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因為秦知宜與别人格外不同的折騰,令她給大夥的初印象不太好。
出嫁的第一日,珍貴的洞房花燭夜,有幾個新婦在肚子餓時,會挑挑揀揀,送上來八個杯盤碗碟都沒有一樣入眼。
偏生讓廚房折騰,臨時熬一盅燕窩羹。
熬了也就算了,等待兩刻鐘才送來的燕窩羹,仍然被挑剔撇下,沒能吃兩口。
又剝核桃。
讓場面好不奇怪,這可是世子的新婚夜啊。
好在謝家規矩雖嚴,謝晏嚴苛律己,但不會殃及他人,至少不會約束剛過門的新婦。
若換作厲害的人家,恐怕不會這麼任她折騰。
這樣造作下來,人人都以為秦知宜傲慢無禮,可此時她給謝晏遞核桃仁,那聲“夫君”喚得又那樣軟甜。
甚至,有幾分天真。
謝晏搖頭拒絕後,秦知宜并無失落,自己把核桃仁吃了,又喝了一杯熱花茶。
空落落的肚子有了東西,嬌貴的秦知宜總算舒坦了,站起身由婢女扶着,向内室走去。
“好了,咱們歇息吧,不早了。”
屋裡等着伺候的一衆人,這才仿佛冰封處解了凍似的,紛紛動身,各忙各的。
謝晏亦起身,邁着不快不慢的步伐,穿過層層疊疊的紅幔與珠簾。
正牆頭案上的一對紅燭,已燃了一截可以分辨的高度。
燭火豐滿安定。
如今正值寒冬臘月,有地龍和熏爐,内室溫暖如春,馨香染人。
秦知宜從容地坐在鏡前,由婢女卸去頭面和面妝,過程有些繁複。
待她完備,謝晏早已隻剩中衣,坐在喜床上靜靜等待。
方才,秦知宜坐在梳妝案前,一直能從鏡中看到謝晏的舉止,她這位夫君,似乎是難得的正人君子。
若在平常,非禮勿視是人品貴重。
可是二人已經成婚,他看向秦知宜的次數,卻不超過三回。
秦知宜并未多想,她沒少聽人說過謝晏此人清貴不凡,少年老成不苟言笑。
如雲中月,如山巅雪,讓人望而生畏。
所以在她看來,謝晏這樣待她疏離客氣,很正常。
去除這份新鮮的夫妻關系,兩人隻有點頭之交,一時轉變不過來是人之常情。
秦知宜沒放在心上,除去婚服後,自己走到謝晏身邊坐下。
婢女們放下拔步床前兩層床帳,紅燭帳暖,一室旖旎。
秦知宜爬到裡面,坐在謝晏身後,牽了他的胳膊抱在懷中。
既然已經成婚,就要慢慢習慣夫妻之間的相處,秦知宜一向想得簡單,知道該怎麼樣,或是心裡怎麼想,她就會怎樣去做。
不多糾結,不多猶豫,是個心寬樂活的人。
和她的坦蕩相比,謝晏如同一個誤入此地的人,當秦知宜去牽他胳膊時,他的眸光甚至有一瞬不合時宜的警惕。
身體也僵硬不知如何反應。
像是反感她的接近。
自五歲開蒙之後,除去日常需要,謝晏很少與人舉止親昵。
謝家人,無論是長輩還是手足,都知道謝晏不親人,待人疏離,是深植于骨血中,天生的冷情。
陡然與女子貼得這麼近,且還是并無感情的人,謝晏心生抗拒。
可秦知宜似乎一無所查,又或者不介意他的冷淡,她鑽進他懷中,和他抱了一會兒。
見謝晏沒動靜,隻是沒有推拒,秦知宜猜他是困了。
她又牽着他躺下,一起鑽進被窩中。
男子的身軀結實而火熱,比湯婆子好用得多,秦知宜又心安理得地貼過去,靠着謝晏取暖。
她向來體弱怕寒,手腳冰涼,謝晏是她的夫君,幫她暖身子天經地義。
他雖不主動,卻也不曾回避過她的親近。
所以秦知宜安心地将一雙腳踩在謝晏腿上,懷抱胳膊,身子也貼緊。
徐徐不斷的溫暖,舒服得她徐徐歎了一口氣,唇角彎彎。
謝晏平躺,如一道筆直松木,甚至僵硬也如木頭。
秦知宜像是攀援大樹的藤蔓,柔軟散漫,無處不在,令他平靜無瀾的一顆心,如同碎石投湖,不斷泛起漣漪。
圈圈層層,跌宕不息。
秦知宜閉着眼,默默地想。
出嫁前,母親和嬷嬷給她看了冊子,裡面圖文并茂,細說了新婚夫妻的洞房夜會發生什麼。
她以為這是必須要做的事,所以主動抱他,一起躺下,但是謝晏似乎沒有那個意思。
沒有也好的,今日太晚了,秦知宜沒了餓的感覺,隻剩下困。
她枕在謝晏肩頭,昏昏欲睡地想,也對,未必非要今天,明日也可。
她們往後是一輩子的夫妻,不急于這一日。
誰料,正當她換了個更舒服的睡姿,即将沉于夢鄉,謝晏卻突然離開了她。
他起身,握住了她垂落的纖細手腕。
掌心炙熱。
那具寬闊結實的身體裡,像是燃了一簇旺盛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