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無助地環顧四周,看見不遠處互相攙扶着面帶悲憤的父女,看見座上其他人低垂下去的眼睫,看見姜氏紅着眼眶和手中緊緊攥住的繡帕,她的心一瞬間被狠狠刺痛了一下。
真的好痛啊,她想。她想要起身,可是胸口巨大的痛感讓她隻能用手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被茶水浸濕的氈毯在雙手用力的按壓下滲出涓小的水流,她分不清那是什麼,也許還有彙入其中的淚。
視線模糊之中,有人拉了她一把。她看着面前那個少女的臉龐,看不真切,卻不知道從何處生出一股力氣,固執地将她架在自己臂彎中的手拉開,再一次筆直地跪下。
上首的老婦人仍是阖目,常年禮佛的浸淫使得她端方的面容總是透着一種悲天憫人的氣息。但此刻她坐于高台之上——對于跪着的林昭芙來說,好像籠罩着一層宏大而肅穆的,令人望而卻步的陰影。
祖母跪拜佛祖的時候,也會是這樣嗎?
林昭芙看着那串不斷被撚着的佛珠,一顆一顆地從掌心滾過,如同被撚玩的是她的命運。她的心似乎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隻是深吸了口氣,俯身開口道:“孫女知錯,謹遵祖母教誨。”
“既是知錯了,便去祠堂好好學規矩吧。”
滾動的佛珠驟然停下,老夫人緩緩睜開眼,卻并不看她。
周嬷嬷上前接住老夫人的擡手,立刻心領神會,朝着下首開口道:“老祖宗乏了,今日天色已晚,諸位早些回去歇息吧。”座下的衆人見狀,趕忙起身作揖行禮。
待到老夫人消失在屏風背後,衆人紛紛離席而去,壽安堂似乎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周嬷嬷在内室點上了檀香,林昭芙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爐子,很快有兩個婆子将她攙扶起,出了院門,走入到無邊的夜色中。
臨音榭。
林昭蕙解下裹在身上的大氅,接過侍女早已泡好的雨前龍井,輕輕吹了一口,有些燙。
“白露,記得吩咐小廚房一聲,日後送到咱們這的牛乳也一并給绛花小築送上一份,就說是我愛吃。谷雨走時,記得給她多添些過冬的棉衣,莊子上苦寒,可有的罪受。”
林昭蕙并未擡眼,隻有一搭沒一搭地用茶盞撇着浮沫,“對了,趕明兒到了開春,叫翠袖姐姐着人把她調到鋪子裡去,左右可别在莊子裡磋磨了——至于母親那,自由我知會一聲,不會不肯的。”
立侍的白露聞言,連忙點了點頭,“姑娘說的,奴婢都記下了。谷雨那丫頭也着實可憐,想當初還是咱們院子裡出的,多虧了姑娘您心善……”
“什麼想當初?”林昭蕙一雙烏黑的瞳仁面無表情地盯着白露,似是要将她看穿:“二姐姐自打回府以後,谷雨就一直在她身邊伺候着了,還跟她回了沐陽,與咱們臨音榭何幹?白露,我竟不知,你同谷雨原是這般要好?”
白露看着林昭蕙似笑非笑的神情,忽然有些後脊發涼,隻好強撐着笑意,趕忙解釋道:“是奴婢記錯了,奴婢一時心急,記錯了也是有的。”
林昭蕙朝她露出一個滿意的笑來,不再言語,隻低頭靜靜攪動着杯盞中的茶葉。白露見狀,忙暗中拍了拍胸脯,舒出一口氣來,躬身行禮道:“更深露重,姑娘早些歇息。若無事的話,奴婢就先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