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貴哪裡敢拒絕，“自然，自然，粗茶而已，不想得了殿下的青睐，下官家中尚有不少儲存，晚一些定會送到殿下府上。”

謝兆建議，“如此，我便與你同乘一輛吧。”

薛崇貴弓腰揖禮，“下官車駕寒酸，殿下金尊玉貴……”

不等他說完，謝兆已然下了車，“無妨，薛尚書才情橫溢，我近日讀書，恰有許多地方不甚明了，便就借着這個機會向尚書大人讨教讨教了，”言罷吩咐自己車夫，“遠遠跟着便是。”

薛崇貴隻能同意。

上了車，謝兆卻并不急着讨教一番，反而是對他過往之事頗感興趣。

“尚書大人過謙，這馬車哪裡寒酸了？我看十分舒适寬敞！”謝兆環顧四周，面上帶笑。

薛崇貴連忙矮了矮上半身道：“自然不能與殿下的車駕相比。”

“尚書大人在南疆多年，想必早已對那邊的人文風俗了如指掌了？”

薛崇貴斟酌道：“不敢說全部，大多數是知道的。”

謝兆點點頭，“那尚書大人在南疆時，可聽說過‘藍玉’其人？”

薛崇貴不露聲色，想了想，像是在回憶，緩緩說道：“的确聽當地百姓提起過，尤其是老一輩的人，時常坐在樹下納涼，四周圍着一圈小孩兒，許多脍炙人口的故事當中就有說到過這位姑娘。”

謝兆來了興緻，“都是些什麼故事？”

“不過就是些山澤精魅、人鬼殊途一類，”薛崇貴半點不敢怠慢，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那位藍玉姑娘在南疆應該是個傳奇的存在，所以編纂故事的人非常喜歡在其中加些志怪内容，對于她，有人恨極，比如醫術高超，有人卻也佩服至極，仍是因她醫術高超。人心不外如此。”

謝兆說：“茶館裡有那走南闖北的說書先生，偶爾也會說起此人。”

“殿下好雅興，下官對這些倒沒那些興緻，委實是不好這一口。”

謝兆一笑，“朝中誰人不知，薛尚書最是清廉顧家之人，每日散職後哪裡都不去，隻盼着快些回家才好。尚書大人與夫人的感情實在讓人羨慕。”

薛崇貴附和而笑，卻不對此多說什麼。

“聽聞藍玉曾是醫毒方面的個中高手，尚書大人可聽聞過一兩件這樣的事？”

薛崇貴思索幾息，開口說：“殿下恕罪，關于這個，其實都是些道聽途說，因為藍玉早已不知所蹤，所以這其中的真真假假，隻能靠聽者自行分辨了。”

“但說無妨。”

“聽聞早年間，那藍玉姑娘學成出師，不過十二三歲，便一人挑了南疆一個頗有威望的山頭，那山頭應是師門仇家，整座幫派無一人幸免，皆死狀可怖，有些不知是沒死透還是什麼，竟在官府前去收屍時，直立而走，然眼神若癡呆，四肢僵硬，見人便咬，許多官吏一時不查中招，當晚高燒不退，傷口腐爛迅速，藥石罔效，及至下葬，身上再無一塊完好皮膚，官府上下苦不堪言。後來有一膽小之人被逼無奈，拔刀亂砍，不知是福至心靈或是什麼，一刀砍斷屍身頭顱，這才見那無頭之物原地僵立片刻，待要再補上幾刀時，搖搖倒地。同僚見狀顧不及對其誇贊，紛紛拔刀照做，方将這為亂多日的怪物徹底殺死。”

謝兆聽罷感慨道：“世間毒物千奇百怪，發現毒物并加以利用之人，更是當世奇人。”

薛崇貴同意之餘又不敢完全苟同，隻好說：“南疆多瘴氣，催生出千百種毒物，老話講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南疆物産單一，便隻能靠這些上不得台面的東西做些營生。”

“這樁案子後來如何處理？”

薛崇貴道：“不了了之。”

謝兆意外也不意外，“何解？”

“官府查了幾日，苦于找不到任何證據，所謂的仇家和報複都是城中百姓口口相傳，很有同行潑髒水的嫌疑。據說官府也找到了那位藍玉姑娘，有意将她捉拿歸案，後來卻沒成，依舊是證據不足，官府斷案，總不能被百姓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左右。”

“當然，毒害殺人這都隻是些傳聞而已，無憑無據，當不得真。其實有關那位藍玉姑娘的事，并不僅僅是這種殺人于無形的傳說，很多人更受過她的恩，這是有據可查的，因為她曾在南疆一家醫館坐診。醫毒醫毒，首先是醫，毒在其次，看不起病隻能等死的平民百姓，很多都是藍玉随手為之，便妙手回春。”

“不過後來她這個人便銷聲匿迹，再沒誰見過她，有的說她是試藥死了，有的說她結仇太多，是以改頭換面，東躲西藏去了。南疆有一處她的衣冠冢，是受過恩惠的人偷偷立的，搭了茅屋，日日睡在那，防止有人挖墳掘墓。”

謝兆道：“人心皆有善惡兩面，大奸大惡與至純至善都是過猶不及，隻是如何評判一個人的好壞，其實并沒有一個非常明确的标準。”

薛崇貴道：“殿下高見。”

謝兆微微一笑，随手掀開車簾，尚書府就在不遠處，“薛尚書家今日有客登門？”

薛崇貴也掀開他那一側窗上的簾子，望見那輛馬車，這才想起來，“是禮部郭大人的夫人，昨日遞來拜帖，說有事相商。”

謝兆撂了簾子，眉目微微上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