歸宿,亦或者摯愛?這些東西并非不存在,可惜可憐,即使如此,說不清道不明的孤獨依然貼在骨頭裡。
叫我覺得人生有趣的人,叫我不覺得空虛的人,能夠陪我走下去叫我不孤寂的人。
在這個世界從未存在過。
利用、算計,你殺我我殺你,你害我我害你。
沈庭榆真的有些累了。
“……?”
看不清面容的人,踏出虛空,那身形再叫人熟悉不過。
等等……?你為什麼在這裡?喔,你是打算卡在這個時機來殺我的?
啊啊……歡迎你,大少爺……真不錯啊,這個結局我好喜歡!
帶我走吧!我沒有任何挂念了!
唇上,被溫軟的事物覆蓋。
什麼?
他化作星光點點,兀自消失在半空中,徹底散開前,沈庭榆看清了太宰的臉。
落淚般的神情。
*
偶爾,太宰會因自己的才能而對這個世界感到無趣。
敵人的手段和目的、下屬是否存着反叛心思、計劃下一步需要怎樣走,這些于他而言一望便知,絕大多數的事情隻要稍加推測就能得到答案,萬物通透而可見底。
有時這會讓生活變得有些枯燥乏味,過早看透生命本質也會造成精神負擔。
但,太宰過往從未覺得自己會因與生俱來的頭腦而陷入尴尬。
直到今天晚上。
*
似是失去肢體,太宰治有些意識恍惚,手腳冰涼。他看着抱着頭在客廳中央縮成一團哽叽的人,劇烈的不在心底滋生。
自她身體有恙後,沈庭榆對于未來是悲觀恐懼的,太宰治清楚,也因此他預測沈庭榆至少要做心理建設才會嘗試去刺探自己原本的命運。
太宰并不很憂心沈庭榆會發現他的囚禁打算,畢竟這種事情即使他們未來在一起也會清楚——瞞不住,也沒有隐瞞的必要。
他對于自己試圖監禁這個人這件事毫無愧疚之意,沈庭榆想輕易脫身?怎麼可能,有些事情一旦開頭,不是一個人想單方面叫停就能說的算的。
哪怕對方可能會心生隔閡憂慮,太宰都自覺無所謂,何必去在意叛徒的想法?
太宰覺得自己一點都不在乎沈庭榆知道後會怎麼看待他。
何況明明是對方失信在前,何況沈庭榆的接受能力非同一般。隻是沒有預料到沈庭榆優先改變了原本散漫輕浮的态度,開始認真而鄭重地對待自己——奔着建立長久關系的心态去的。
這确實打了太宰治一個措手不及,他需要調整一下那種妄圖支配對方的心态,如果原計劃徹底失效,那麼就循序漸進叫她意識到自己曾經的安排,然後溫水煮青蛙一樣逐步接受,裁剪去那些隔閡……亦或者……「恐懼」。
結果,第一天晚上,她就拿“書”看了。
而且看反應不太像是普通的被自己抓住。
沈庭榆泛紅而不正常的臉色。
「你怎麼沒有戴繃帶啊」
在他們的原世界,什麼情況下自己和她見面會讓她有這種反應?
結合自身,稍加推理,得出答案。
太宰沉默了。
在房門上的青年渾身僵硬,他小心翼翼盯着已經冷靜下來開始思考的人,有些不知道該不該上前。
沈庭榆沒有那方面的心思,所以是自己……?
她會厭惡嗎……
抱着一絲僥幸,太宰穩定心神,平和開口:“你看見什麼了?”
放棄縮着做小蘑菇,沈庭榆緩緩起身,太宰看見她眼神深沉,眉頭緊蹙,一會兒吸氣一會兒歎息,不知道在糾結思考什麼。
聽見他的話,沈庭榆面上罕見褪去了那種輕松活潑的神思。手中汽水罐子冰涼貼骨,潤濕肌膚,似場冷雨,把恍惚神思澆回現實。
無光昏昧的室内,沈庭榆轉過頭,她看着太宰,沒有欺騙彼此揭過插曲,很認真回答:
“回橫濱,被你抓起來,然後話還沒說幾句就被抱了。”
話語直白揭開殘破不堪的帷幕,難堪血淋的現實擺在聚光燈下,心底那點僥幸被毫不留情面湮滅,太宰治抿起唇,差點想别開她的眼睛。
哈,就是如此不是嗎?在本該穩步邁向美好結局時又被損毀。一切值得擁有攥緊的事物在得到的瞬間就會預備流逝。
這時候,太宰甚至有些想埋怨沈庭榆:為什麼偏要把這些問題擺在明面?
為什麼不能揭過去。
為什麼一定要在所有事情都沒穩定時,在他們同居的第一個夜晚、終于有一個不錯的開端後,突然就要談談。
他們分明還沒到推心置腹的關系。
沈庭榆把客廳燈打開,随後從冰櫃裡拿出幾杯水和點心,丢在茶幾上,随後她坐上皮質沙發,拍拍身邊的座位示意太宰過來。
郁氣在胸腔中成結,太宰治輕微吐氣,面上佯出意外,看起來輕松又遊刃有餘,他在沈庭榆身邊坐下,唇角勾笑:“這還真是叫人驚訝,畢竟按照預期,我應當會和你好好「聊聊」,而非直入正題。”
太宰雙手交握,左腿交疊在右腿上,上位者淩然危險的氣勢外溢。他絲毫沒有回避自己的惡劣想法,反而像用着沉穩淡然的态度,将原本的打算和盤拖出。
話語輕佻暧昧不清,危險而夾雜欲念。
沙發形制高檔,寬而舒适,但太宰坐的位置離沈庭榆很近,這個人一旦散發出壓迫感,周遭人會莫名感到無法呼吸、眼不能視,口不能談。
察覺到他豎起無形屏障,沈庭榆瞥了他一眼,把茶幾上的易拉罐飲料遞給他。
太宰垂眸望着她伸向自己的手,花花綠綠的鋁罐表層凝出一層水珠,順着骨節分明的手滑落,這個動作刺破了他們的距離。
沈庭榆的手指上布着些不太明晰的傷痕,太宰擡眸,穹頂的光被他的眼睫篩碎融進瞳中,他就這樣定定盯着沈庭榆看,很久後才接過那瓶飲料。
在他接過後,沈庭榆啜飲着冰涼甜泌的汽水,開始結合他的話對當時的情況進行複盤分析:
“嘶,這麼一說……你原本應該是想和我好好聊聊。結果我狀态不太對把你惹怒了,然後我們就嗚呼了。”
「砰」
這人坐的毫無正形,側仰在沙發靠背上,說這話時手臂很歡快地揚起,飲料瓶被精準随意丢到茶幾上:穩穩立住。
沈庭榆歪着頭看着身側的男人,手指輕敲皮革,唇角平成直線,那雙眼睛裡毫無任何情緒外溢。
和主線榆不同,無論什麼時候武偵榆面上都經常挂着笑容,這似乎讓她顯得很平易近人。
然而此刻她沒有笑,沒有顧忌任何在空氣裡逐漸滋生的不安,她的目光帶着重量,檢查員般審視着身邊的人。
褪去所有僞裝,動蕩歲月催生出深厚閱曆,裹挾着曆經千帆的從容與笃定,化作難述的氣場。
手中的事物冷得像塊冰,寒氣凝滞四肢百骸。太宰端詳着易拉罐頂端的拉壞兒,他并不覺得自己容易被激怒,沈庭榆顯然也不會刻意而為……
不,既然到了這一步,不如直接公開誠布發問:
“你做了什麼?”
“嗯,怎麼說呢,當時我有些應激。以為你要對我用刑吧,太久沒受傷讓我有些怕疼,所以有些害怕。”
哈。
原來如此。
須臾推理出事件全貌,太宰開始在心底自嘲。
意識到自己在那個人心裡無法更近一步,于是就徹底毀去擁有關系的可能性嗎?不想奢求惴惴不安的感情,于是幹脆以這種可笑手段占有她?
耳邊,沈庭榆依然在喋喋不休。女人原本輕浮恣意聲音拉得平和,太宰卻被緩得逐漸褪去談判掌局者的氣勢,隻倍感煎熬。
那種玩弄人心的能力因未名魔法失靈,他覺得自己和貼在碳闆上活活炙烤待餐的魚無異,甚至期望沈庭榆露出厭惡反感的神情來幹脆利落扼斷這種痛苦。
可惜沈庭榆不會,她既不給他緻命一擊,也不肯輕易揭過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