郴銘的洞穴在一處峭壁上,如果褚知和還是清醒狀态,一定不會想在這兒待一分一秒。
但他現在毫無意識。
郴銘遊進去,用觸手小心托着褚知和,洞穴裡一片漆黑,海怪一般用發光水母照明,郴銘很久沒回來生活,之前養的那些全放生了。
褚知和脖子上的珠子發出微弱的光芒,郴銘又看到那道白色的傷痕。
他用觸手尖輕輕碰了碰,“很疼吧,阿和……我站在門外,察覺不到你的氣息時,後悔過為什麼不放你走,但我知道,我做不到。”
安靜良久,“為什麼不喜歡我了,之前明明很喜歡……”
——
阿底提的洞穴中,沃爾特義憤填膺:【爸爸很過分,從來不讓媽媽摸我們,小氣鬼。】
阿底提:【确實很過分呢。】
沃爾特得到認同,開始大說特說,它的大嘴不隻能用來吃魚,還可以當大喇叭用。
阿底提聽了半天,沃爾特也不嫌累,把車轱辘話一遍又一遍地說。
【那你們爸爸媽媽吵架嗎?】
沃爾特說:【之前不吵,這幾天吵得很厲害,吵着吵着爸爸會抱住媽媽,然後拽着媽媽進卧室,爸爸太強壯了,媽媽根本掙脫不了,他的聲音也很大,老是吼媽媽。】
阿底提問:【那都在吵些什麼?】
這個問題就有點為難沃爾特了,它也不知道爸爸媽媽在吵什麼,于是他它用觸手把伊桑從自己頭頂上薅起來:【伊桑一定知道!】
其實伊桑也不太清楚,但好在它的記憶力強一些,能零星想起一些對話,【媽媽想離開,爸爸不讓。】
沃爾特突然大叫:【沒有!媽媽才不會離開我們,你在騙人!】
【我才沒騙人!】
阿底提認為褚知和想離開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男友不是人也就算了,自己還生下來兩隻奇怪生物,竟然這幾天才翻臉,它不得不承認人類的确擁有良好的抗壓能力。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阿姆帶你們去捕獵吧。】
——
觸手纏住這具體溫比它還要低一些的軀體,輕輕按摩,以防止肌肉萎縮。
郴銘沒有要養發光水母的打算,即便他每天都要像這樣檢查褚知和的身體。
一個原因是他沒那麼需要水母照明,因為褚知和身體的每一個部位他都足夠熟悉,另一個原因是按摩時他要脫掉褚知和的衣服,如果水母在,不就被它看去了。
郴銘用觸手纏住褚知和的胳膊,緩慢地蠕動着。
沒有心跳和脈搏了,鮮血不再流動,眼睛緊閉着,不會睜開。
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已經過去,被一種麻木窒息、細密持久的銳痛代替,海底很安靜,被無限拉長的不止是時間。
就這樣日複一日,郴銘每時每刻都守着褚知和的屍體,捕獵時也沒把他交給母親照料。
四季無比緩慢地更疊,在一個萬物複蘇的春天,郴銘再一次聽到了褚知和的心跳聲。
撲通——撲通——
如此微弱,像一簇在寒風中搖晃的火苗。
郴銘用觸手小心地捧着褚知和的身體,因為整個洞穴裡唯一的發光源是那顆珠子,他沒辦法看清褚知和的臉。
長久的沉默過後,他控制不住地發着抖,屏息虔誠地貼近褚知和寄身的氣泡。
“阿和……阿和……”
郴銘今天沒講他第一次在海底遇見褚知和的情形或他們平常的相處,而是壓抑着斷斷續續叫褚知和的名字。
從這天起,數褚知和的心跳聲成了郴銘第二重要的事。
又過了幾天,阿底提要上岸了,把沃爾特和伊桑送了來。
郴銘防備地把褚知和裹進觸手盤繞的最深處,當着阿底提的面,把幼崽砰的一下,抽陀螺似的抽走了。
阿底提見怪不怪,用觸手把它們拽了回來,【Eric,你未免太不負責任了,它們正是需要照料的時候,你怎麼能兩手一攤當大爺?】
【我沒時間,更沒有精力。】
【Eric!你必須要給幼崽一個栖息的地方,還要保證它們有魚吃!】
郴銘從本體上分離出來兩根強壯的觸手,分别捆住沃爾特和伊桑,【觸手會把幼崽帶到岸上的家,同時保證它們的安全和食物供應,我最多隻能做到這些,如果母親不滿意,可以選擇自己照顧它們。】
海怪幼崽很好帶,阿底提并不排斥,但它已經計劃好今天上岸,【好吧,那就這樣,你的人類怎麼樣了,情況還好嗎?】
【心跳聲很弱,有時候會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