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也支起身子問她,“那你可了解陰山?”
“我,我其實一點都不了解陰山。”雲歡嗫嚅道,“當時就是腦子一熱……現在想來,我一無所知,實在是拖累你們。要不然我還是……”
“我知道一點。”阿也打斷她,從席子瑞的話中揀了些簡要講述,“有隕星……”
雲歡聽得認真,時不時補充一些從書上看來的或是從周邊聽說的細節,都是些很瑣碎的、價值不高的事情。
看樣子沒有新的線索,阿也想,但這感覺并不壞。她慢慢地說,聽華烨的聲音在房内響起,耐心解答雲歡接連蹦出來的問題。
深埋在土壤裡的種子,在這甯靜夜色裡,終于鑽出外殼,開始發芽。
“按現在的腳程,三日後到達陰山,長老已安排妥當,到時自會有人接應。”
“師兄辛勞。”
回過華谏傳信,阿也起身,伸了個懶腰,難得一夜無夢。
“哼……敢打我……”身側傳來嘤咛聲。
雲歡雙目緊閉,卻面色含怒。她踢出一腳,踹翻被褥,又翻身蜷成一團,皺着鼻子安然睡去。
阿也無奈地撿回被角替她蓋好,望向窗外,天光正好。
青州多是平原,偶爾被丘陵和河流分隔。傍晚時分,阿也看見草地上大片的羊群,像一團團軟綿綿的雲。
等到天色再度由黑轉白時,飛舟馳入深藍之中。
“這是無妄海。面積比四……五州加起來還要大!”雲歡大幅度比劃着,本以為是誇張,直到阿也走上甲闆,眺望那片海。
海水沐浴在陽光之中,波光粼粼,色澤燦爛,仿佛融化的黃金。等到了夜晚,蛻變為沉沉漆黑,如一池稠墨。
應這等陰森景色,雲歡鬼鬼祟祟地開始講述有關無妄海的傳說。
“曾經有人在海邊撿到奇怪的碎片,以為是什麼奇珍異寶,送去拍賣行鑒定……你猜是什麼?”雲歡壓低聲音,“是屍骸。”
阿也詫異道:“屍骸?”
雲歡攤手,“我知道的不多。你要是感興趣,可以去承州看看。那裡有很多拍賣行,說不定還有存貨。”
承水環煙,拍賣行,承州。阿也算了算日子,還來得及。
“據傳海底有大能留下的寶藏,但從來沒有人下去過。海裡的混元獸比陸地上的更可怕……”雲歡瞧了眼天色,“小烨,該睡覺啦。你身上的傷還沒好,要多休息。”
于是阿也枕着浪濤聲入眠,在陌生的夢裡見到面容模糊的女人。她抱起襁褓搖搖晃晃,對着裡頭哭鬧的嬰孩哼起小謠,哄道:“小寶乖,快快睡覺。”
一連聽了兩日奇談異說,無垠深藍之中,終于冒出一角尖銳的白。
“穆州,到了。”
越過犬牙般的礁岩,冰原在眼前鋪開。越靠近中心,地貌越是高低不平,有如斷崖般屹立,有如地洞般深陷。風卷起冰屑,在空中打旋,刀子一樣刮臉。
一望無際的幽藍色調,因此校場旁那一點紅格外顯眼。
烈烈寒風裡,女子仰起頭,長發如旌旗飛揚,一身赤紅短襖,仿佛在這冰天雪地裡熊熊燃燒的火把。
“接到師父手信,特來接應。”
阿也瞧她眼熟,正要問,被女子搶先道:“隻有你們三個?”
她上下左右掃視一圈,像是在找誰,無果後繃着一張臉問,“沒有其他人了嗎?”
見華谏打算開口,阿也率先道:“石長老留在雲間派處理雜務。”
顯然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女子頓了頓,聲音低下去,“席師兄……他沒來嗎?”
電光火石間,記憶裡那個亦步亦趨跟在席子瑞身後的小小身影被拎出來,寸寸放大,直至和眼前這人重合。阿也想起來她是誰——
淩栾。
一晃兩年過去,個子如雨後春筍竄高不少,五官退去稚氣,顯出淩厲來。
“怎麼?難不成你還想向人求婚?”華谏涼涼道。
這句話一出,阿也當即想起他倆的過節,心想難怪石磊沒告訴華谏接應的人是誰,這下冤家碰面,少不了吵嚷幾句。
但沒有預料中的嗆聲,淩栾掃一眼華谏,面無表情道,“跟我來。”
淩栾領着她們穿過雪原,繞到矮山腳下,鑽入暗道。推開盡頭的石門,阿也聞到幹草的香氣。
掀起遮風的棉布簾,數十鋪面連成一排,僅一個疊了被褥。石壁上嵌着十盞油燈,唯獨臨桌的一根燭燃起,擠出微弱的光,照亮了桌上的筆墨紙硯,簡陋,但很幹淨。
阿也想象不出淩栾拿抹布擦拭灰塵的模樣。在未向席子瑞求婚之前,她比華谏更驕縱,上罵餘寰,下打師兄,堪稱華宗一霸。
“這裡是離陰山最近的據點,原本駐守在此的弟子共有七位。元核現世至今,兩位弟子請辭,三位弟子戰死,一位深入腹地,至今未歸。”
“大概兇多吉少。”淩栾平淡地補充。
難怪隻有一個鋪位有被褥……阿也心想。
“那這裡豈不是隻剩下你一個人?”雲歡小聲問。
“現在不是了。”淩栾點燃一盞燈,光線明亮了些,襯出穹頂灰白的石鐘乳。
她走向角落的衣櫃,打開櫃門,一頓,“都落灰了,還是從飛舟上拿一些下來。”
“不用拿。”華谏終于開口,話裡有種憋了許久的暢快,“直接去浮梁買。”他瞥一眼阿也,“還有三日,正好趕上承水環煙。”
這話簡直說到心坎裡去。阿也連連點頭,“師兄所言甚是。”
雲歡想起此前自己對華谏愛答不理的态度,讪讪道,“那我……可以去嗎?”
華谏瞥她一眼,大度道,“自然。”
“我也去。”
三人看向淩栾。
她指了指桌椅,“你們要在這待一段時間,我去采買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
“還有,最近浮梁并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