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他便上了馬車。

月色如意暗紋長衫與他面上的銀色很是相稱，今日他将長發高高紮起，長長一束垂在身後，顯得人很是清朗、利索。

真是人靠衣裳馬靠鞍，這人上心打扮打扮還是很好看的嘛。

“先前不是答應過同你去次年集嗎，今日你可要好好跟緊我，不許惹出事端。”她很滿意他的裝扮，微微勾起唇角。

元紹景眼睛一亮，迅速答道：“好。”

他沒去過年集，隻覺得新鮮。

而且能跟她一起，應該更是新鮮。

馬車緩緩駛入街巷，熱鬧的叫賣聲立刻傳了進來。

今兒是十五，今日一過，年節便算是過了。

曲湘月喚停馬車，帶上面紗，散了衆人，唯獨留下元紹景跟着。

為的就是要帶他好好逛逛燕楚的年集，順帶允他挑個自己喜歡的禮物，省的有别人在，他不好意思開口。

花天錦地，車水馬龍。

元紹景的視線認真流連過每一個攤子，但凡視線停留超過五秒的東西，曲湘月就會主動問他想不想要，最後卻都被他搖頭拒絕了。

花燈、泥塑、香囊，他都不要。

曲湘月皺了皺眉，正想抱怨，卻見他盯住一處，“公主，我想要那個。”

她順着看過去，“哦，糖畫呀。可以，你想要個什麼樣子的？”

“可以自己選樣子？”

“當然。”

沒想到他連這個都不知道。

元紹景點點頭，随即思索起來，似乎很是認真，許久後才問道那糖畫師傅能不能繪出個小狗的樣子來。

師傅笑着應下，隻三兩下，一隻吐着舌頭的俏皮小狗就被繪了出來。

曲湘月誇贊師傅的手藝，而元紹景卻覺得差點意思——與她送的那隻木雕的樣子還是相差甚遠。

……

正值午時，曲湘月有些餓了。她左右尋了圈，随後拉着他七拐八拐地來到一個小食攤旁，熟練地喊過老闆上了兩碗熱騰騰的羊湯，還有幾塊剛出鍋的餅子。

元紹景任她擺布，卻是好奇她怎會與這市井煙火這般熟稔。

“你嘗嘗，這家店的羊湯餅子是全城最香的。”

湯汁濃郁，肉片鮮香，奶白色的湯水中飄着調味的芫荽沫和小蔥丁，隻需深深聞上一口，曲湘月都覺得飄飄似神仙。

這裡是她和曲頌洲從小就愛來的地兒，小時結伴偷溜出宮後，兩人就會來這小食攤上喝一碗熱氣騰騰的羊湯，尤其是在下雪的冬日。每次到了這裡，曲頌洲便會笑話她在宮中的那點子潔癖勁兒全都不見了，竟不嫌棄這兒的油污。

而她倒是覺得，這比在宮裡被佩蘭看着細嚼慢咽的滋味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其他事她便都不在意了。

曲湘月熟練地鼓搗着湯餅，而後爽快地喝下一口熱湯，彌散着肉香的溫熱湯水順着胸腔滑下，好似将香味兒染遍了全身。

她扭臉看了眼元紹景，發現他沒有動作，有些疑惑。

“你怎麼不吃？是不愛吃羊肉？”

元紹景搖搖頭，“沒有不愛吃。”

他抿了抿唇，然後左手抓起一塊餅子，右手用勺子舀了口湯汁，剛要送入嘴中，曲湘月突然爽朗地笑起來，“錯了錯了！”

接着她将身體傾過來，拿過他手中的餅子，笑着将餅子掰成小塊投入他碗中。餅塊沉底後迅速浮了上來，一塊一塊的，像江河湖海中能救命的筏子。

她挑挑眉，“嘗嘗看，這樣才好吃。”

元紹景點頭，用勺子舀起一塊吸飽了湯汁的餅子，連帶着一勺濃湯，送入嘴中。

“怎麼樣，好吃嗎？”她腦袋湊過來，清澈明亮的眼睛十分期待地望着他。

他不做聲，但是連續吃了好幾勺。

曲湘月覺得，這應該就是代表“好吃”吧，但是……

“元紹景，你要說出來，‘好吃’是要表達出來的。”

他擡起眼眸，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随後聽話照做，低聲道：“好吃。”

曲湘月滿意地笑笑，“那我再教你，以後，不隻是‘好吃’，哪怕是‘不好吃’，你都要說出來。”

聞言，元紹景握着勺子的手微微頓了下，小勺磕在碗沿上，發出清脆一聲。

“‘不好吃’也是可以說的嗎？”

他話中有話。

他哪裡有資本評價好孬呢，更何況在過去的日子裡，無論是再怎麼腌臜髒晦的東西，他也不能拒絕，不能說一個“不”字。

“當然了，有本公主給你撐腰你怕什麼。”她揚揚眉，“但是，我給你的東西就隻能說好！”

她還是這麼霸道。

但在元紹景眼中，是很可愛的霸道，與别人不同。

羊湯鮮美，曲湘月喝的很快，意猶未盡，而元紹景則喝得斯文不少，似在慢慢品嘗着其中的每一滴滋味，他總覺得店家在裡面放了百合。

不然哪裡來的百合香。

“吃飽了嗎，我們走吧。”

吃的差不多了，曲湘月先行起身。

她想這一口想了許久，今日飽食一頓，心中難免歡喜。

她将面紗戴好，正等着元紹景跟上來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一陣噼裡啪啦的響動。

下意識回眸看去，卻見剛剛她們吃過的小攤子亂成一團。

而元紹景正被一彪形大漢攥着衣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