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循聲看去,就見一斯文俊秀的男子走了出來。
胸口的血迹将青色的衣袍染成暗黑色。
就在衆人以為,這是被妖怪挖心而僥幸不死的受害者時,男子走到沙徊面前,深情款款地喚道:“娘子!”
沙徊早已是淚流滿面,一雙眸子被淚水清洗得晶瑩透亮。整個人仿佛活了一般。
“夫君!”
男子将沙徊摟入懷中細細安撫了一會兒,就朝着衆人道:“諸位大俠,在下闫子川。娘子剛才确實是在替在下療傷。”
見他從房間出來,衆人心中已經相信了大半,但出于謹慎,柳二還是問道:“闫大俠為何剛才不出來澄清?”
如果他早一點出來,也就不會有那倆場打鬥,他們夫妻也就不會如此丢臉,柳二的心中略帶埋怨。
不待闫子川回複,沙徊便急匆匆地維護道:“我夫君重傷未愈,哪裡有力氣出來澄清?”
柳二心中一堵,啞口無言,隻以為闫子川胸口的血迹是傷口被崩壞所緻,也就沒有再多問。
聞言,衆人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心裡完全相信了對方不是妖怪,一個個地告辭離去。
沒有看出些什麼,靜姝也不失望。
視線在沙徊夫妻二人身上轉了一圈,便帶着狐狸精先行離開。
上官冥見狀也屁颠兒屁颠兒地跟着離開,順便帶走了與他形影不離的陸弛。
待最後一道腳步聲消失在院門外,闫子川身軀劇烈顫抖,眼睫輕顫,極力維持消散的意識,卻終是緩緩倒下。
“夫君——”
沙徊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他,在他身體搖晃時就已飛撲上去,将他緊緊箍在懷中。
闫子川唇畔溢出一縷淺笑。
他張了張嘴,想要讓她不要落淚,喉間隻能發出氣音,于是用口型一遍遍描摹那個刻在心尖的名字。
暮春的風卷起血紅的花瓣,有一瓣恰好落在他顫抖的睫毛上,像極了那年他們初見時,她發間簪着的徘徊花。
闫子川眼裡的光正一寸寸黯淡,阖目前依稀看見沙徊赤腳踩在沙丘上舞蹈,發間紅绫與今日别無二緻。
夜色深沉,微風裹挾着寒意将人包裹,懷中人唇角的笑意凝成永恒。
沙徊保持着環抱的姿勢,漆黑的夜色将兩人籠罩,吞入黑暗中。
檐角銅鈴在晚風中叮咚作響,如同敲響的喪鐘。
沙徊臉上的淚水漸漸幹涸,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整個人如同行屍走肉般毫無生氣,隻偶爾轉動的眼珠顯示她還活着。
店小二腳步遲疑地走到沙徊旁邊,早已淚流滿面,擔憂地喚道:“娘——”
“娘,您不要哭,爹也不想看見您傷心的。”
沙徊眼睫輕顫,恍惚了一瞬,慢慢恢複了神智,眼裡的哀傷凝結成絕望,最後變成刻骨的仇恨。
“都怪那些人!如果不是他們,你爹爹今晚已經複活,我們一家三口也已經團圓。”
六年前,有人無意間知道了沙徊的真實身份,闫子川為了保護她,将之打成重傷,自己卻也命喪黃泉。
于是沙徊帶着兒子回了出生地,開了一家客棧維持生計,每日裡都為闫子川療傷,以期六年後對方能夠醒來。
六年之期已到,今日就是闫子川複活的日子,卻被賊人先後闖入後院,在即将成功時,一聲突如其來的喊叫打斷了她救人。
她本以為不會有大礙,卻沒有想到闫子川早已有了意識,聽見她有危險,不顧自身安危強行醒來,前面六年的努力一朝功虧一篑。
抱着闫子川逐漸冰涼的屍體,沙徊恨得全身止不住地顫抖。
她恨蒼天不公,憑什麼妖就低人一等,隻要發現就會被喊打喊殺;她恨六年前的仇人,如果不是他,夫君也不會失去性命;她也恨今日這些人,如果不是他們是非不分,夫君也不會再次失去性命;她更恨自己,都是為了救她,夫君才兩次失去性命。
“我本不願傷人性命,事已如此,也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說着,她從懷中取出一支紅玉笛遞給店小二,叮囑道:“樂樂,母親要陪着你爹爹身邊。明日你就帶着這支紅玉笛趕往鉗嘴灣,不要有絲毫留手。”
心中的仇恨總要回報一二,她才咽得下這口氣,否則,她怕她會瘋掉。
隻可憐,她的孩兒不能如同他的名字般快快樂樂過完一生。
闫樂緊了緊手中的紅玉笛,怕娘親再次傷心,語氣帶着小心翼翼,“娘,爹還會醒來嗎?”
沙徊摸了摸他尚顯稚嫩的臉龐,眼神中是毫不掩飾的溫柔與心疼,“放心吧,有娘在,你爹遲早會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