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有靈,借助命格,我能與它們溝通。”華谏簡要解釋後,指向左前方,“它們說,五日前,這裡有一女子經過。”
五日前?阿也皺眉,“是追查發钗下落的師姐?”
“更可能是黑衣人。此處草木靈智不高,記不得太細,隻道往前走。”華谏瞥一眼阿也,“伸手。”
阿也眨了眨眼,乖乖伸出了手。
“拿好,這是我的本命契兵,别弄壞了。”
手一沉,待華谏撤開衣袖,露出安然躺着的窄扇,象牙白骨,青金扇面,正是他随身不離的那把。
“給我?”阿也不解。給她幹什麼?
“拿着防身。”華谏一臉嫌棄,“你元力低微,此處又有禁制加身,此扇可保你無虞。”
不等開口拒絕,連扇帶手被退了回來。阿也一愣,聽他道:“起初種印是因你獨居小樓,擔心無人照應。待你醒後我從未用過,直到你方才落水,情急之下才……等出去後自會解開。”
一大段話說的又急又快,仿佛有人追在後面攆似的。
還算有誠意。阿也滿意道:“謝謝兄長。”
“說了多少遍,在外不要叫我兄長!”華谏瞪她一眼,“給我拿好,千萬别弄壞了,這可是我娘留給我的。”
你娘不就是我娘?阿也心道,見他神色嚴肅,知趣地點頭,許諾道:“扇在人在。”
華谏這才緩和臉色,從幼樹上摘下一片嫩葉,放在阿也掌心,冷聲道:“别動。”
一根綠絲從扇釘鑽出來,在她指縫間遊移,涼飕飕的。等尋到那片嫩葉,仿佛蠶啃噬桑葉般一口口吃得精光,再慢吞吞地纏上手腕。
“扇靈暫且認你為主,保你無虞。”
“多謝兄……”接到他的眼刀,阿也立即改口,“師兄。”
二人并肩向前,拐過樹林,水聲變得明顯,再往深處,發現山崖間竟藏着一片灘塗。
鏡湖在此重現,不過是縮小版。湖水輕柔地撲上岸邊,卷起細沙,退去時留下層層波紋,周而複始。
不遠處,有一女坐在岸邊礁石上,正在濯足。她背對二人,身披黑袍,長發及腰,腳尖揚起水花時,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這麼冷的天還玩水,看起來不太正常。阿也問,“你确定那是師姐?”
“我入門時,師姐已駐紮陰山據點數年,”華谏搖頭,“我從未見過本人,因此不能确定。”
“那師姐姓甚名誰?”阿也問。
“……不知。”華谏對上她的眼神,瞬間炸毛,“我每日勤奮修煉,哪有時間背弟子名冊?”
“哪像某人……”他擺擺手,“算了,不與你計較。你先去找個地方藏起來,萬一有事,别連累我。”
看在折扇的份上,萬一出事,勉強搭把手救你。阿也心道,尋了個不遠處的灌木叢鑽進去。
待她藏好,華谏走上灘塗,朗聲道:“請教這位姑娘。”
女子應聲回頭。眉黛如墨,頰邊兩團霞雲,口脂鮮紅欲滴,欲語還羞,但妝容過于濃豔了,不似真人。
她歪頭一笑,起身向華谏走去。赤足踩過尖銳的砺石,感知不到疼痛似的,步伐輕快。
察覺到異樣,華谏後退一步,“姑娘?”
女子停住腳步,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華谏腰間的弟子令牌,咯咯笑了起來。
“姑娘見過這個令牌?”華谏心領神會,解下令牌,展示細節,“可是此模樣?”
女子蹲下來,在沙上歪歪扭扭寫了幾筆。
“甘……甘……”華谏努力辨認,“甘棠?”
女子點點頭,乖乖站在原地。
“請教甘棠姑娘在何處見過這令牌?”華谏彬彬有禮,“能否帶我前去?”
女子眼一亮,興高采烈地拍手,沿岸向西邊跑去,腳踝上細窄的銀鍊跳動,丁零作響。她身影很快沒入叢林,隻在灘塗上留下一串腳印。
對身後比了個手勢,華谏迅速跟上。
見機行事?阿也撥開草葉,一陣無語,這人明顯不對勁你還要跟着?果然是個愣頭青。
踏上礁石,阿也聞到鹹腥水氣裡一點異香,低頭一瞧。石縫裡的東西閃閃發亮,薄薄一層,她拿小石子一砸,當即碎成齑粉。
吹開粉末,露出一團堆疊的囊袋,濕漉漉的,破口還殘留幾粒圓潤黑籽,被陽光曬到,迅速幹癟下去。
隻一眼,阿也認出這是剛孵化過的卵。
她猛地回頭,華谏已失去蹤迹。水浪翻湧,洗去灘上的腳印。
急速在林間穿行,阿也循着扇釘的指引追去。忽有疾風,吹過樹梢,發出急促哨聲,間或幾聲大笑。
有人來了。
摸不清對方實力,阿也決定先示弱,待在原地,“是誰!”
面前光線扭曲,一團黑色霧氣現形。七八個黑衣人邁出來,将阿也團團包圍。
“怎能對小姐如此粗魯?”輕飄飄的一聲。
衆人整齊有序地後退,一名紫衣女子款款上前,濃妝豔抹,身形纖瘦,舉手投足間頗有弱柳扶風之态。
“小生古紅,見過小姐。”古紅款款施禮,發髻邊似乎有東西在随聲而動。
小生?阿也的視線落在他喉間明顯的凸起上,一陣惡寒。
話沒說完,一條三寸長的綠蟲恰好爬出古紅發髻,一節節蠕動身體,鑽進鬓發,又耷拉出半截,好似一根翠玉步搖。
阿也忍住惡心,環視一圈,左二右二後三,皆是修士,雖說修為不高,但加上這個男扮女裝的東西……有點棘手。
不如先搞清來意。她怯生生道:“不知公子有何事?”
“有道是驚鴻一瞥,小姐十分合小生眼緣,因此備了份見面禮,還望小姐莫要嫌棄。”古紅使了個眼色,身後黑衣人呈上一個暗色布袋。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阿也察覺古紅盯着自己腰間的弟子令牌,側身掩住,以袖捂臉,羞怯道:“怎敢勞煩公子破費?”
“一點心意罷了,小姐不妨猜猜是什麼。”
布袋逼到面前,這是非猜不可了。
“多謝公子。”她施過禮,探出指尖,捏住布袋系繩,一路往下摸去,質地堅硬,紋路細膩。
隻一下,阿也猜出是什麼——
是那日她在拍賣會上佩戴的銀制面具。
電光石火間,四方錐形的玉塊和鏡湖前的信号彈圖案緩緩重合。
商會、雅契閣、陰山、元脈……這些詞在腦海裡攪成一團,不分頭尾。阿也直覺這人與卓清歌一事有關,小聲道:“恕在下愚笨,猜不出此物。”
“真是可惜。”古紅搖頭,黑衣人散開,讓出一條路,“既然小姐猜不到,那便無緣了。”
“多謝公子。”阿也不忘裝到底,畏畏縮縮地走向出口,同時右手探入袖中,抓住折扇。
擦肩而過之際。
“一千金。”
衣衫之下,肌肉驟然繃緊!
“那可是件好東西。”古紅微微一笑,“可惜我沒有小姐那樣的魄力,隻好割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