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人族公主?”幽雨眠的聲音低沉,帶着蟒族特有的嘶嘶顫音。
“正是。”蘭譽心頭微動,知道這身份終究是瞞不過妖族敏銳的感知,便坦然點頭。
“怪不得。”幽雨眠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緩步逼近,“先前你與那紫纓湊得太近,她身上強悍的妖力如同一層厚厚的帷幕,掩蓋了你薄弱的人族氣息,本王這才未能察覺。此刻你遠離了她,這氣息便清晰可辨了。”
“妖王陛下!”胡瀚見狀,連忙上前一步,擋在蘭譽身前,“我二人确為人族,然此番随暮苓狐族妖後前來幽界,實乃報恩之舉,絕無他意,還請妖王陛下高擡貴手,放過我二人。”
“胡瀚。”蘭譽緊張地抓住了胡瀚的手。
這一細微的舉動,卻讓幽雨眠的眸光閃過一絲異彩,她竟被這兩人間不言而喻的情誼逗笑了,笑聲驅散了方才的冷意。
“二位人族貴客,莫要誤會。”她停下腳步,與二人保持了一個舒适的距離,語氣也緩和下來,真心道,“本王亦無惡意,隻是好奇,你們身為生來便與吾等妖族對立的人族,為何要與我們這般親近?”
蘭譽緩緩從胡瀚身後走了出來,迎上幽雨眠探究的目光,深吸一口氣,坦然道:“隻因我二人皆痛恨人族于千年前所犯下的滔天罪孽,心有愧疚,故而想方設法,欲圖彌補,挽救些許。”
“好一個‘彌補’與‘挽救’。”幽雨眠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不愧是人族千年難遇的少年天才,蘭譽公主果真明事理,有膽識。本王甚是欣賞,願與公主殿下交個朋友。”
話音未落,她五指輕揚,憑空便多出一個精巧的小瓶子,伸出手,将小瓶送到蘭譽面前:“此乃本王贈予公主殿下的薄禮,不成敬意。”
“這……”蘭譽看着那小瓶,心中猶豫,這蟒族妖王贈予的禮物,不知是福是禍。但看着她真誠的眼神,終究是不願拂了對方的心意,便還是伸手接了過來。
入手微涼,蘭譽輕輕搖晃了幾下,隻感覺瓶中似是裝着某種液體,卻看不真切。
“莫非是……”她心中已然猜到了七八分,面上卻不動聲色。
幽雨眠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給了胡瀚一個示意安心的眼神。胡瀚會意,退到了一旁。
待胡瀚離開,殿外隻剩下他們二人,幽雨眠的聲音再次變得低沉而神秘:“沒錯,瓶中裝載的,正是本王親自調配的一種……毒藥。”
“毒藥!”蘭譽聞言,心頭猛地一顫,手指一抖,險些将小瓶摔落在地。她驚懼地看向幽雨眠,面上血色盡褪。
“公主殿下莫怕。”幽雨眠見狀,卻笑了,那笑容裡帶着幾分洞悉一切的了然,“此毒雖名為‘毒’,卻不會傷及人族性命,隻會使人體力在短時間内迅速耗盡,繼而昏迷幾個時辰,待醒來後,身無半分不适,毫無副作用。”
見蘭譽心中擔憂為解,幽雨眠便接着說下去。
“本王心中莫名有種預感,總覺得公主殿下他日定能有用上此毒藥的一天。”她頓了頓,又鄭重叮囑道,“此物務必藏好,切莫落入他人之手。且此毒劑量,僅夠一人一次使用,公主殿下須得思慮周全,究竟要給何人使用。”
“在下明白。”蘭譽鄭重點頭,将小瓶小心翼翼地藏入衣袖内兜深處,貼身放好。這神秘的禮物,如同一個沉重的秘密,被她帶出了林深處的幽界,帶出了危機四伏的窟魔山,帶入了未知的未來。
***
“如此奇毒,你心中可是已有計劃,要如何使用?”
“我心裡,早有個人選。”蘭譽并未直言,隻是輕描淡寫地答道,然而那眸光深處一閃而過的銳利,卻已将她的心思盡數洩露,胡瀚心頭一動,已然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可一想到窟魔山腳那密密麻麻般駐紮的人族軍隊,胡瀚眉頭緊鎖,沉聲道:“可僅憑你我二人,縱有此物,又該如何在衆目睽睽之下,悄無聲息地繞過那些如狼似虎的将士把守,潛入那戒備森嚴的城内?更遑論,進城之後,又當如何輾轉周折,再溜回那人族皇宮深處?此事非同小可,若無萬全之策,絕不可魯莽行事,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這每一步,都需周密的計劃,容不得半點差池。蘭譽與胡瀚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與決心。
***
另一邊,軒轅殿内。
霜殘長老尚在閉關調養,而落烏長老與夜影長老,此刻卻馬不停蹄,正為即将到來的妖王與妖後大婚,忙碌得不可開交。
這等盛事,于暮苓狐族而言,乃是苦等千載的吉日良緣。縱然胡钰欣一再言說一切從簡,但狐族上下皆認為,如此天作之合,豈能草草了事?必須得大操大辦,方顯對兩位陛下的敬重與族中喜慶之氣。
為此,落烏與夜影二長老昨夜幾乎是秉燭夜談,廢寝忘食,潛心推敲着每一個婚禮的細節,從禮樂的編排到服飾的紋樣,無一不細細考量。待到晨光熹微,方才拖着沉重的身軀,頂着兩團濃得如同墨汁潑染般的黑眼圈,從書房中走出。甫一現身,便急召狐族上下各級仆侍,将連夜拟定的繁複計劃逐條宣讀,命他們務必依計行事,不得有半分差池。
盡管已是三令五申,将諸事交代得明明白白,但這二位長老卻依舊放心不下,并未回房歇息,而是親自披挂上陣,當起了監工。一個巡視東邊,一個督察西面,分頭嚴密監視着狐族上下的一舉一動。但凡發現有誰稍有懈怠,或是哪處布置未能盡善盡美,立刻便是一頓嚴苛的責罰,絕不姑息。
一時間,整個狐族都繃緊了神經,嚴陣以待,竟不亞于當年蘇紫纓閉關出關前,那場盛大的祭祀儀式。
隻是,在這片忙亂與喜慶的海洋中,卻有一妖,始終如一地置身事外,對這等天大的喜事,竟顯得漠不關心。
“那老狐狸,還是沒有半點回應?”夜影長老煩躁地踱步,聲音裡帶着一絲不耐,顯然是又去祭司殿打探消息,卻吃了閉門羹。
“回夜影長老,祭司大人尚在閉關當中,未曾出關。”一個侍衛恭敬地回禀道。
“這老狐狸又閉什麼關?大婚在即,他倒好,躲在裡面逍遙快活,莫不是又在搞什麼名堂?”夜影長老真是滿腹狐疑,忍不住抱怨道。
“長老若是有什麼要事,屬下可以進去通報,請祭司大人知曉。”侍衛小心翼翼地提議。
“罷了罷了,”夜影長老揮了揮衣袖,臉上滿是無奈,“讓他安心閉關吧,也沒多大點事,不過是這大婚缺個司儀罷了。等霜殘長老休養好了,讓他頂上便是。”說罷,不再理會那侍衛,轉身徑自離開了祭司殿,隻留下殿前一片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