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國之君,也是曾經的太子,他再清楚不過這些皇子們的想法了。
又有誰能不肖想這帝位呢?
明争暗鬥,兵戈相向也罷,暗流洶湧也罷。
如今到了這個年歲,他才恍然明白了眼睜睜地看着骨肉們自相殘殺、對自己的帝位也虎視眈眈的感覺,明白了為何從古至今皇帝都要自稱“寡人”。
因為坐到這皇位上的人都明白,那是怎樣的龍争虎鬥,嫔妃、兒孫間又都懷着怎樣的心事,何嘗不是“孤家寡人”一個呢。
而曲秉清要說的這些事他心中又怎會沒數,皇子們分管六部,各占勢力,既為平衡也為互相牽制。
朝堂之上的這些事已經多到讓他心煩,現下難得休憩,時間也要被這種事情給搶占去嗎?
他倒真有些想念曲湘月在身邊撒嬌、胡鬧的樣子了。
他的公主,應該别無所圖。
“皇上不必為此憂心。”太後勸道。
嘉佑帝回過神兒來,望着他離去的背影,歎了口氣,“太子别的都好,唯此一點——太過善妒。”
作為長子,嘉佑帝一直對他寄予厚望,而太子也并未辜負這期待,自小辦事穩妥、心思細密,但有時卻也過于細密了。
這一點完完全全随了他的母妃,也就是現在的皇後——溫甯皇後。
溫甯皇後是嘉佑帝作太子時的側妃,隻是因着比太子妃——也就是曲湘月的生母崇嘉皇後較早誕下一子,便覺得自己的身份地位不同了,就時常與太子妃攀比、争鋒。
直到多年後發生了那件事,嘉佑帝一氣之下将她罰入最偏遠的殿宇居住,但因她頂着皇後的頭銜且是太子生母,便給她留了臉面,不然溫甯得到的該是年年歲歲不複相見了。
而曲秉清卻從未死了讓他母妃翻身的心,隻是最近越發的變本加厲了,這讓嘉佑帝很是厭煩。
皇後做過什麼事、他這太子的身份又是怎麼得來的——他心中合該有數。
太子與皇後,本就欠了曲湘月的。
*
離宮後,曲湘月原是打算直接回府的,但中途十分湊巧地遇上了方意安。
方意安興奮地攔下了公主府的馬車,将她神神秘秘地拉到一旁,離了衆人,伏在她耳邊說起小話。
她壓低聲音,說自己好不容易瞞過了方夫人和方烨,才能偷溜到小市上來尋那近日在女眷中頗為流行的話本子,結果去到公主府想叫上曲湘月一起時,卻發現她不在府中,沒曾想竟當街偶遇。
曲湘月問:“什麼話本子,竟要這般小心?”
“噓!”方意安示意她小點聲音,“哎呀,一時半會兒跟你說不明白,直接随我一同去吧,看過了你自然會喜歡的!”
她這反應不禁讓曲湘月很是好奇。平日女眷之間時常會傳閱些有趣的話本子看,有神話志怪的、市儈官場的,也有談情說愛的,卻不見她有哪次像這般遮掩。
方意安輕巧地挽着她,沿着兩座院落間隔出的一條不起眼的小道,七拐八拐地入了個狹窄潮濕的暗巷,而就在這暗巷盡頭,豁然開朗,竟憑空冒出個集市來。
這裡像道陰溝,天空被參差而出的房檐盡數遮去。
進到這裡,就仿佛入了黑夜一般,時而有陰風吹過,吹動攤子上蓋着的布帷,發出幽幽的聲響。
一個個小攤子緊密排列着,大多販售的都是些古玩、藥材,但與外面截然不同的是——這裡所有人都不曾以真面示人,要麼戴着寬大的黑色帷帽,要麼就是戴着一張足夠遮住全臉的面具。
難怪進來前方意安拿了頂帷帽讓她帶上。
“就是這裡了!”方意安拉着她走到集市裡較深的一處攤位。
曲湘月瞧了眼這不起眼的小攤,上面零零散散地擺着幾摞小書。
方意安:“老闆,将你這裡有的,給我每樣取上兩本!”
曲湘月拽了拽她,“會不會買的有些多?這書也不薄的,許是看不了那麼快。”
“你信我,月兒。”方意安壓低了聲音,“這些書一旦看起來啊,就很容易上瘾的,必須一口氣買足了才行!”
說完,她意味深長地眨眨眼。
“這到底是些什麼書?”曲湘月實在好奇,又因着這些書的封面上連個書名和作者名都沒有,她完全猜不透其中内容,于是随手拿起一本,順手翻閱起來……
待看清内容後,她猛地倒抽一口涼氣。
“這、這……”
這分明是禁書!
方意安在一旁偷笑,就猜到曲湘月會是這反應,于是淡定地壓下她的手,“咱們早都過了及笄,這樣的書有什麼看不得的,上面講的那些你我遲早該曉得。”
随後她沒太所謂地一揚眉,故意說道:“好啦,月兒,等回府再看。”
老闆将兩摞嚴實包好的書遞給了她們,曲湘月被方意安帶着,暈暈乎乎的,心虛地躲避着佩蘭,抱着那摞書回到了車上。由于佩蘭就坐在身邊,所以哪怕她心中再好奇、再酸癢,也絕不敢現在就将書掏出來看。
隻出神地回味着剛才不小心瞥到的那一眼——
簡練的文字生動地描述着男女間的情愛糾纏,那些敏感惹眼的字句不斷地在她腦中跳躍呼喊,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讓她臉頰泛紅、渾身燥熱。
竟有一種沖破了界限的感覺。
心中不明所以地鼓動着,生出了一絲不該有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