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底提沒說什麼，朝郴銘揮了揮觸手就上潛了。

直到母親遊出一個很遠的距離，郴銘才打開觸手，開始給褚知和做今天的肌肉按摩。

褚知和目前的狀态很像植物人，但植物人能對外界環境做出反應，而褚知和的身體綿軟無力，連動都沒動過。

郴銘把褚知和的衣服脫掉，用一根觸手托着後頸把人半抱着，邊輕輕按壓邊說：“阿和，等你恢複了之後，我們就搬回A市，我不會再和付承川動手，我們像之前一樣，工作日上班，周末待在家裡或者出去玩。”

他摸了摸褚知和冰冷的臉頰，郴銘記不清已經過去了多少天，他一直都窩在深海洞穴裡做重複的事，抱着阿和睡覺——按摩——數心跳——捕獵……

這裡隻有海水湧動的聲音，當郴銘貼在褚知和胸口處時，才能聽到他的心跳聲。

郴銘在海底生活了很久，時間流逝對他來說可有可無，他從沒覺得煎熬，但現在，每分每秒都是折磨。

割開動脈一定很疼，即便那些觸手沒有把當時的畫面共感給郴銘，但一些碎片總會在他的腦海裡回放。

他不願意接受母親的說法——褚知和是自殺。

他們的感情很好，不會發展到無法調和的地步，這次隻是個意外……

“……阿和，這一定是個意外，你沒有想自殺……”

回應他的隻有海水聲。

——

A854年夏末的這天，郴銘和往常一樣，用觸手撫摸過褚知和每一寸皮膚，通常情況下，是從臉開始。

當他摸過褚知和下颌角的那片皮膚時，發現耳前到下颌拐角的位置處有一道可以張合的裂口。

是鰓……

褚知和如母親所說的那樣，因為被海怪的基因入侵，又加上生活壞境的改變，身體的構造發生了變化。

褚知和的心跳頻率已經很穩定，并持續了一個月，這或許也是長出鰓的另一個原因，軀體的部分基本功能恢複，便開始朝着适應環境的方向進化。

郴銘對此是十分恐慌的，他很清楚，讓一個人類接受自己的身體擁有魚類特征是一件殘忍的事。

但同時，他不能現在就帶着褚知和回到岸上，一是褚知和的身體隻恢複了很小一部分，仍對外界無法做出任何反應，二是他不能判斷褚知和的精神是否恢複。

就這樣，鋸齒狀的牙齒和指縫間的蹼先後出現。

每一天，郴銘都在祈禱進化就此結束。

冬天來臨之際，褚知和第一次對海水的湧動聲有了反應。

這意味着他或許很快就會醒來。

郴銘開始陷入深深的焦慮中，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褚知和，又怎麼解釋鰓、牙齒和蹼？

兩天後，因為褚知和呼吸受阻，且皮膚變得十分幹燥，郴銘不得不把他從氣泡中放出來。

在此焦頭爛額之際，如母親預料的那樣，最壞的情況發生了。

褚知和的身體開始出現觸手的特征，主要是皮膚，變得薄而柔軟，柔韌性極強。

郴銘大驚失色，不得不把他再次放進氣泡中，顯然易見，沒過多久，褚知和的呼吸和皮膚又出現了問題。

進退兩難，郴銘無法選擇，然而就在他猶豫不決的兩天裡，褚知和的下/身突然變成了一根觸手……

郴銘一時間不能相信，他反複地再三檢查，事實是，褚知和的身體的确觸手化了。

褚知和目前的軀體構成和美人魚相差無幾，不同的是他的下/身不是魚尾，而是觸手，沒有鱗片和鳍，從胯骨流暢地收到尾部。

郴銘忐忑不安，他大概能想象到，如果褚知和醒來，看到自己的身體變成這樣，會怎樣崩潰。

他沉默地抱着褚知和，最後還是選擇先檢查這具軀體。

鰓部一張一合，發出微弱的水流聲，褚知和已經能在水裡呼吸，郴銘用觸手尖檢查小腹下方時，他甩了甩觸手。

很快就會醒過來了……郴銘這樣想。

他把頭部貼在褚知和的身體上，那顆在胸腔中跳動的心髒十分有力。

咚——咚——咚

突然，一隻指縫長有蹼的手按在了郴銘的頭上，郴銘瞬間僵住，約莫過去兩分鐘，這隻手才軟綿綿地推了推他。

貼得太緊了，郴銘默默放輕力道。

褚知和開始對外界環境和郴銘做出越來越多的反應，比如像正常人在睡覺時那樣翻身，在郴銘按摩他的身體時，肌肉會因此顫動，有時會用觸手勾住他，被他帶去捕獵時，眼皮會因為光線而發抖……

又一年的三月，在漆黑無比的洞穴中，褚知和掙紮許久，終于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