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兆假做沒看見母親的神情,對段林木所說的相看的人家頗感興趣,問道:“哪家?”
“是吳祭酒的嫡孫女,”段林木說起來的時候,不知想到了什麼,神色有些難以捉摸的恍惚,癡癡然感慨,“掌上明珠啊。”
吳堅吳祭酒,學識淹博,曾教導過先帝,後來幾經周折,及至當下,已然做了多年的國子監祭酒。家族是土生土長平京人,在北街枝繁葉茂,底下盤根錯節,關系及其複雜。
想到這裡,謝兆笑問:“吃得消?”
段林木不以為然,“反正也不是娶了那一大家子,況且我家中并無可值得打點的關系,他們若抱着想從我這拿到什麼的念頭,反倒會得不償失。”
謝兆搖頭,顯然不那麼認可,隻是見好友那副喜慶樣子,沒忍心當下就潑他冷水。
反正明日要去正式相看的,對方看不看得上他還是兩說。
“說好了啊,明日陪我同去,你若臨陣脫逃,我便立刻給太妃娘娘建言,将你随便找個人家‘嫁’出去!”
謝兆不由好笑,和母親對視一眼,見後者像是真的在認真考慮,忙點頭道:“好好好,明日我便陪你走上一遭——你心裡到底是有多沒底,這種事也要找人壯膽子!”
段林木一個勁兒嘿嘿嘿,“當局者迷,當局者迷啊!”
用過晚飯,段林木沒多停留,告辭離去。
謝兆也想趁機回臨風閣,不想被司空青藍笑盈盈的聲音叫住,“兆兒,過來陪我說說話。”
已經一隻腳邁出門檻的謝兆隻好将那隻懸空的腿虛劃一道弧,轉身往回走。
“母親。”
司空青藍斟了盞茶推過去,随口問道:“最近不忙了嗎?”
“還好,”謝兆低頭喝了一口,“母親換了新茶?”
“宮裡送來的,”司空青藍笑眯眯看着兒子,冷不丁問道,“八字有那一撇了嗎?”
謝兆喝茶的動作稍稍一頓,不着痕迹地看過去,疑惑道:“什麼撇?”
司空青藍就瞧着他不說話。
謝兆打定主意不多說一句,反正母親在他面前總是那個先憋不住話的。
鄭嬷嬷出去了,此刻屋中就隻有他們母子兩個,片刻後,果然是司空青藍率先敗下陣來,笑着嗔他:“你這孩子!”
謝兆也是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你那日打着我的名義将人家姑娘留下,虧得是在府上,有我幫着遮掩,否則一旦壞了她的名聲,到時候管你是什麼瑞王殿下,薛尚書便是舍得一身剮,也定要将你拉下馬去!”
謝兆道:“兒子心中有數,不會那麼沒分寸的。”
司空青藍試探道:“如何?”
謝兆頗感無奈,“母親……”
司空青藍似是急了,不管不顧嚷起來,太妃娘娘該有的姿态半點都無,“母親母親,你若哪一日能将這二字換成那‘王妃夫人’,我便算你是個好樣的!”
謝兆隻好無言以對,這種時候,根本講不通的。
片刻後,司空青藍整理心情,恢複神色,猶不死心道:“真沒看上?”
“沒有。”
“宴上那麼多閨閣姑娘,你為何偏偏留了她?”
謝兆不好把外頭發生的事全數說給母親聽,便隻得告訴她:“是人家沒看上兒子我,母親這下可滿意了?”
司空青藍仔細端詳了一番自己兒子,半晌沒言語。
一盞茶喝完,謝兆打算走了,“母親可還有别的要問?”
“要不我再尋個由頭,将那薛尚書的嫡女再請來瞧瞧?”司空青藍左看右看,還是覺得他模樣長得十分周正,雖說不及他父親十之七八,一二分總還是富餘,怎的就能沒瞧上眼?
“我再幫你好好旁敲側擊一番,看看到底是你會錯了意,還是她壓根沒往那方面想!”
謝兆一時倒不知該說什麼好,醞釀一番,卻隻是笑了一下。
司空青藍免不得也來了脾氣,破口罵道:“你這是個什麼表情?榆木疙瘩!半點不及你父親!”
謝兆好脾氣地順着她,“是是是,兒子哪裡敢和父親相比,母親心中,父親就是那世間最獨一無二、頂頂好的人了!”
司空青藍杏眸微瞪,卻也跟着悠悠笑起來。
那短命的,就該是世間頂頂好的,獨一無二,唯她所有。
“快走快走,别在我跟前礙眼!”司空青藍揮手趕人,心念微動,平時不提便罷,提起了,就免不得想念,免不得要去書房,找那人的挂畫傾訴一番。
兒子老大不小卻不成家,偌大一個王府,冷冷清清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