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這次互毆事件有關？”

盛秦朗搖搖頭，道：“沒有關系，他早就有計劃了。”

“也好。”

“好什麼？”

陸晨無不憂慮地說道：“居安家居需要一個成熟的掌舵者，不少一代企業家已經這麼做了，二代撐不起來，就得另謀出路，企業總得發展，不是麼？”

車廂内突然陷入了一股詭異的寂靜，兩大法務部經理假寐不出聲，陸晨依舊望着窗外，盛秦朗挨着她，看着她的側臉，耳鬓随風飄揚的小碎發，像一隻隻小天使毫無節奏地亂舞，輕飄飄地柔軟和靜谧。

随後，兩人都沒再說話，陸晨開了一點窗，商務車一路疾駛，S市的風吹到了杭城。

果不其然，等他們一行人到達公司的時候，以鄭經理為首的執業管理團隊已經在盛大老闆的示意下正式入駐居安家居，他們分别被安排進入了不同的部門行駛職責。鄭經理進入業務部統籌訂單發展，财務部新增一位規劃成本與稅務籌劃，采購部新增一位負責供應鍊管理，人事部新增一位負責績效考核，此外，還新增一個職位市場顧問負責品牌升級與轉化。盛梓華親自篩選的五位精英，履曆之漂亮自然不用多言，薪資也是按行業頂薪的标準，同時這五人還享有業績分成。

盡管在入駐的第一天，盛梓華就安排了公司高層與這五位職業管理人正式見面，不過在盛秦朗與陸晨到達公司的時候，盛梓華還是很快再一次安排了會議。會議不長，盛梓華望着臉上依舊帶着傷口的兒子，随後他掃了一眼與會人員，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把舞台給幾位職業經理人發揮，原崗位人員也不必松懈，采取雙責任制，不過，最終總指揮棒還是交由盛秦朗定奪。”

這一席話，會議室所有的人都懂了，自然盛秦朗也懂。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盛秦朗是盛梓華唯一的孩子，而居安家居是他另一個層面意義上的孩子，從無到有，看着“他”起步，發展，壯大，為了讓“兩個孩子”協調、向上、周全，盛梓華不得不基于一個全局者的角度，拿出最穩妥的方案，面面俱到，算無遺策。

會議很快結束，盛梓華讓兒子與陸晨留下，這兩人早有預感，怕是要問起S市的互毆事件，均有些心虛。

“老爸。”盛秦朗率先開口，他知道瞞不過，也知道他父親的那一套“維護客戶”、“以發展的眼光看客戶”之類的理念，動手打客戶，如果他不是老闆的兒子，估計今天到達公司收到的就是解除勞動合同通知書。

盛梓華開口，倒是沒有壓迫感，甚至透着一絲關心，“哪裡受傷了？”

盛秦朗微抿下唇，道：“輕微傷，好得差不多了。”

“法務那邊傳給我的驗傷報告，看着還挺嚴重。”

盛秦朗驚訝道：“他們把這個都傳給你了？”随即，再一次自知理虧，趕緊閉了口。

盛梓華深邃的眼睛看着兒子，說道：“我沒想到第一次處理你互毆的事情，會是在你三十歲的年紀。”随後他站了起來，回憶道，“我三十歲的時候，居安家居的前身樂居家具有限公司已經成立，不過随後也很快倒閉了，我那會沖動，顧此失彼，一心維護大客戶，忽視了小客戶，誰曾想，三年不到，那個大客戶突然就破産了，他告訴我，給他多寬限一些時間，等他重組，還會要我們的貨。“

陸晨好奇，“那他重組成功了麼，貨拿走了嗎？”

“我等了他一兩年，他經曆過重組，沒多久，再一次破産，一直到現在也沒站起來，永遠消失了。”

陸晨又問：“那些貨呢？”

盛梓華似是無奈，道：”倉庫裡的貨突然都變成了廢品，四折也沒有人要，樂居也撐不住跟着倒閉了，那是我輾轉創立的第三個公司了。小作坊，倒閉了尚能東山再起，大公司一旦傾塌，必是土崩瓦解，回天乏術啊！你們都還太年輕，看得太淺，太注重當下的感受，逞一時之氣，斷長遠之路。從那以後，我再一次創業，成立居安家居，一直到現在。”

盛秦朗看着他父親，突然問：“小作坊倒閉的時候，大公司為什麼不搭把手救一把？”

盛梓華有些意外，答道：“誰會來救我，樂居的倉庫黑壓壓的全是庫存，大客戶一倒下訂單隻剩20%，工人的工資都快付不出，倒閉，止損，是它最好的出路。”

盛秦朗不太認同，他問道：“那如果我們的公司發展得好，看着那些快要支撐不下去的小公司，是不是可以不那麼計較利益得失，伸手拉一把。不是每一個創業者都像你一樣，倒閉了還能再起，有些小公司，一旦倒閉，就永遠倒閉了。”

盛梓華覺得新鮮，以他一個商人的角度，兒子這樣的觀點他有都不會有，他解釋道：“投入，必然講究回報。年産值一百萬人民币以下的作坊，倒閉的速度，就和一天吃三頓飯一樣自然。有價值的，可以納入麾下，沒有價值的，倒閉就是它的出路。這樣的作坊，你搭救得越多，隻會使自身損耗得越快。凡事順應規律，做生意也是。”

盛秦朗突然又陷入了一股憂郁，他看了眼陸晨，再看向他父親，質疑道：“做生意未免過于無情。”

“經商就是這樣的。旗鼓相當，勢均力敵才會促使你走得遠，優秀的對手和優秀的老師一樣重要，你的眼光要放在與我們同等體量甚至強于我們公司市值的企業上。”說罷，盛梓華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盛秦朗很認真，很誠懇，也很無奈，惆怅地問：“如果我辦不到呢？”

父親與兒子，兒子與父親，這樣面對面站在會議室，這是兩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他們探讨公事，又像是探讨人生。

“我給你聘請的幾位職業主理人，最少的也在家具出口界打磨了十五年，如果你做不到，你看看他們，多學習。外貿環境不同以往，稍有不慎，得不償失。”說完，盛梓華預備離開辦公室，到達門口，他沒有回頭，說了一句，“我始終相信你。另外，打架的事别讓你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