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夫人聞言開懷大笑,便叫人一一呈上前來展示一番。年紀長的幾位孫輩排在前頭,所獻之物俱是珍品,老太太展顔,笑着誇贊了幾句。緊接着便是四小姐,獻了一對自己親手縫制的貂毛抹額,綴以祥雲為飾,中間更有一顆成色極好的貓眼石,一看便非凡品。
老太太摸着抹額上的針腳紋路,被四姑娘昭蕙幾句甜言哄得心花怒放。勳貴人家送禮貴重倒是次要,所挑料子均是上品,獨出心裁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餘下兩個托盤的紅綢布上挂着二小姐和三小姐的木牌,林昭芙挑眉,嘴角勾起,站起身大聲道:“我聽聞三妹妹為了準備祖母的壽禮,可是花了好一通功夫,想必如此用心,定是要把我們比下去才是。今日當着衆多貴客的面,可要讓我們大飽眼福一番——三妹妹,你先請吧?”
林晚霁看着林昭芙得意的嘴角,亦笑着站起身,“二姐姐,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林晚霁行至宴席中央,将那蓋着的紅綢布輕輕掀開,從長匣中取出卷軸,當着衆人的面徐徐展開。
一幅精妙絕倫的繡品就此呈現,隻見那右首繡着一尊觀音像,慈眉垂目,衣褶垂拂流轉,手持如意淨瓶自在立于蓮花寶座上,法相莊嚴。
衆人皆屏息凝神,須臾間便聽見有人小聲議論道:“如此栩栩如生的繡像,我今日竟是得見了!你瞧那觀音大士的發髻,繡得就如真的青絲一般……”
林晚霁見老夫人面露驚喜,胸有成竹,笑着福了一身:“此乃《水月觀音圖》。孫女不才,願為祖母祈福,以發為線,青絲入畫,繡成此景。更有《妙法蓮華經》一卷,繡于案側,願祖母福壽康樂,隽永綿長。”
“怎麼會!”
林昭芙瞧見林晚霁手中展開的卷軸,一時扭曲了臉色,驚叫出了聲。
衆人本你一言我一語地讨論着壽禮的用心,聞言皆止了耳語,朝那宴上的另一名少女望去。老侯夫人正欲開口稱贊,見林昭芙此舉,亦是收了笑容,面色有些不虞。
林晚霁彎了彎眉,故作訝異:“怎麼了,二姐姐?”
林昭芙見自己一時失語成了衆矢之的,額上不禁冒出冷汗。她努力想讓自己鎮定下來,眼神胡亂瞟過那卷軸上的繡像,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大聲開口道:“我是說……三妹妹怎麼會!到底是祖母的壽辰,三妹妹怎麼會拿這樣的東西來糊弄大家……”
此話一出,在場的衆人更是變了臉色,連林晚霁都蹙了眉頭,不知道她想要幹什麼了。
而此時的林昭芙卻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唇邊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意,朝着林晚霁責怪道:“三妹妹你也真是的,獻給祖母的壽禮,什麼金絲銀線使不得?便再是尋不到上好的絲線,也斷斷不能用頭發繡上呀!我知妹妹在外頭長大,還是頭一遭來京城,一時失了禮數也是有的,隻望祖母能念在妹妹……”
林昭芙越說聲音越小,倒真像是在替她考慮一般,隻是那尚未說出的後半句衆人皆心知肚明,是在說她不懂禮數,見識淺薄呢。林晚霁瞧着林昭芙幸災樂禍的神情,一時間竟無言以對——她這堂姐,到底也是侯府出身,怎麼這般沒有腦子?
衆人聞言,目光互相交涉一番,俱是感到十分不解。霎時宴上一片寂靜,隻聽那席間傳來一聲冷斥:“蠢貨!”
林昭芙回頭,瞧見是自己那名義上的世子兄長捏緊了酒樽,面容鄙夷地開口。聲音雖不大,但足以讓宴上所有人都聽見,林昭芙徹底白了臉色。
此時坐在上首的老侯夫人搖了搖頭,閡目歎道:“阿彌陀佛。為菩薩繡像,豈可用那等金銀俗物亵渎?真是罪過。”
席間的一位身着錦衣的貴婦人開口:“老祖宗,我瞧三姑娘的一番孝心是極好的。我曾在江南時,便聽聞民間為誠心敬拜佛祖,有以青絲為線,應物施針、法随心意,是謂發繡。這發繡對所繡者女工要求極高,耗費精力又大,繡成少則三月,多則幾年,在江南一幅千金難求。沒想到今日在老祖宗的壽宴上竟有幸得見,方才知這發繡傳聞皆真,三姑娘着實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林晚霁聞聲望去,見那貴婦人面善,原是早些時候在壽安堂見過的那位忠勇侯夫人,于是盈盈一禮道:“表姑母謬贊了。”
林晚霁瞧着林昭芙氣得說不出來話的神情,心想好戲還在後頭呢,于是更添了一把火:“二姐姐是見過不少好東西的,瞧不上妹妹倒也合情合理。隻是不知姐姐備下了何物,可否讓妹妹我漲漲見識?”
說罷便往旁處挪了一步,擡手欲掀那綢布。林昭芙見狀趕忙将她的手撇開,冷笑道:“不勞妹妹了,既是給祖母送的壽禮,還是我親自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