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覺得頭痛,他從來沒有如此對一場談話束手無策過。
她還在講,繪聲繪色,好像一點都沒有因看見自己被他折辱的畫面而受傷。
是了,她是個僞裝高手。
唇角勾起苦笑,太宰閉上眼,微不可察歎氣。
“然後你就生氣了,嘶……哇可惜我當時看不清,不然感覺你的表情肯定巨帶感。其實寶貝我不是怕你,就是單純生理應激,你理解嗎?”
終于,沈庭榆複盤完了,她又開始臉熱,眼神不敢去看身邊的人,開始猛喝汽水。
舌尖輕輕舔過唇瓣,将殘留的甜水卷入口中,上唇與下唇緩慢摩挲,似在回味滋味。
他身材好好啊、不是,我饞他身子,我下賤。
不對,好像是他饞我?哎呦這太好了……啊啊啊别想了!!
沈庭榆咽下飲料。
她其實非常高興太宰會因為自己怕他而生氣苦惱,那不安索愛的模樣實在太美味可憐。
不過沈庭榆暫且沒有把未來對象作沒惹毛的意圖,因此立刻解釋。
結果聞言,太宰治直接蹙起眉,他的眼神變得極其複雜,好像在看什麼完全不能理解的存在。
在神情僅浮現片刻就被掩去,蓦地,太宰治笑了,他帶着難得純粹的惡意開口:“……沈庭榆,你明明被我監禁強迫了吧?”
哇好直白的話,好有壓迫感的氣場。
叼着飲料罐的沈庭榆眨眨眼,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點頭。
把玩着手中的易拉罐,太宰嘴角帶着極其嘲弄的笑,聲音甜蜜勾人:“可現在你可不像是面對敵人會有的态度喔?”
……敵人?
敏銳捕捉關鍵詞。
沈庭榆故作沉吟,随後像是不太好意思一樣笑着:“其實我覺得你我現在不算敵人吧?就算不是更親密的關系,合作夥伴還是的吧?”
她用眼神問詢太宰的意見,見他沒否認,很明顯松了口氣,随後又猶豫起來。
「咣當」
空空如也的易拉罐與木幾磕碰,清脆響亮,如同門檻撞動風鈴,宣告真正的膽小鬼奮起推開心門。
太宰看見沈庭榆像是被汽水裡的果肉嗆到哽了一下。
“雖然我想更近一步……穩定的,能夠相伴一生的那種。”
沈庭榆努力讓自己這句話自然脫口。
被皮革包裹的手指微頓,指尖滿是水滴增加摩擦帶來的阻力感,太宰怔怔望着她片刻,腦袋似被浸水棉花撐漲。
他看得出來沈庭榆是認真的。
眼看氣氛融洽,沈庭榆隐晦往他身邊挪動,縮短距離,見他隻是神色越發複雜而非抵觸,她又蠕動幾下,直到兩人貼到一起才矜持停下。
“而且你說強迫,其實也不算,實際上我是同意了的,其實你近我身其實很危險,我隻是手被定住了。”
沈庭榆用胳膊肘戳戳太宰。
而且,縱使全身都被固定,她也不是一點異能不能用……
如果沈庭榆起殺心,異能、頭槌,腰腹發力騰空用腿,太宰的脖子可能會被她絞斷,或者腹腔被踹裂。
和常規學習不同,沈庭榆鍛煉格鬥技巧的方式與耗命無異——無法複刻且極端痛苦。
體力瀕臨極限也不停,徹底殆盡就用異能扼斷心髒回溯狀态。
仇家遍地花開,在異能不能濫用後想保護自己必須竭盡全力。但也因此僅憑體術,能敵過她的人幾乎不存在。
太宰清楚這點,卻依然沒做過的禁锢。
“其實我還挺意外……啊。”
對上太宰治那雙鸢眼,沈庭榆緩慢緩慢,察覺到一個問題:其實自己一直都沒有在信任他。
可太宰治一直在信任沈庭榆。
無論外界如何非議她的身份、各勢力如何揣測她拿着“書”的目的。
太宰都不覺得她會劍走偏鋒,都笃信她不會為亂人間,甚至——信任她不會害自己。
兩年前的雨夜他沒有配槍,兩年後已經消逝在命運長河裡的重逢,他依然沒有帶着武器。
窺伺到自己恐懼的刹那,太宰究竟是在憤怒還是在無力?
沈庭榆斂神緩慢端坐,她開始反思自己。
太宰想保護誰,從來都不會用直白亦或者“正确”的方式去表達。
自己真的覺得他會傷害自己嗎?
身體抱恙後,有人在幫她暗中周旋追殺她的組織。
是誰?
沈庭榆并非一無所知,隻是想佯若未覺。
膽小鬼是自己啊。
是自己害得他這樣不安惶惑,甚至還在為此洋洋自得嗎?
天旋地轉,沈庭榆驟然覺得心髒空了一塊,變得血淋而酸澀,恍惚感嬉笑着侵襲,陣痛和心悸塞滿血管。
又開始……了
*
意識到這個人并非僞裝,而是真情實感的不在意,甚至覺得有點躍躍欲試後。
太宰:……
耳根可疑發紅,微妙忐忑的不安被以一種極其無語的方式撫平,他有些慶幸對方接受能力遠超常人。
客廳驟然安靜,太宰察覺到沈庭榆似乎在考慮什麼很關鍵的事情,與此同時,那種精神再次不穩固起來——哪怕她自覺僞裝良好。
薄唇翕動,又抿起。
「等我以後想說的話我會說的好嗎?」
他安靜看着沈庭榆陷入沉思,對方豔麗面孔神色變換幾遭,被系統僞造出暗色的眸裡情緒複雜,最後定格在“恍然大悟”上。
沈庭榆眼睛亮晶晶扭頭,用着驚喜快樂的語調問詢他:“……等等,所以寶貝你早就對我有這方面心思了?”
她的呼吸有些錯亂,眼瞳也在細微震顫。
沒有回答她的話語,視線掃過她胳膊上佩戴的金屬環。太宰将飲料放在茶幾上,慢條斯理褪去手套,結果黑色的布料剛離開指骨一半,沈庭榆堪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手遞了過來。
太宰握上她的手,用了些力。
肌膚相貼可以讓沈庭榆有些實感。
有些感激他沒有多問自己的狀态而是直接體貼關懷,沈庭榆摩挲着他的手,原本被飲料冰得冰涼的手被她捂暖。
掌心傳來羽毛般的酥癢,太宰有些不太自在别過眼,意識到他的僵硬,沈庭榆立刻得寸進尺:“所以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啊,說起來以前剛從地下室出來的時候你在我家洗了澡……難道那時候就……?”
太宰治:……
完全無法理解話題怎麼莫名偏向這裡,莫名的幹渴,喉結滾動。
被戳破隐秘心事,太宰治很想矢口否認反唇譏諷,可握着他的那隻手在細密顫抖。
她精神狀态不穩。
于是太宰治沉默以答,房間裡溫度有些高了,他盯着桌面上的易拉罐,開始後悔自己剛剛為什麼給放下了。
結果這人一旦獲得主動權就開始攀鼻子上臉,沈庭榆又貼近了些,開始用着堪稱撒嬌的語氣軟聲軟氣磨蹭他:“太宰?冶君?告訴我好不好嘛?求你啦……”
太宰治:……。
沈庭榆,你就一定要在同居的第一個夜·晚,問這個問題?
銀灰色西褲被指尖攥出褶皺,明明是執掌地下世界殺伐決斷的君主,此刻卻因這個問題而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太宰聽見她笑着問:“冶君?耳朵為什麼這樣紅呀?”
黑手黨面對珍視人事時看重道義,講究一諾千金,他們有着篆刻近骨血之中的某種準則。這是「戒條」,用于維系凝聚力,也是劃分優雅黑手黨與地痞流氓界限的一部分。
對敵陰冷狡詐,對内恪守不渝。合格的大型黑手黨組織和階級森嚴的家族無異。
太宰雖對此表現的不屑一顧,其魏爾倫時期的名言「在哪都一樣」、「我想看港口Mafia燃燒起來」,不知道被哪位白衣搗蛋鬼傳頌,至今被中原中也拿來作為酒後笑談。
但他實際上有在這樣做。
手段殘暴直扼要害,叫橫濱乃至霓虹各組織都恐懼忌憚的太宰治,看起來似乎冷血無情拒人千裡。其實對于自己在意的人和事物無比尊重保護——以一種極其别扭曲折讓無語的方式。
因此,關于沈庭榆自己的事情,在她超市明确表明自己的态度後。
雖不完全情願,但太宰依然選擇尊重她,同時也小心期待着真正可以敞開心扉的那天到來。
但不是這種讓人社會性死亡的敞開心扉。
現在太宰治對這個人的雙标無賴有了更深層次的認知。
沈庭榆不喜歡回答會顯得弱氣在求助的問題,叫他别用話術逼問自己,冠冕堂皇得要建立平等互相尊重的關系。
結果幾個小時後就開始忘本。
“冶君,求你啦……我真的很好奇,你有夢到過我嗎?”
喉結劇烈滾動,别過臉時發梢掃過泛紅的耳垂,太宰治咬牙避着那雙快樂愉悅到開始蹦星星的眼睛。
“沒有。”
他冷硬回答,聽起來像是欲蓋彌彰。
“你說謊,我不信!和我說實話嘛這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畢竟我都夢……嘶,看見你啦。”
顯然已經不滿足于手指交握,沈庭榆像是沒骨頭的史萊姆被人從鐵盒裡倒出來一樣逐漸軟灘,企圖浸泡太宰治。
她歪着腦袋把下巴擱在他肩頭,發絲掃過太宰耳際時帶起癢意。
“那天你同意洗澡真的很奇怪……而且晚上我好像迷迷糊糊看見你起來了?”尾音像浸了蜜的軟糖,說話間睫毛掃過太宰泛紅的耳垂,故意在“起來”二字上加重語氣。
“唔!”
面頰突然被骨節分明的手指突然掐住,沈庭榆雙眼微睜圓,她看見太宰緩慢扭頭與自己對視,凜冽氣勢毫不外溢,洶湧磅礴的情緒在那雙枯葉入池般的眸裡翻滾。
喉間溢出的冷意裹着毒般,拇指摩挲着她的唇,太宰笑着問:“如果我說有,小榆現在要怎麼做?”
沈庭榆眨巴眨巴眼,沒有回答。
看見她這樣,太宰嗤笑一聲。
冷氣從他指縫間滲進骨髓,後槽牙碾過尾音時帶着鐵鏽味的森冷:“如果你沒想好回答,現在可以安靜——”
話語斷在半空。
虹膜猛地收縮,狹長眼型驚慌睜圓,太宰像是被燙到般猛地松開手,掌心被舔舐過的地方火燒火燎開始發疼。
然而腕骨被人以不容抗拒的力道鉗住,方才還慵懶倚着他的女人挺直脊背,握着他的胳膊,漫不經心的笑意從眼底瞬間抽離,若隐若現的壓迫感與危險韻味洩出。
她舌尖慢條斯理地掠過幹燥的下唇,像是在品嘗殘留在唇角的餘溫。低垂的眼睑下,暗芒随着舔舐的動作若隐若現。
另一隻手被抓住禁锢,腕骨傳來細微的刺痛,視野颠倒,太宰治猛地被按陷進沙發裡。雙手被巨力按過頭頂,背光下,他看見沈庭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用着沒有任何語調起伏的嗓音平聲說:
“如此低階的試探還真是叫我驚訝……”
“你那是什麼态度?好像我是個容易因此受傷的易碎品一樣,真叫人不爽啊。”
她歪了下頭,露出危險刺骨而蠱惑的笑;
“算上那些爛在實驗室的記憶,我年長你将近十二歲,你是憑什麼覺得我什麼都不懂的?”
“冶君,如果你想讓我安靜點,我教你怎麼辦。”
太宰看見她俯下身,垂落的發梢掃在頸側,像張細密的網将他籠罩。
鼻尖的距離極其近,太宰甚至可以看清她右眼暗色下那刺目的白——不,她是故意解除僞裝的,為了讓自己此刻不像主線。
太宰感受到沈庭榆溫熱呼吸裹着薄荷混着甜汽水的氣息掃在唇上,後頸泛起細密的戰栗。
“你應該直接用唇堵住我的嘴。”
燈光徹底陰影蓋滅,唇角被溫熱覆蓋,随後紋路被舔咬。
太宰無比僵硬地感受着這個吻。
沈庭榆似乎被他的反應逗笑了,沒太過分,淺吻而止。
他聽見女人不複清亮的嗓音,暗啞而愉悅。
“學會了嗎?”
“——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