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小瞧了閣下,恢複全盛妖力的暮苓妖王陛下。”謝聽雪方才全神貫注于胡钰欣,竟未留意到許小裡這趁隙而動的手段。
“抱歉了哈。”許小裡似是做賊心虛,迅速又退回到了胡钰欣的側旁,嘴角還噙着一絲笑意。
“二位當真是天造地設,默契非凡,着實般配。”謝聽雪不無諷刺地鼓了兩下掌,目光在兩人身上流轉。看着他們此刻配合無間、互為倚仗的模樣,他心中不由自主地又飄回了那遙遠的從前。那茫茫雪原之上,也曾有過他與心愛之人,也是這般并肩而立,笑語晏晏。隻是如今,物是人非,隻剩他孑然一身,守着這無盡漫長的孤寂。
“我說妖王陛下,”許小裡試圖再次勸說,語氣盡量放緩,“此事若能坐下來,大家心平氣和地細談,或許尚有轉圜餘地。您心中縱有千般委屈,萬般傷痛,我等亦願為您分憂解難,輕言相勸。何苦鬧到這般玉石俱焚的地步?您貴為窟魔山四大上古妖族之一的豹族妖王,何等身份?又何苦自降身份,與那詭計多端、反複無常的人族為伍,甚至不惜動用禁術?千年前那場血與火的曠世大戰,難道還不能讓您徹底看清人族的真面目嗎?難道您就不怕,自己此刻,正在不知不覺中,淪為他人棋盤上的一枚棋子嗎?”
他這連珠炮似的反問,句句戳心,不知能否撼動謝聽雪心中那早已扭曲的執念。胡钰欣在旁也暗自觀察,心中思忖:這謝聽雪,畢竟當了千載大公無私的妖王,縱有私情,也不該一念之間便堕入魔道,失了所有理智吧?
“你怎知人族沒有給本王足夠的好處?”謝聽雪反問道。
“我自然知曉,”許小裡接口道,語氣帶着一絲了然,“不就是這般若金光……等一下!”話音未落,他猛地低頭看向陣法缺口處,臉色驟變,猛然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這陣法……有些古怪。”
“怎麼了?”胡钰欣聞言,心頭一緊,連忙問道,也順着他的目光望去。
“此陣……與我先前在林間隐約所見,似乎不盡相同。”許小裡皺緊眉頭,努力回憶着,“那會兒我雖藏于暗處,但陣法啟動時金光萬丈,何等耀眼,縱隔得遠,細節亦能窺得一二。”
“何處不同?”胡钰欣從未見過真正的般若金光咒,此刻隻能全憑許小裡的記憶來辨認。
“你看這陣紋,”許小裡伸手指了指那缺口邊緣處流轉的光紋,“要複雜得多,線條繁複,節點衆多,遠非我先前所見那般簡潔明了。”
胡钰欣聞言,心頭一沉,剛要開口推測,謝聽雪卻搶先一步,接續了下去:“妖後陛下猜測得不錯。您眼前所見的這道陣法,并非尋常的般若金光咒,而是經過本王潛心鑽研,耗費心血,改良升級之後的版本。”
“升級?”胡钰欣失聲驚呼,難以置信,“這禁術……竟然還能升級?!”她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脊背。
許小裡也是倒吸一口涼氣,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他深知,即便是原始的般若金光咒,其威力已是逆天,連那在人族修士中也算出色的人物慕鑫都能運用得如此精妙狠辣,如今換作一個活了上千年、修為深不可測的上古妖族妖王加以改良,這威力……簡直不敢想象!
“你……你究竟想要幹什麼?!”胡钰欣的聲音微微顫抖,此刻她心中确是有些慌亂了,那股不安感如同藤蔓般纏繞上來。
“我想要什麼……”謝聽雪轉過身,背對着他們,望着遠方虛無的盡頭,聲音裡帶着一種近乎悲怆的決絕,“我想要的,其實很簡單。隻要……隻要我的心愛之人能夠再次睜開眼睛,能夠真正地,活生生地陪伴在我身邊,讓我不再獨自面對這漫長無盡的歲月……那麼,我今日所做的一切,所付出的任何代價,都……都是值得的。”他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最終消散在風中,隻留下一種令人心碎的孤寂與瘋狂。
***
話音未落,謝聽雪竟伸出那泛着寒光的利爪,對準自己左側胸膛,眼中不見絲毫遲疑,猛地刺了進去。
“謝聽雪!”胡钰欣驚呼一聲,想要阻止,卻已是遠水難救近火。
但見一股殷紅的鮮血自他胸膛綻開,如同破碎的朝霞,噴湧而出,濺灑在頭頂那流轉着金光的陣法之上,竟在光華中暈染開一片凄豔的血色。這般自殘的血腥場面,不僅高台上的胡钰欣與許小裡二人看得目瞪口呆,連高台之下原本慌亂奔逃的豹族民衆,此刻也都齊齊駐足,驚駭地望着台上那道身影,心頭震顫。
“妖王陛下……”
這還是他們敬仰的那位仁慈的妖王陛下嗎?這分明就是一個被仇恨與瘋狂吞噬了理智的魔物!
“看吧,看吧,”謝聽雪緩緩擡起手,掌心按在汩汩冒血的傷口上,鮮血順着他的指縫不斷滴落,他目光冷冽地掃視着台下那些因驚懼而扭曲的面孔,“你們臉上那嫌惡、恐懼與厭棄的表情,已然将你們真實的想法盡數暴露。”
果然,此刻無人能再站到他這一邊。無論他昔日如何仁厚,此刻這般自毀式的瘋狂,已将所有情分都燒成了灰燼。
不知怎的,一種千百年辛苦經營、癡心付出,到頭來竟似付諸東流的怨憤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爬上他的心頭,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是你們的妖王陛下!”許小裡見狀,也顧不得許多,高聲向着台下呐喊,聲音激動,“你們作為他的族民,他的同胞,難道就真的打算像木樁子一樣杵在台下,眼睜睜看着他走向毀滅,而什麼都不做嗎?”
奈何,任他聲嘶力竭,台下那些豹族民衆卻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依舊呆立原地,或低頭,或避開目光,裝作聽不見,看不清,仿佛隻要自己不回應,這可怕的現實便不會存在。
“莫再做無用功了,”謝聽雪輕輕搖頭,聲音裡帶着一絲悲涼的嘲諷,“沒用的,終究是沒用的。”
“不!”許小裡卻固執地搖着頭,他一步步走到高台邊緣,腳下仿佛生風,真有縱身躍下、抓住幾個豹族民衆衣領質問的沖動,“一定還有辦法的!一定還有回旋餘地的!”
“别去!”胡钰欣一把拉住他,力道不小,“許小裡!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先穩住他,絕不能讓他真的逆轉時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隻是,方才他拼力破開的那道陣法缺口,此刻卻已悄然彌合,金光流轉,仿佛從未有過裂痕。
“快要大功告成了。”謝聽雪唇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意,看向許小裡,聲音帶着一絲冷冽的譏诮,“看吧,妖王陛下,方才您的心軟,又讓您錯失了阻止我的最佳時機。”
“那又如何?”許小裡挺直脊背,迎上他的目光,“我許小裡,可是暮苓狐族的妖王,身負至強妖力!既然能破開一次,就一定能再破開一次!”
他不再多言,目光灼灼地再次看向那完整的陣法,體内妖力如奔騰的江河,瞬間彙聚于雙臂,準備再次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