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彩衣少女使了個眼色,後者略一颔首,乘着綠葉向樹冠深處飛去。
“掌門……”石磊面露難色,又像想起什麼似的,歎道,“也罷,勞煩你帶路。”
“請随我來。”白衣女子十指翻飛,牽動元力勾勒成形,三葉七瓣,赫然一朵花的形狀。
铿锵一聲,長葉繃緊了,硬如金鐵,托舉着四人騰飛。
樹根急劇下墜,眨眼間被壯如山巒的樹幹替代。青灰色的表皮在風吹日曬中龜裂,猶如幹涸的河床,内裡長滿樹瘤,大小不一,或疏或密。
眼見枝葉蔥茏,近在眼前,白衣女子卻開口道,“請二位在此擇所寒居。”
住在哪兒?阿也觀望一圈,再回頭,長葉已載着石磊與華谏二人悠悠飄向那些樹瘤——
因藏在深處,常年不見天日,樹瘤呈現出斑駁的蒼綠與粗粝的質感,仿佛被鏽蝕的青銅器皿。
阿也茫然地看着長葉停下,茫然地看着白衣女子再次捏訣。
樹瘤受她的應召而膨脹、開裂,一口吞下長葉,又迅速合攏,如同捕蠅的夾草。
阿也默然,看樣子是得找華谏借玉簡看看。
“姑娘不必慌亂,若有疑問,盡管提便是。”白衣女子再次催動長葉,含笑道,“雲間派是女宗,二位深夜上門,總歸有些不便。”
阿也聽出她的語氣比之前溫柔許多,便擺出乖巧模樣,颔首道:“多謝姐姐。我叫華烨。”
“喚我雲漪便好。”
猜對了,是個好哄的。阿也心道,指向樹瘤,“姐姐,那些是芥子世界嗎?”
“姑娘說笑了。芥子之中,生靈當栖息自如。”雲漪解釋道,“這些僅作客房使用,備有簡單的起居之物,足夠三日内的休憩。”
“那三日後它們會怎麼樣呢?”
“舊的會枯萎。待一段時間後,新的便長出來,就像花開花敗,四季輪回。”
恰巧路過一叢密集的樹瘤,阿也好奇地數起個數。
“姑娘不必數了。”雲漪失笑,“它們的數量很多,足夠五州子民住上個兩三天的。”
五州?阿也直覺雲漪身份不低,輕咳一聲,“那姐姐豈不是總是要換地方住?”
被一口一個姐姐叫着,雲漪的目光愈發柔和,“我們不住在這兒。待會兒姑娘就能見到了,我們住在阿蘭的花裡。”
“多謝姐姐解惑。”阿也拱手,心想她叫阿蘭的樣子,不像是對待草木之物,倒是如姐妹般親熱。
“此處便是入口。”
頭頂綠霧流動,與先前的元力同屬青蘭,不同的是這霧中竟有一絲奇異的生氣。
“這霧由阿蘭心智所生,能辨善惡。”雲漪撥開綠霧,霧散了又聚,毫無變化,“若來者為善,這霧不改顔色,若是不善,則變為黑色。”
黑色?阿也沒來由地想起地圖上那塊被塗黑的雪花标記,頓時覺得不妙。
她摸不準黑焰的好壞,更不清楚它對寄主的影響,但綠霧變黑,一定不會有好下場。
心下百轉千回,面上卻不顯。阿也裝出誠懇請教的模樣,“那姐姐,我該如何做呢?”
“很簡單。姑娘引入一絲元力即可。”
“但長老告誡我們,青蘭有靈,絕不可擅用元力。”阿也猶豫道,“要不然我還是去……”
“無妨。”雲漪安撫道,“一絲元力而已,阿蘭不會生氣的。”
那句“去下面住”還沒出口就被堵了回來,阿也隻好調出一絲元力,聚在指尖,向霧中探去,身體繃緊,随時準備抽出。
淡淡的黑擴散,又激出濃郁的翠綠。
阿也松了口氣。
“姑娘仁慈。”雲漪颔首,态度忽而尊敬起來,“請随我來。”
綠霧拂面,樹冠内的世界寸寸展現。
枝幹交錯縱橫,如同鳥銜枝搭成的巢穴,坐落在樹冠中心。中央有數十朵花盛放,花瓣潔白,蕊心金黃,淡雅的清香令人松快。
餘光瞥見邊緣許多殘朵,皆是凋零破敗之相。察覺雲漪臉上一閃而過的悲戚,阿也知趣地不問。
“花朵盛開,即是有主。”雲漪領着她來到離中心稍遠的地方,一片含苞欲放的花蕾,“請姑娘在這兒随心選一處住下。”
“那裡如何?”阿也指向最為偏僻的一枝。
雲漪正要答,一道綠光忽然降落,被她接住。片刻後,她歉然道,“掌門有要事傳喚,不便陪同。姑娘一路向前,沿着藤梯入花便是。”
掌門不是早早歇下了麼?阿也心中納罕,面上仍笑道:“多謝姐姐,姐姐快去忙吧。”
送别雲漪,阿也沿着指示走進花萼,尋到那道掩在花瓣間的藤梯。
起先還小心爬過幾尺,等新鮮感過了,又見四下無人,她攏起長袖,猛地發力,躍出細長弧線,跨過花蕊,屈身滑下,穿過透明的漣漪,落入一座小院。
四周白牆黛瓦,窗明幾淨,門庭嶄新,不算顯貴,唯有小院中心那一株也桃,绯花青枝,盛如華蓋,仿佛已獨自生長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