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未聽出她語氣的變化,仍沉浸在美夢中,竟還顯擺了起來,“小人在公主府侍奉多年,自是明白公主心思。您眼中容不得沙子,這件事定當重罰,小人便以竹闆、粗杖擊其二十下……”
呸,什麼質子,入了公主府不過就是個同他們一樣的下人,有什麼不同的?
教訓他幾下而已,公主向來不管他們之間這檔子事的。
王二越說越興奮,全然沒看見曲湘月完全黑下來的臉色,還當自己是她肚子裡的蛔蟲呢。
“大膽!本宮倒是不知,這公主府什麼時候輪得着你在這裡作威作福立規矩了?!”她聲音很冷,“那你可知擅自揣摩本宮心思也當重罰?”
混賬!那日她氣極離開,分明是對元紹景下不了手責罰,這人豈敢自作聰明,竟繞過自己用刑,可還将她放在眼裡?!
曲湘月眼眸森然,清亮的嗓音中壓抑着怒氣,像一記驚雷,驚醒了衆人。
元紹景微微側頭,神色複雜地看向她。
王二這時才回過神兒來,意識到這件事似乎不是他想的那樣,而是觸了公主逆鱗,于是立刻跪地叩首,身前很快就留下一灘血迹。
他實在是想立功想瘋了,想到昏了頭,剛剛竟還毫不掩飾地将心中這些彎彎繞繞都說了出來。
被魏寶山選中做指證元紹景的内應後,他便自顧自地當自己與公主是一道的了,所以在曲湘月離府後,他才敢擅作主張當着府中衆人的面兒罰了那質子。
卻終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王二跪在她腳邊拼命讨饒、認罰,可無論他再怎麼努力,曲湘月也依然沒有半點要饒恕他的意思。
這麼冷的天,他卻汗濕了衣背。
眼瞅着這條路行不通,王二眼珠一轉,為了活下來,他必須另尋出路!
他慌亂地在人群中尋找起那個身影——元紹景被打那日他也在場,他是看見的,魏寶山他是默認的!如若他不肯幫自己脫罪,那他便将那件事說出來,鬧個同歸于盡……
可就在他視線即将與魏寶山對上時,後者突然轉了步子,徑直走到曲湘月身旁,低語了幾句,随即嚴詞厲色地命人将王二拖走,并以“此人狂妄自大,口不擇言”為由往他嘴中塞了塊帕子。
見此情形,在場衆人皆膽寒。
此事了了,曲湘月悠哉地把玩着腕上的一隻素圈金镯,淡淡開口道:“本宮最忌諱别人揣摩我心思,若是再有下次。”
後面的話她沒說出來,但俨然已經達到了威懾的效果。
而後她從容邁步至元紹景身旁,當着衆人的面,取下金镯,套到他腕上,言辭擲地有聲。
“還有,以後誰也不準打他的注意。”
“這是最後一次。”
*
房間裡冷凄凄的,冷的曲湘月裹着狐裘還打了個噴嚏。
她瞥了眼正中冰冷的爐子,卻見裡面連一塊熱碳都沒有,爐鐵的冷氣幾乎要蓋過整個房間。
“為何不添些炭火?”
她擰着眉,左右望了一圈,卻沒有看到多餘的炭。
曲湘月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難道他們連足夠的炭火都不曾給你?”
元紹景不語,但沉默似乎又回答了許多。
她真是氣壞了,說出去搞的好像她公主府沒落了一樣,連下人的炭火都供不起了?
曲湘月立馬讓人給他房中重新添置了些用具,連同床單被褥也一起換成了新的,還特意強調日後這裡的炭火不能斷供,随後送來的那些足夠他房中燒的暖暖和和的了。
收拾的差不多了,她遣了其他人離開。
爐中的新炭燒的正旺,呲呲冒響。
曲湘月坐在新搬來的椅子上,手裡剝着橘子,剝完一個又一個,直到一口氣剝出三個金黃飽滿的擱在桌上才停下來,然後一瓣一瓣地送入嘴中,漂亮的眼睛則直勾勾地盯着面前手足無措的元紹景左看右看。
她第一次這般認真地一寸一寸去看他的面容。
她承認,她對那副容顔很是好奇,哪怕就像傳言中那般駭人。
雖有半扇面具遮擋,但仍看得出他骨相極為優越,黑眸如子夜般深沉,鼻骨挺拔,淡色的唇瓣總是緊抿着不怎麼說話,上面似乎還有一點似有若無的唇珠微微翹着……
曲湘月突然被一口橘子汁嗆到,紅了臉。
她低頭咳嗽了幾聲,一隻白皙到幾乎沒有血色的手遞來一塊手帕,腕上的金镯輕輕晃動了下。
手帕幹淨,味道清香。
曲湘月想,若是他容顔依舊,不必再戴着這副礙事的面具,他的長相應該是極好看的。
鬼使神差間,她竟将手伸向那副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