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給秦允棠傳信,但刺史府上的丫鬟小厮她一個都不認識,他們也跟刻意訓練過一樣,大都是好幾個人一起出門,也絕不與外人搭話。
直到年底,霧姐準許樓内的人可以出去轉轉,她才借着漸暗的天色從後院小心翼翼地翻進了刺史府。
蕭長波已經刷刷地寫了好幾頁紙,江杳年聽得正起勁,狄允棠卻停了下來。
嚴杞道:“還有呢?這個叫豆蔻的除了告訴你這些過去,還有說什麼嗎?”
狄允棠:“有,她說夫人方文珠已經去世,多半也是被他害死的。豆蔻希望我與她聯手揭發事實,還狄家一個公道。”
嚴杞:“那你是怎麼做的?”
狄允棠:“我沒答應,因為無論現在的狄甯到底是不是真的,他都對我還不錯,也給了我們一家一個容身之處,我理應感謝他。”
嚴杞對此并不意外,畢竟當初狄允棠可是靠着說出秦付的身份而得以逃過一劫。
嚴杞:“後來呢?豆蔻還找過你嗎?”
狄允棠搖頭:“沒有,我當時明确告訴她這個忙我幫不了,她離開後就再也沒聯系過我。”
嚴杞:“這麼說,她給你的消息從這就斷了。那一開始你是以狄甯侄女的身份進了刺史府,後來你為什麼叫他父親呢?或者說你是何時知道他是秦付,也就是你的親生父親的?”
狄允棠:“您也看得出來,我一開始并不想深究這件事,隻不過自從知道以後就無法遏制地去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後來我發現他特别像一個人,就是我那去世的父親。”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我本也覺得不可置信,但是又想他和伯父積怨多年,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呢?而且他雖然在極力的延掩飾,盡力的扮好伯父的樣子,可是我畢竟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幾年,他和父親的一些小習慣一模一樣,這些連我都能察覺的到,母親怎麼會不知道?”
“況且那個時候外人雖然不知,但他和母親已經如夫妻一般生活了,我們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是誰也不願打破這個平靜的局面,就一直拖到了現在。”
蕭長波擰着眉簡要地記錄了一下,向她确認:“照你的意思,秦付先制造假死,然後在狄庭玉被那位王爺帶走後頂替了狄甯,并殺害了方文珠,狄庭玉被帶走促使他做了刺史,但那個時候你就在狄府,王爺來的時候你不知道嗎?”
狄允棠:“按時間來說我确實還在狄府,但我不過寄人籬下,除了安置我的那間屋子和荷花池,沒有人領着我哪裡都不能去,況且很少有人見過那位王爺的真面目,就連豆蔻也隻是遠遠望過一眼,這麼大的消息怎麼會有人來告訴我,狄庭玉那時所經曆的一切,我都是後來才從豆蔻口中得知的。”
“行。”蕭長波擱下筆看向嚴杞:“嚴大人,你還有問的嗎?”
嚴杞換了個姿勢,看着狄允棠:“如果你今日這番話是真的,那你先前在大理寺的供詞就是假的,你可知蓄意欺瞞,也是要被問罪的。”
狄允棠俯身磕頭,“大人,我本無意欺瞞,我隻是想活命,若我在京中招供了一切,那位王爺還會放過我嗎?”
嚴杞:“既如此,那你今日為何又說了實話?”
狄允棠:“因為我想活命。幾位在兆豐查了這些日子,想必已經有懷疑的人選了,查明真相是遲早的事,若我再不說屆時就真成欺瞞了。”
嚴杞:“你倒是會審時度勢。”
狄允棠擡頭:“大人,我知曉的全都說了,您會放了我的,對嗎?”
嚴杞:“别急,在查出真相之前,你就安心呆在刺史府吧,這裡之前好歹也是你家,想必不會不習慣的。”
這正合她意,狄允棠溫順地應道:“是,大人。”
江杳年在一旁打了個哈欠,惹得三人都向她看去。
“抱歉,沒忍住。”她坐直了身子對狄允棠道:“豆蔻在暮羹樓的時候還叫這個名字嗎?”
狄允棠略一思索:“不是,據我所知暮羹樓内有名氣的姑娘都是按節氣來命名的。”
“按照進去的先後順序嗎?”
“好像是随機抽選的,當初豆蔻并沒有告訴我她叫什麼,這些也是我後面自己慢慢打聽到的。”
嚴杞:“你懷疑豆蔻現在還在暮羹樓?”
江杳年嗯了一聲。
狄允棠主動道:“我可以畫出她當時的樣貌。”
“不必了,”江杳年開口拒絕,“她那時不過十四五歲,十年過去,隻怕拿着畫像也沒用。嚴大人,你派人去坊間打聽打聽,十年前樓裡最擅琴技的姑娘是哪位。”
嚴杞會意:“我馬上派人去辦。”
*
亥時過後,齊畏照常躺上床準備休息,一陣涼風吹過,走廊裡的燭火突然滅了。
他頓時睡意全無,起身警惕地望着外面。
極輕的幾下腳步聲響起,一個身形高大戴着兜帽的人緩緩走出陰影,在他牢門前站定。
“齊大人,别來無恙。”
齊畏驚疑不定的看着眼前的人,“你是誰?”
來人擡手摘下兜帽,露出一張仿佛精雕細琢過的臉,在牢中昏暗的光線下晦澀不明。
他聲音帶笑:“這才多久沒見,就不認得了?”
齊畏在看清他臉的刹那心就跌入了谷底,果然還是逃不過。
“殿下,您……”
他的話被“咔哒”一聲脆響打斷,晏時清旁若無人的開了牢門進去,在裡面環視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