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分别而去,林晚霁獨身一人往自己的院子走着,想着方才周嬷嬷傳的那句話,又陷入了沉思。不為别的,她想起來一路北上時在船上幾次三番做過的那個噩夢,一個完整的故事,卻總是一段一段支離破碎地進入她的夢中。
林家……太子……梁王……林家入獄……
那個夢,究竟是什麼意思?是幻象,還是預知?世子,究竟是哪個世子……會不會,是鎮國公府世子,早已歸入了太子麾下,林家又是太子一脈……?可夢中的狠戾女子,似乎就是府上的主人,若真是鎮國公府,太子倒台了,又怎會毫無波及?
林晚霁正思索時,不由得擰眉,腳步也放慢了些許。一時出了神,正欲往前走時,忽然見眼前多了一雙墨色的雲紋靴子,攔住了自己的去路。
“當心。”
空氣中傳來若有似無的冷松香氣。林晚霁回過神來,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那男子身量高大,俊眉朗目,一身玄衣鶴氅罩在肩頭,如松而立。雖着錦衣飾華服,但卻掩不住通身的冷冽之氣。
林晚霁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瞧見男子伸手擋住了自己面前橫過來的一枝梅枝,這才明白過來,不再仰頭與他對視,而是颔首道:“多謝公子。”
蕭時衍見眼前少女心不在焉的模樣,不禁蹙了蹙眉。他今日前來,一是為了答應太子的事情,二來……也是為了能再看她一眼。
視線随着少女低下去的腦袋下移,看見那如玉的面龐時,心中又泛起了漣漪。
前廳吵嚷,多為利欲往來之輩,如此交際,直叫人心煩不已。蕭時衍負手立于這片梅林淺憩,卻意料之外看見了心中所念之人。隻是她為何眉頭緊蹙,失魂落魄,連前路所橫的梅枝都毫無察覺?
見少女仍未止步,情急之下,蕭時衍連忙快步上前,伸手擋住了梅枝,這才沒讓她失神傷到。
林晚霁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青年男子,隻覺心中隐隐作痛。可是分明自己并未與他相識,為何……為何會有種似曾相識的熟悉?
二人于小道間相對而立,靜默了片刻,便聽那男子溫聲道:“在下蕭時衍,今日登門貴府為林老夫人賀壽,不想一時迷路在這梅林之中,驚擾了姑娘,是在下之過。”
林晚霁聞言下意識擡眸,一雙杏眼瞪大,訝然道:“原是蕭将軍,今日還需多謝将軍提醒小女。此地偏僻,原不便招待賓客,将軍往東行幾步,便有府中小厮作引。”
林晚霁怎麼也沒想到,面前之人竟是自己在心中思量多時的蕭世子!一想到自己方才想入了神,差點撞上梅枝,偏又叫他撞見了如此窘态,不免有些臉熱。
“多謝。”蕭時衍朝面前的少女躬身拱手行了一禮,正欲走時,忽然頓了頓腳步,回首道:“蕭某有一言不便講,隻望林三姑娘留心,今日晚宴時給老夫人備下的壽禮,還請萬分小心檢查,莫要辜負了姑娘的一番心意。”
上輩子二人成婚後,蕭時衍曾聽林晚霁閑談時講起閨中懊惱之事,頭一件便是自己剛入侯府時錯估了堂姊妹的容人之心,一時大意,竟叫人偷偷把精心為祖母準備的壽禮給偷換了去。雖事後尋回,祖母也将賀禮珍視重之,但到底叫她在人前丢了臉面,日後在宴上也被人常當作笑料一樁。
如今世事重來,一切都未曾發生,他便想着,不論大事還是小事,她都不該再受一遍委屈。她那樣聰慧的人,想必自己這番提醒,一定會讓她有所警覺吧。
面前的少女似乎并未有預想當中的驚訝,隻是看向他的目光中帶了幾分懷疑,冷聲開口道:“你我二人不過初次見面,将軍怎知我就是林家的三姑娘?”
蕭時衍啞然,想到她本是這般機敏的性子,心中失笑一番自己的魯莽,面上卻還是十分認真答道:“蕭某曾有幸随至交登門青崖書院,見書院學子衣飾皆佩雙聯結樣式的絡子,今日見姑娘所飾玉佩墜了如此樣式的繩結,又想到林伯父一家近日回京,一時口快,唐突了姑娘。”
林晚霁訝然于蕭時衍竟來過自家書院,更驚歎于他有如此敏銳的觀察力,怪不得傳聞行軍打仗時蕭将軍屢出奇謀,是章景一朝難得的年輕将才。
“将軍一席話,小女自會記在心中。行路匆忙,有失周到,小女不便在此作陪,蕭将軍請便。”
蕭時衍鄭重點了點頭,說了聲好。待目送少女愈行愈遠,終是回首轉身,大步朝林外走去。
林晚霁快步穿過梅林,一路匆忙小跑到自己的院中。身上的冷意已被驅散大半,額間已滲出細細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