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懶懶地灑在矮屋前的空地上,給冰雪化開的青石闆鍍上一層暖黃。胡钰欣與許小裡用過午膳,便并肩坐在屋檐下,默然望着遠處起伏的丘陵,眼神中卻都籠着一層化不開的陰翳。
銘玟一臉疑惑地看着兩人,自方才那頓飯開始,他們二人便一直沉默,食不知味。那無聲的氣氛,比刀光劍影更讓他心驚。他隐隐覺着,妖王陛下與妖後陛下今日清晨外出,定是遇上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才讓二位的臉上都染上了揮之不去的憂思。隻是,他終究隻是個侍衛,不敢輕易打探主子心事,隻能斂聲屏氣,靜待他們緩過神來。
“唉……簡直……簡直……”胡钰欣眉頭緊鎖,指尖無意識地敲擊着膝頭,口中低低地重複着,似是喃喃自語,又似在竭力理清一團亂麻。
“哎呀!有什麼想不清楚的?”許小裡實在按捺不住,猛地從石凳上彈起,急聲道,“你我身為外族,何必為這雪原豹族的陳年舊事如此憂心忡忡?”
“妖王陛下,還請稍安。”銘玟見狀,連忙輕咳一聲,上前一步,低聲道。許小裡方才那般猛地跳起,動靜委實不小,早已驚動了街角幾個閑逛的路人,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抱歉,抱歉。”許小裡這才意識到失态,臉頰微紅,有些尴尬地縮回身子,不再言語。
胡钰欣也似剛從沉思中驚醒,輕輕歎了口氣:“本王并非……并非為那情情愛愛之事煩憂。所擔慮的,是這場冥婚背後,恐怕還藏着别的玄機。”
“你是說,這背後,怕是與人族有關?”許小裡眼珠一轉,畢竟親身經曆過了玄武族的變故與蟒族的獻祭,能很快聯想到人族陰謀,那也是說得通的。
“正是。”胡钰欣點頭,“你記不記得,蘭譽臨别時,曾如何叮囑我們?”
“她讓我們提防人族國師那剩下的四個弟子。”許小裡立刻回憶起來。
“本王思量,如今事态已至此,他們該是時候動手了。”胡钰欣語氣凝重,“不然,他們藏在這窟魔山内,除了那慕森偶有露面,其餘幾人如泥牛入海,難道真隻是來此避世消遣不成?這雪原豹族的冥婚,便是一個絕好的契機。”
“不錯。”許小裡也沉吟起來,“我們先前在化池玄武族、林深蟒族,已分别見識了兩種人族禁術,眼下隻餘最後一種,尚未遇上……”
“你可還記得是什麼來着?”胡钰欣問道。
“般若金光咒。”
許小裡倒是記得真切。
因為這道禁術的威力不容小觑,可以說是所有人族禁術裡最強的一種,它之威脅,甚至可以比過鬼王藤。
“般若金光咒……”胡钰欣喃喃念叨着,“本王倒是聽夜影長老提起過,此術似乎有逆轉時間的功效?”
“正是。”許小裡點頭,“能逆轉任何妖法,使其回歸巅峰狀态。但目前看來,這或許也隻是其表露出的功能之一,底下怕是還藏着更深不可測的殺機,是上次交手時未曾施展出來的。”
“不管它還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功能,但凡與時間扯上關系的法術,絕對不是什麼好東西。”胡钰欣臉色愈發難看,“此術定然不好對付。我們須得早做打算,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可……”許小裡蹙眉,“我失了記憶,對許多事已不甚了了;你又是閉關千年,對外界變化知之甚少;銘玟雖在人族地界待過些時日,卻始終被困營帳之中,怕是也接觸不到這些機密。想來,也隻有族内兩位長老知曉一二了。那……我們現在便去找兩位長老彙合,請教他們?”
“此刻再去找長老,怕是已來不及了。”銘玟話音未落,忽然指向遠處。
隻見三條身影,披着亮銀色的豹紋铠甲,正踏着整齊的步伐,不緊不慢地朝這邊走來。他們手中長槍的槍尖,在午後的寒日餘晖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幾乎晃得人睜不開眼。
胡钰欣與許小裡心頭同時一凜。趁那豹族士兵尚在遠處,胡钰欣迅速定了定神,沉聲道:“罷了。本王和妖王已與謝聽雪見過面,應下了他的婚約,如今身不由己,脫不開身。銘玟,謝聽雪尚不知你的存在,也不會特意留意一個侍衛。尋找兩位長老的重任,便交予你了。見到長老後,将我們方才所議之事,尤其是這般若金光咒的疑慮,盡數告知于他們,務必問個清楚明白。待弄清楚狀況,也無需急着來尋我們,在暗處靜觀其變即可。”
“是,妖後陛下。”銘玟恭恭敬敬地應下。這等重任,他從未承當過,心中既有一絲莫名的興奮,更有幾分難以言喻的緊張惶恐。
許小裡瞧出了銘玟的局促不安,便走上前,在他肩頭輕輕拍了拍,湊到他耳畔,低聲道:“莫怕。你當年在人族領地藏得那樣隐秘,如今也算是我胡钰欣身邊最信任的侍衛了。本王信你,定能辦好此事,且會辦得極好。”
“謝妖王陛下信任。”銘玟聞言,心中一暖,那份初時的慌亂,竟被這信任感沖淡了不少,眼神也堅定了幾分,“銘玟定不負所托,在保護好自己的同時完美完成任務,兩位陛下請放心。”
“嗯,保護好自己,我們很快便可以彙合的。”許小裡囑咐道。
“銘玟知曉,定不會讓妖後陛下與妖王陛下失望的。”說罷,他不再耽擱,趁着那豹族士兵還未走近,身子一矮,便如靈巧的狸貓般,順着旁邊一條窄巷,悄然隐沒在街角的人群中。
待确認銘玟已安然離去,胡钰欣與許小裡才同時松了口氣。兩人相視一眼,目光中皆閃過一絲決然,随即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準備迎接即将到來的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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