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屋内一片安靜。
因為時間重置,三寶家内部也回複了原樣,徐平和夏朝自己重新打了地鋪。
屋内的三人睡着了一樣躺在各處,但他們彼此心知肚明,對方誰也沒有入睡。
三寶依舊靠着牆縮在角落,呼吸聲很輕,一動不動,也沒睡着。
幾個人都知道今晚将會發生什麼。
昨天回三寶家後幾人還曾出去打探過情況。
他們沒見到灰人組織的人,倒是看見那個複活的大嬸坐在樹蔭下高談闊論,而那個叫剛子的男人則是一天都沒有出門。
這是矛盾爆發的前兆。
踏、踏、踏……
遲滞的鐘表聲不久前就已經響起,仿佛就從身邊傳來,但仔細去尋它的方向時,那聲音又似乎來自四面八方,尋不得源頭。
太陽完全沉入地平線的幾小時後,隔壁傳來兩人交談的聲音。
徐平掀開眼皮,視線一轉。
身後,夏朝似乎也動了動,床上的竺潸然一直靜靜望着天花闆,聽到聲音後雙眼毫無波瀾,看向了隔壁家的方向。
要開始了。
隔壁的聲音越來越大,兩人的對話越來越激烈,簡直稱得上是聲嘶力竭。
男人粗犷的聲音大聲嘶吼,女人尖銳的咒罵如錐子一般。
哐當——
什麼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響起,三寶猛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整個人縮成一團。
徐平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了起來,視線落在不停發抖的三寶身上。
夏朝也輕聲坐起,向徐平抛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徐平搖了搖頭,收回目光。
隔壁剛剛也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其中一方似乎沒想到對面的人會摔東西,一時不敢置信。
而沉默過後,就是更恐怖的爆發。
隔壁似乎又有誰摔了東西,破碎的聲音分外尖銳刺耳,而後仿佛有什麼東西被推翻了,上面的東西嘩啦啦灑了一地。
這麼大的聲音,其他村民不可能聽不見。
唯一的解釋是,他們平常就喜歡吵架,隻是今天吵得分外兇。
徐平的猜測沒錯,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之前,每次這兩人吵得最兇的時候,都是三寶家的大人半夜敲門去勸的。
如果他知道的話,就能合理的解釋為什麼其他的村民對這家吵架無動于衷,而這家人吵得這麼兇之前卻沒出事了。
先不說勸架管不管用,誰都不喜歡家醜外揚,剛子他們家當然也一樣。
在鄰居這種外人面前,人家還來好心勸架,吵着吵着也就冷靜下來了。
于是不斷升溫的矛盾就從中停止,此後再想疊加就沒那麼容易了。
但這幾天,三寶的家人出門了。
連續幾個晚上的看不順眼,讓隔壁兩個人的矛盾又一次被累積到了頂峰。
所有村民都理所應當勸架不是自己的事,不要多管閑事。
但這次,他們的鄰居家裡隻有一個幾歲的小孩。
隔壁的吵架聲戛然而止。
徐平一個翻身站了起來。
夏朝和竺潸然也紛紛站起,幾人輕手輕腳的,但終究是會發出些聲音。
三寶一直捂着耳朵縮在牆角,不知是真的沒聽到還是不想面對現實。
如果沒猜錯的話,那個婦人此刻應該已經被剛子殺死。
剛子今天一天都沒有出門,這和他之前表現出的言行舉止十分不符。
再加上徐平觀察了一天,剛子居然整整一天都沒有出門,反而一直窩在家裡。
他基本可以确定,這并非沖動殺人,而是一場有預謀的謀殺案。
沒有大喊大叫,那強勢的婦人甚至連尖叫聲都沒發出,就這麼無聲無息在黑夜中被抹去了。
徐平望着那個瘦小的背影,不知在想什麼。
當三寶發現隔壁的大叔殺了大嬸時,他的心情是怎樣的。
兩個都是自己熟悉的人,而演變到出人命的地步,其中一個因素竟然是沒人勸架。
其實說到底這件事和三寶家沒有任何關系,他們家勸與不勸,都是出于好心而非本分。
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徐平也明白三寶的性子。
他肯定不會置身事外,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
爬到榕樹上,一窺隔壁恐怖情景的時候,他到底是感到了恐懼還是愧疚。
或者兩者都有。
“三寶。”
徐平忽然出聲,已經準備開門的夏朝一愣,竺潸然看着他的眼神也染上了幾分不解。
“你什麼都沒有做錯。”
放下這句話,徐平沒再停留,轉身示意夏朝他們出了門。
夏天已經到了尾巴,白天雖熱,夜晚的空氣還是微涼着的。
三寶家和隔壁家之間隻隔了一堵牆,磚牆壘得很高,槐樹才堪堪從旁探出頭來。
夏朝小聲道:“平哥,沒想到你也有這一面,你明明知道……”
明明知道那小孩根本不是真人,甚至還親自告誡過他不要對那個小孩投入太多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