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說破了,就不必再裝。
取下綁在腿側的兩把袖劍,掏出一瓶顔色最為濃郁的藥劑,緩緩倒在劍身上,紫黑色的液體流入凹槽,閃出陰冷的光。
袖劍被反複傾斜,确保見血封喉的毒能滲入每個邊角。
等待晾幹的間隙,她擡起頭,百無聊賴地打量華谏,像閑時去山林逛逛,賞一賞池塘邊的野花。
平心而論,華谏的确生得好看,不是那種擺在櫃台之中任人挑選的好看,而是該被珍藏起來隻許人遠觀的精美。即便落魄了,也與這周圍格格不入,讓人疑心是精怪化形或世外來客。
他微蜷四肢,雙目緊閉,似乎睡着了。臉色因失血過多而蒼白,一縷鬓發淩亂地搭在眉尾,随起呼吸微微發顫……阿也忽然覺得喉頭一癢。
強迫自己移開目光,聽得洞外雨聲漸歇,她收拾完殘局,添了新柴,讓火更旺些,又給折扇喂過血,确保華谏無虞,最後取下烘幹的外袍,順手蓋在他身上,才出門去尋人。
“畢剝。”
清脆的一聲響,吓得華谏慌亂閉眼,再睜開時,黑影拐過路口,消失不見。
他垂下眼,心砰砰跳了起來,不自主地攥緊衣角,留住餘溫。
雨停了。日破雲層,柔光普照,卻沒什麼溫度。空中水汽蒙蒙,風一吹,附在甲胄上,還有點冷。
穿好裡衣,披上最後一件外袍,阿也收緊領口,心道,剛剛那件就該留着自己穿。她避開泥濘,攀上岩石,五指牽出元力,引向四周。
追蹤術,作為她僅會的幾門術法之一。因元力有限,施展範圍極小,不得不屢次更換地方。
元絲下潛,如蛇貼地蜿蜒前行,帶回方圓一裡内的訊息。
應該就在這附近。阿也蹲在枝頭往外探,陰冷的風穿過林間,樹葉沙沙作響。
不對,她忽而皺眉,太安靜了。
龐大的黑影從眼前一閃而過,寒光刺目,不是刀劍般清亮的光,而是鱗片反射出的森森冷光。
什麼東西?阿也屏息,躲進樹冠,輕輕撥開另一角。
是蛇,數不清的蛇。大小或粗如水桶,或細如針線,顔色或青如竹葉,或白如淨雪,盤踞在嶙峋山岩間,蠢蠢欲動。
視線越過密密匝匝的蛇影,落在包圍圈的中心——
雲歡正弓腰扶膝,大口喘息,臉上沾滿泥,身上也挂了彩,赤練耷拉在腰間,萎靡不振。
淩栾呢?阿也掃視四周,沒見到熟悉的紅影,嘗試向雲歡傳音,但識海内的鍊接仍是斷開的。
“嘶——”
一條身圍十尺以上的青蚺遊進蛇群,仿佛鶴立雞群。
它頭頂紅冠,豎瞳金燦,半透明的黏液順着分叉的蛇信拉出細長的絲,落地時腐蝕出一片坑坑窪窪,行動時鱗片開合,壓過木石,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你到底想幹什麼!”雲歡揮動胳膊,有氣無力道:“你都追了我三天兩夜了,要給就給個痛快!”
“肉,肉身……”青蚺磕磕絆絆道,竟如幼兒學語般口吐人言。
成年期的混元青蚺?阿也眼神一凜,袖劍脫扣,滑入手中。
“想要我的肉身?做夢!”雲歡後退一步,抓住赤練一端,灌入元力。
赤練爆發出強烈的紅光,逼得蛇群後退三分,而青蚺絲毫不懼威勢,反倒擺尾逼近。
在它亮出獠牙的刹那,雲歡蹬地旋身,揮動赤練,像揮動一把火紅長鞭,朝青蚺七寸狠狠抽去,破空聲尖嘯。
好快!阿也眯起眼。
這一招威勢迫人,青蚺瞳孔一縮,忙變換重心,蛇身反弓,避開要害。
赤練堪堪擦過七寸,餘力抽飛幾片蛇鱗,濺出碧綠的血。
被血味刺激,蛇群躁動不安,嘶嘶吐信,又圍上來,繞着雲歡遊弋,時而聚集成圓,時而散開如花,像是舉行某種奇怪的儀式。
天地間的元氣在此處彙聚,一波波經由蛇群煉化,将精華獻給中央的首領。
青蚺直起上身,坦然接受獻祭,尾端有節奏地拍打地面,瞳仁亮起金光,頭頂的肉冠開始充血膨脹。
“呸!誰怕誰!”
雲歡狠狠啐了一口,清過嗓子,開始高聲吟唱,綠色光環緩緩擴散,彩衣爆發出絢麗光芒,實力逐步攀升,元力激蕩,将地面堆積的落葉一掃而空。
看出她正在施展某種秘術,阿也按下劍尖,不敢貿然打斷。
“砰——”
綠色光環撐到極限,猝然爆裂,灑下細碎光點,盡數卷入風中,被一道璀璨的長虹吸納。
以長虹為橋,雲歡行至弧線的最高點,擡手牽動跟随而來的赤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