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倏爾停下,林晚霁有些緊張地放下簾幕,問向馬車外随侍的莺時道:“莺時,可是外面出什麼事了?”
莺時瞧見茶樓裡走出一襲墨色大氅的男子,周身一股冷然之氣,叫人不敢輕易靠近,隻得小心地朝着前一輛馬車随侍的管事問話。
“夫人,小姐,管事說......鎮國公蕭世子偶遇老爺回京,特來拜問一番。”
“蕭世子?”陸雁容聞言皺了皺眉,“可是那位擊退北狄有功,被聖上封賞的蕭小将軍?”
林晚霁聞言,不解道:“那位蕭世子......同父親......”
“自是不相識的。”陸氏擰眉更重了幾分,“便是安平侯府,同鎮國公府也并未有過多往來。蕭老國公曾官拜一品柱國将軍,破西戎、夷州八百餘裡,戰功赫赫;隻是七年前一場戰敗身負重傷,自此便辭官卸甲,安心在京城養病,整個蕭家與諸多世家都鮮有往來。”
“那位蕭世子呢?”林晚霁忙問道,“我在揚州也有所耳聞,聽聞他繼承了父親的衣缽,年紀輕輕便上陣殺敵,屢立奇功,如今怎得回了京城,又怎得與父親相識?”
陸雁容搖了搖頭,隻是寬慰道:“我亦不知,隻是鎮國公府素來不是難纏之輩,與朝中勢力也無波及,想必今日也并非是何禍事。”
馬車外,林延青看見一身鶴氅、身形修長的蕭時衍,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
蕭時衍上前,躬身作揖道:“晚輩見過林伯父。聽聞林伯父調任京城,未想今日有緣竟能遇見,來時匆忙,未盡禮數,改日晚輩定到府中拜見。”
林延青一時愣在原地,他與蕭家素無往來,這蕭世子怎麼自稱晚輩?蕭時衍年紀輕輕便官拜四品明威将軍,自己如今不過從五品翰林院編修,若論職級,自己也受不得他這個禮。
立于身後的祝修明輕咳一聲提醒,林延青這才回過神來,忙虛扶道:“蕭世子客氣了。”
蕭時衍直起身,抿唇道:“禮不可費。林伯父,您可還記得揚州知府賀家的賀子容?他少時便是在青崖書院讀書考學,晚輩與他乃是知交好友,常聽他講起在揚州聽林伯父講學的日子,子容愛戴的師長,晚輩自然也十分敬重。”
“原是子容那孩子。”林延青聞言,這才開懷道:“子容勤敏好學,是個心性堅毅的,上屆會試還得了二甲。聽說如今正外放在冀州做官?”
“是,如今在冀州邊陲上任知縣。晚輩因常年在冀州戍邊,故與子容常有往來,交情匪淺。”
林延青談起自己昔日的門生,面上也多出許多笑容:“讀書人就該如此。蕭世子忠君為國,抵禦北狄,保得一方百姓安甯,有當年蕭老将軍的風骨,實乃我大乾之幸。”
蕭時衍聞言,拱手答謝道:“林伯父謬贊了。”
正寒暄之時,周遭的氣氛也輕松不少。一名侍衛忽然拎着幾包用油紙包成的點心,朝蕭時衍道:“世子,蓮花酥已經買來了。”
蕭時衍接過點心,瞥了一眼身後的馬車,簾子已經放下,面上的笑意也讓他周身的冷氣柔和了些許:“林伯父,這是京中有名的錢記點心,晚輩想着伯父一家乘船北上,水路颠簸,如今初到京城,想必有諸多不慣之處。這蓮花酥乃是揚州有名的酥點,若能吃上揚州風味,也可解一二分思鄉之情。”
“他怎知我最愛吃蓮花酥了!”林晚霁眼眸一亮,小聲朝陸氏驚喜道。陸氏瞪了她一眼,她隻好垂頭縮回角落裡,不再言語,面上卻是止不住的笑意。
行船月餘,船上的廚子并不會做淮揚點心,她本就饞得要緊,如今這蕭世子與父親的門生關系匪淺,又送來她最愛吃的蓮花酥,自然是歡欣雀躍的。
然而此時陸雁容卻皺了皺眉,若說賀家公子在青崖書院的緣故,倒也是行得通的,隻是到底林家初來京城,根基淺,與鎮國公府怎會有所往來——怕隻怕這蕭世子别有用心,另有所求罷了。可到底林家又有什麼值得蕭家所求呢?一來林延青不過一介翰林院文官,論身份也并非安平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二來鎮國公府本就貴不可言,蕭世子又有軍權在握,實在無需攀附權勢。
許是蕭世子确是重情重義之人,與賀家那孩子交情匪淺,這才會主動同林家往來吧。陸氏這般想着,心下稍稍寬慰些許,他們林家無權無勢的,也找不出什麼理由讓人家堂堂國公府世子惦記。
而此時站在馬車外的林延青徹底傻了眼,隻得讓身旁的管事接過點心,再三言謝。
“不過是些吃食罷了,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林伯父可千萬别見外。子容也有幾年未曾見過伯父了,心中一直挂念着,聽聞伯父入京,幾次三番囑咐晚輩千萬要拜見伯父。今日實在匆忙,等伯父安頓好後,晚輩再攜禮去侯府拜見。”
林延青又是一番感慨,蕭時衍瞧見那管事已将點心遞給後一輛馬車随侍的婢女,這才道:“今日多有叨擾伯父,京郊圍場還有些瑣事處理,晚輩就先行别過了。”
“這是自然,公務要緊。”林延青笑呵呵地揮别,又走到後頭的馬車旁,示意莺時将點心遞給車内的二人,這才感歎道:“這蕭世子真是個不錯的,禮數周全,為人又忠義厚道。還有子容那孩子,日後定是有大造化的。”
“好了,”陸氏嗔怪他一眼,“幾塊點心就把你給收買了,我看合該給你買個點心鋪面經營才是。唐叔那邊都已打點好,我同晚兒就先去宅子看看了。”
林延青應了一聲,轉身又上了馬車。兩輛車駕分頭而驅,各自駛向不同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