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府。
月三從外面掠了進來,拿着一封信落到明墨面前,“主子,沈姑娘回信了。”
幾日前在百草堂,明墨蠱蟲發作痛不欲生。
但明墨上次這麼痛是在一個多月前。
才一個多月,間隔時間這麼短,和之前沈月白推測的蠱蟲躁動的時間段對不上。
月三之後便将情況寫在信裡送去京城問沈月白。
現在是收到沈月白的回信了。
明墨展開手裡的信,看完後眼神沉沉。
“主子?”月三不解。
“月白說,蠱蟲躁動的時間變得這麼短,有三種原因。”
明墨站了起來。
她原本是坐着的,在曲府假山旁的亭子裡看曲府的風景。
“第一種原因,是她推測有誤。”
“怎麼會?”月三下意識否認。她不相信會是這個原因。
沈月白出身沈家,沈家是江湖上出了名的、有百年傳承的醫學之家,所藏醫書無數。
沈家出來的人,個個是良醫。沈月白更是從少年時就有“神醫”之稱的醫學天才。
她後來進京,又接觸到皇家的藏書,對蠱術了解頗深。
月三不相信她對蠱術的認知會出錯。
不然的話,明墨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沈姑娘的推測絕不會有錯的。”月三重複着念了幾遍,似乎她念的次數越多,這句話就越有可信度。
“第二種原因,是我體内的蠱和她知道的所有蠱都不同,躁動時間本就沒有規律可言。以及蠱在我體内的時間越長,躁動間隔就越短。以此類推,以後躁動起來将——”
這種情況更糟糕。
月三紅着眼睛,不想再聽下去。
她打斷明墨:“主子,那第三種情況呢?”
都敢打斷她了。
以前的月衛是怎麼都不敢的。
月三這樣,還好意思說月十四輕佻呢?
明墨想着,不是很在意地把信遞給月三:“第三種情況——”
“是段雲鶴!”月三急急忙忙把信看完,幾乎咬牙切齒。
“沈姑娘推測蠱蟲間也許會互相影響。之前主子在曲府外見段雲鶴沒有感覺,是因為那段時間段雲鶴體内的蠱蟲是沉睡的、無法躁動的。”
“但前不久她回歸流雲山莊,她的位置擺上了明面。當年那些人一定嘗試喚醒段雲鶴體内的蠱蟲。”
“雖然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麼手段,但可能已經奏效了。所以段雲鶴體内的蠱蟲蘇醒。”
“她在百草堂前和主子撞上,原本用在她身上刺激蠱蟲的手段也波及到主子。”
所以蠱蟲受到刺激躁動起來,明墨才會吐血,才有後來一整夜的痛苦。
月三恨極了:“段雲鶴!”
百草堂前她吐血,痛苦了一夜,但沒有死。
聲音所說的那個故事裡她卻死了。
她大概是因此而死的。
跟流雲山莊的刺殺無關。
但還是跟流雲山莊、跟段雲鶴有關。
明墨仰起頭看着天上的雲,思緒一陣恍惚。
她沒死月三已經這麼恨了。
她死了,月三她們隻會更恨。
恨段雲鶴、恨流雲山莊,進而恨百草堂這個地方,恨百草堂的主人……
所以明月樓跟曲齡幽斬斷關系,不認她是明月樓的夫人。
“之前流雲山莊那幾人,你查了嗎?”明墨問。
哪怕知道他們的刺殺不是段雲鶴命令的,但也要查一查。
那幾人蠢得很,保不準背後就有人在利用他們。
流雲山莊内有當年蠱神教的人,明墨早知道。
莊主段磐也知道。
跟明月樓不同的是,那些人藏得太深,段磐怎麼都篩不出來,隻能誰都不信任。
“當然。”月三點點頭。
關乎明墨的生死,她第一時間就查了。
“他們确實是剛進流雲山莊的,查出來的信息也對得上。他們不知道明月樓的地位,隻想要逼您跟夫人和離讨好段雲鶴。”
月三說到這裡嗤笑一聲:“段雲鶴把他們帶回山莊後,雙罪并罰,廢了他們的武功趕出去,還發出流雲令,江湖所有門派都不能收留他們。”
雙罪,指的是“刺殺”明墨和擅自行事、連累流雲山莊聲名。
“莊内有人覺得罰太重,但段雲鶴半步不讓。”
“倒是讓她這個剛回歸的少莊主立了威、穩固了地位。”
月三神情不屑。
她當然不覺得廢武功太重,她隻嫌罰得輕了。
她不滿的是段雲鶴居然能從這件事裡受益。
就跟扒在主子身上吸血一樣。
她向來沉穩持重,此時卻氣到不行。
明墨垂眸。
故事裡,她死後,那幾人是被月三親手殺掉的。
當時沈月白的信還沒到。
還沒人知道蠱蟲因何躁動,她是因何而死的。
月三她們不清楚,但認定跟流雲山莊那幾人脫不開關系,直接就殺了。
那幾人在流雲山莊地位不高,但到底是流雲山莊的人。
明月樓此舉在他們看來是一點都不給流雲山莊面子。
段磐表面不說,心裡卻一直記着。
于是,曾跟她成親的曲齡幽被兩頭埋怨。
明墨感受着腦海裡忽然清晰起來的内容,頓了頓,走回亭子裡的石桌前坐下。
“月三,我有事問你。”她拈起一朵花。那是她剛才在曲府花園裡摘下來的。
月三正色:“主子,屬下在。”
“我死後——”明墨剛說三個字,看月三一臉急切,擺擺手,似乎是笑了一聲:“你想說不會麼?”
月三想說她不會死。
她嗅着手裡的花。
花香撲鼻,很好聞的味道。
明墨珍惜極了。
她收了笑,臉色平靜,一如當日在曲府正堂:“可你我都心知肚明,一定會的。”
她一定會死,在三十歲前。
“我想問你,我死後,讓曲齡幽當明月樓的第六位樓主,你願意追随她嗎?”
明月樓不是個好地方,比不上曲府清靜又遠離是非。
故事裡的她應該是沒想過的。
但現在她這麼想了。
明月樓再不好,至少比流雲山莊好。
月三沉默。
她當然不接受樓主不是明墨,不想相信明墨會死。
但明墨是她認定的主子。
主子有問,她是一定要答的。
她低着頭:“如果這是主子的命令,屬下一定照做。”
“那如果沒有命令,隻論曲齡幽這個人呢?”明墨追問。
到現在還能留在明月樓的都不是什麼普通人,而且明月樓原本就跟普通人不搭邊。
月三今年三十歲,十年前,她還不是這個名字。
明月樓當年死了太多人。
尤其月衛死得最多。
她是後來才成了月三、跟在她身邊的。
能排名這麼前,她自己也很有本事。
明墨希望她能真心追随曲齡幽。
月三聽明白後,有些遲疑:“我不知道。”
她雖然跟着明墨在暗處看了很多年的曲齡幽,但對曲齡幽的了解不深。
對于現在的她來說,曲齡幽怎麼都比不過明墨的。
她隻是說:“至少屬下不排斥她。”
明墨點點頭。
月十四倒不用問,她對曲齡幽的态度一直是所有人裡最溫和友善的。
這也許跟她的性格有關。而且她才二十歲,還保留着對很多人的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