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的小房間中,元紹景裸着上身坐在床邊,瑩白的肌膚在陳舊昏暗的環境中格外惹眼。
他聽見響動,擡起頭來,銀色面具下的眸子一如既往的冷冽。
像荒涼雪原中破碎的冰窟。
“你、你怎麼不穿衣服!”
曲湘月被那眼神吓了一跳,但還是因為第一次看見男人的身子而紅了臉。
元紹景似乎不很在意,起身道了句“公主”後才不緊不慢地将扔在床尾的衣服扯過來,動作倒是有些說不出的别扭。
曲湘月不敢多看,正欲将視線移開時,餘光忽的瞥見他轉過來的脊背,蓦地瞪大雙眼,顧不得别的,快步上前拽住他手中的衣物。
百合香氣襲人,絲絲袅袅地将他包裹。
像一個讓人貪戀的溫柔懷抱,卻又似乎在提醒他:别碰,有毒。
“這是怎麼弄的?!”
她錯愕地看着他爬了滿背的如細蛇一樣蜿蜒遊走的紅痕,根根鼓脹,上面還攀附着鮮紅的血線,内裡卻已淤紫。
意識到她說的是什麼後,元紹景隻是愣了下,沒有回答,隻想着先将衣服穿好,但奈何曲湘月偏就揪着衣服不松手,他便也不搶,任憑她目光在脊背上來回。
他個子高,饒是垂着頭,也可以看見她的表情——氣忿、驚詫,還有……擔憂?
他不明白,自己這身傷不正是出自她的手筆嗎,為何現在要裝出這幅樣子。
有夠做作的。
“說話,我問你話呢!”
見他遲遲不語,曲湘月着急,扯着他手中的衣服向自己猛拽了一把。
元紹景踉跄了下,好在及時刹住步子,不然定會與她撞個滿懷。
曲湘月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他的傷上,直到距離變近,才看出他皮膚上除了那些紅痕還多多少少的有些斑駁,似是些舊傷,她猜測這些應該就是在中晉時留下的。
可那些紅痕又是怎麼回事?明顯是新傷,甚至還帶着未結痂的血珠。
他來到公主府已經有一周之久了,在這之前受的傷絕不會是這個狀态,而前幾日他的行蹤也一直在她眼皮底下,唯有這兩日沒見到他人。
莫不是昨日她去找了曲頌洲後……
曲湘月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這股無名火,見他不做應答更是氣惱,決定日後計劃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讓他學會開口!
而且是為自己開口!
她生氣地瞪他一眼,“将衣服穿好,随我過來。”
說完她扭頭就走,元紹景默默穿起衣服,不知她心血來潮想要做些什麼,卻是不敢違抗命令,隻得跟了出去。
冬日寒風獵獵,偌大的院子裡跪滿了小厮丫鬟。曲湘月抱臂站着,佩蘭取來手爐塞給她,她卻未接,漂亮的眸子中沒有一絲笑意,隻冷冷地睥睨着衆人。
她腦中反複盤旋着欣妃同她說的——“首先,要讓狗狗知道自己還有依靠、還有可以信任的人,這是讓它們放下戒備的關鍵。”
這有什麼難的,不就是需要個靠山嗎。
那好,她來做他的靠山。
曲湘月勾勾手指,叫了元紹景過來,剛想命他将上衣褪去露出傷痕,卻忽的想到點什麼,改了口,隻是讓他背過身去将袖子撩了起來。
元紹景照做,細長的手指将衣袖挽起,一道道醒目的紅痕從脊背蜿蜒至上臂,清晰可見。
見此情景,階下衆人皆心知肚明,卻無人敢多言一語。大家都在府中侍奉已久,知曉公主向來喜怒無常,在不确定是讨罰還是領賞時自是不敢胡亂說話的。
曲湘月早就料到會是這樣,于是揚起一個笑臉,微微側身,手掌輕輕撫上那幾道紅痕,茱萸粉色的指甲沿着痕迹一根根劃過,惹得元紹景不禁輕顫,疼痛混合着酥麻逐漸鑽入他四肢百骸。
指腹婉轉摩挲,目光端詳細膩,她像在欣賞一幅極為珍貴的畫作。
“甚得我心。不知是何人所為?”
此話一出,公主的态度便是明了。
想必公主也是瞧這質子不爽的,替她出了氣,估計能領不少賞銀。
接着,人群中立馬傳出一道自信有力的聲音:“小人甘為公主分憂,願效犬馬之勞。”
“何人?站出來說話。”她勾勾唇角,望向那條被釣上的大魚。
先前“誣告”元紹景偷盜的那名小厮利索地站了出來,打躬作揖着,面上似是得意。
曲湘月:“他身上這傷可是你所為?”
“正是。此人犯下大過,小人自當為公主整治府内風氣。”王二說的十分坦蕩。
“哦?可本宮似乎并未下令責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