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安累得坐下,她仰頭看向房梁,大姐姐是懸梁自盡,民間稱死人的冤魂會寄生房梁上經久不散。穆安有些懷念在郡主府的日子了,又想到穆錦和窦懷,山遙路遠不知相見是何年。
“娘娘,少府來為各宮送貢緞了。”甘兒邊說邊領進來一群捧着綢緞的宮人。
“放在案上吧。”穆安随手一指并不想理會。
宮人一一将綢緞放好,卻不急着出去。
“這匹月光緞最是珍貴,裁制成衣裳漂亮極了,請娘娘過目。”說話人是與穆安有過一面之緣的曹大人。
臨走之時,他又深深看了眼穆安。
穆安本能地有些詫異,等人一走,她掀開那匹月光緞。
隻見綢緞下藏着一張字條——“請婚折子已入勤政殿。”
穆安皺起眉,請婚?
那日她提出入廣王府,宣璨同意了,可沒想到他真的遞了請婚的折子給陛下。她明明已經被封妃,廣王府的消息就這麼不靈通嗎!
穆安心煩意亂地将字條揉成一團扔進火爐裡,看着它被大火燒盡。
現下她不能激起召國皇帝任何的不信任,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道折子被發現。
穆安在原地不安地在走來走去,最後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叫來了甘兒。
“你吩咐人煮一碗甜粥,我們稍後去勤政殿。”
大臣遞的折子會送入勤政殿由皇帝統一批閱。宣璨能這樣明目張膽地給她遞消息,皇帝後宮中一定有他的内應。
這樣的麻煩既然給自己遞消息,就說明他解決不了,可見宣璨的内應也沒有到了手眼通天的地步。
穆安走得極快,捧着食盒的甘兒緊緊她身後,步履有些艱難。
兩人到了勤政殿,穆安深吸一口氣,正欲去禀告守門的内侍。
“陛下正在午睡,怡妃娘娘所來是有何事?”
她尚未開口,從一旁鑽出的景玉搶先一步問話。
隻見景玉頭戴官帽,臂彎處搭着一把拂塵,他換下了上午時穿的純黑外袍,現在的服裝是帶着刺繡的大袖長裳,連腰帶也是鑲了玉的,看起來十分氣派。
穆安有些驚訝,她不知景玉竟然是禦前伺候的内侍。
“我為陛下做了一碗甜粥,想着天寒飲用最為不錯。”穆安從甘兒手中接過食盒,蹙着眉看向景玉,“借一步說話。”
“怎麼了?”到了稍遠一點地方,景玉忙問。
“殿裡有一封奏折,不能讓皇帝看到。”
景玉點點頭,若有所思,“是廣王府上的?”
“你怎麼知道?”穆安難掩驚訝地看向景玉。
景玉微微一笑,“陛下這才剛剛睡下,恐怕還有些日子才會醒,天寒地凍娘娘請回吧,娘娘的心意奴會代為傳達的。”
景玉又朝她點點頭,穆安有些不放心,可事已至此确實沒有别的方法了。
對方是禦前的内侍,現在接近皇帝可比她容易得多。
臨走之時,穆安又回頭望了一眼,見景玉立于高台之上,臉頰因為寒冷泛起微紅,見她看過來了,朝她颔首閉目。
回到寝殿,穆安忍不住去想若是景玉失敗了她該當如何?召國皇帝多疑,一口咬定她并不認識廣王,一切都是廣王的意思,對方未必會信。
懷疑這種事一旦起了苗頭就隻會愈演愈烈。
她想到那日她匆匆帶着穆錦出逃結果撞上宣璨,她當時以為入廣王府是個機會沒想到給今日惹了個麻煩。穆安捏了捏眉心,告訴自己,吃一塹長一智,日後不許這麼沖動了。
一直等到日薄西山,穆安心知不太可能這麼快等到事成的消息,但是心卻漸漸平靜下來。
用過晚膳,穆安坐在銅鏡前将自己的首飾一一除去,一天下來,她已經有些适應怡妃這個身份了。
纖細的手指在一排排精美的發飾前拂過。
穆安拿起其中的一隻純金掐絲梅花發钗,花瓣做得栩栩如生,還有寶石作為鑲嵌,好看極了,正是宮宴那日大姐姐送的那支。
想到那日景玉突然拿着金钗出現……鬼使神差的,穆安把玩起這支金钗,屋内燭火通明,穆安立刻注意到這發钗的钗身上有一道裂痕。
穆安輕輕一擰,钗身竟然被卸下,裡面赫然藏着一張紙條。
穆安心如擂鼓,手忙腳亂地尋來耳環,用細針小心翼翼地将紙條挑出。
小小一張紙條,如今發皺得厲害,上面密密麻麻寫了許多小字……
不知過了多久,穆安才将小字細細讀完。字條被扔入火爐化為灰燼,好像本就不曾出現。
穆安仰面躺在床上,那字條仿佛是穆钰的遺言。那上面交待了兩件事,第一,她十六年前京城淪陷時死在亂軍中的堂兄現下在北楚,第二,召國的二皇子宣璨多年來一直和北楚有聯絡。
夜裡靜得可以聽見她的心跳,她以為穆钰是因誕下了一個生來就帶着皇命的孩子惹來殺身之禍,可是若是牽扯到前朝那就沒有那麼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