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嫁到謝家,把謝晏這個夫君當作親人,把栖遲居當作自己的家,所以才像她出嫁前在家中那樣松散。
瓊林以為,按秦知宜自來熟的性子,會點評一番菜式。
可他不知道,秦知宜并不是話多的人。
她隻是想什麼就說什麼。
她嘗過吃食後,心裡有想說的話,但因為嘴裡有食物,暫且先壓下不提。
比起熱鬧,秦知宜更在意自己的儀容。
那麼愛美的姑娘,怎麼會容許自己在用膳的時候有所不雅呢?
直到吃罷了,又用清茶漱了口,秦知宜才閑适開口。
“魚糜糕不夠彈牙。”
滿屋子目光都朝她看了過來。
謝晏正颔首用茶,端着茶盞的手停頓。
他看向秦知宜,沒有接她的話,但也沒有不讓她說的意思。
她嫁為他的妻子,吃穿用度有什麼要求,他合該都一一滿足。
世子院管内務的方媽媽是從前侯夫人特地撥過來的老人。
她看懂謝晏的意思,立即用心去聽少夫人的指點。
待少夫人說完,她會專程去廚房傳達。
秦知宜一邊想,一邊一字一句道。
“魚茸該打得再細膩軟爛些。另外,用東海的鮸魚肉來做魚茸為最佳。還有那雞絲粥,該用中翅内的活肉來做才好。”
方媽媽聽了,暗暗咋舌。
鮸魚是海魚,價錢金貴不說,最重要的是難買。
用雞翅内的活肉來做雞絲粥,一隻雞攏共兩隻翅膀,要做一鍋粥,得用多少隻雞?
早聽聞秦家祖上積金累玉,富貴殷實,沒想到秦家人食不厭精脍不厭細到了如此地步。
侯府如今的境況,不說是鼎盛時期,也是如日中天的。
威靖侯在如今三公五侯之中,算是頗有地位和權勢的了,可侯府殷實富貴的生活,竟還是不及秦家。
其實以威靖侯府的家底,達到秦知宜所說并非難事,隻是謝家人都不重口腹之欲,不貪圖享樂,如今這樣的吃穿用度盡夠了。
再者,侯夫人目光長遠,持家有方,更不會揮金如土。
因此,聽罷秦知宜指教過後,方媽媽下意識去瞧了世子一眼。
見謝晏點頭應允,方媽媽這才敢應聲。
“是,少夫人,老奴這就去跟大廚房通傳。”
秦知宜笑吟吟:“麻煩這位媽媽了。”
用膳的事告一段落,謝晏起身。
“随我單獨去見父親母親,說幾句貼己話。”
秦知宜點點頭,随他站起身,卻不是整裝出發。
“夫君稍等,我換身衣裳。”
随後,她帶着婢女走向内室,留謝晏困惑不解。
她這身正紅新裝是早上出門才換的,短短時間,怎麼又要換?
無奈,謝晏隻好又坐下,等秦知宜準備妥當。
這一等又是一刻鐘,才見到煥然一新的秦知宜施施然走出來。
她不僅換了件鵝黃繡折枝鑲兔毛的馬甲,瞧着活潑讨喜,一改方才正紅褙子的大氣明豔感。
另還大費周章地拆了端莊高挑的發髻,換成低矮溫柔的随雲髻,簪了絹花,兩支金簪。
不似方才的頭面那麼繁複。
從頭到腳都換了,難怪進了内室後久久沒出來。
謝晏漠然地問:“還有别的要準備嗎?”
秦知宜搖頭:“沒了呀,走吧夫君。”
兩人帶着仆從又出門,本來無話,謝晏也沒想多問她為何要更衣,重新梳妝。
可秦知宜倒主動和他有話說。
“夫君,你看我新換的這身好不好看?”
謝晏:“……”
他不是會甜言蜜語的人,也不适應。但既然秦知宜問了,他還是回應:“好看。”
可讓誰來聽,也不覺得他說的是真心話。
謝晏就像一塊冰做的空心人,也隻有秦知宜頭腦空空遲鈍不多心,不介意他到底怎麼想的。
她還是對他解釋:“我不愛紅色,太豔太滿。既然是見父親母親,能不穿就不穿了。”
其實她這話說的,也不像是為自己的行為作解釋。隻是想告知謝晏,她不喜歡紅色。
謝晏:“知道了。”
他精準捕捉到了她話中重點。
這兩個人,一個東一個西,一個南一個北,但是在某些方面,倒是有着旁人所不能理解的和諧。
就好比這段對話,無論是讓秦知宜身邊的人來聽,還是讓謝晏身邊的人來聽,每一句都讓人提心吊膽。
秦家的人,怕謝晏的敷衍冷淡讓秦知宜傷心。
謝家的人,也怕世子不通女兒心的言行惹少夫人不喜,令新婚夫妻越來越疏離。
他們還指望鮮活愛笑的少夫人,能讓世子多一些嬉笑怒罵的人氣兒。
旁觀人多心多想,然而人家夫妻兩個,各自都好好的。
秦知宜還心想,他既然知道了她不喜歡紅色,回去讓人把床品都換了,就不必再費口舌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