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燈會,安平侯府的少男少女們早早梳洗打扮好,依次上了停在府門處的幾駕馬車,車輪滾滾間往朱雀街駛去。
朱雀街是上京城最為熱鬧的一條大街,鮮有住人,街坊兩邊俱是商鋪,因着燈會的緣故,早早地挂起了形色各異、做工精美的燈籠。
安平侯府離朱雀街近,左右不過半刻鐘的腳程。林晚霁與林昭蕙同乘一輛,聽見外頭小販的叫賣之聲,不由得掀開車簾一角觀望。隻見外頭有賣糖人的、賣紙糊燈籠的、賣珠花的,好不熱鬧。
下了馬車,朱雀街此時已是人潮攢動。林晚霁擡眼望時,隻見頭頂懸着一整片造型各異的燈籠,将整個市集的夜色照亮,果真是花燈如晝。
正愣神時,林昭蕙挽過她的手臂,往前走道:“晚姐姐,咱們往裡頭去,那有個大台子,再晚些還有煙花呢!”
二人路過一處擺着各色面具的攤販,瞧見那面具畫得栩栩如生,很是精美,于是駐足挑了半晌,一人買了一個戴在臉上。
林晚霁拿的是個狐狸面具,眉心印着一點火紅的花钿,戴在她的臉上,隻瞧得一雙杏眼流轉,有種說不出的風流靈巧。而林昭蕙則選了一個白花狸奴的面具,襯得圓圓的小臉愈發可愛嬌俏。
二人戴上面具相視一笑,挽着手往前走去。街上人潮湧動,有平民百姓、擺攤叫賣者,也有諸多身着錦服的達官貴人,也來一睹這民間燈會的風采。
燈會裡最大的商家是同福酒樓,早早地在門前搭起了台子,挂起一連串的花燈,每個燈籠的穗子上都貼上了用桃花箋寫成的燈謎,隻待來客采撷摘下。
林昭蕙興緻沖沖地小跑到花燈下,不忘拉着林晚霁的手:“晚姐姐快些來!姐姐博古通今,猜些燈謎也定不在話下,可莫要叫旁人搶了先了!”
“好。”林晚霁一路跟着昭蕙的腳步,“慢些,仔細腳下的路。你想要哪個燈籠?看姐姐幫你赢回來。”
林昭蕙在台子上轉了半晌,忽得高興地指着不遠處的花燈道:“晚姐姐,快看那兒的!我想要那個鯉魚花燈!”
林晚霁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柄雕工精美的紅鯉花燈栩栩如生,口中正銜着一顆發亮的珠子。她來到燈籠下,仔細地看着穗子。隻見那上頭的紙箋寫道:“方圓大小随人,腹裡文章風雅。有時滿面紅妝,常在風前月下。”
林晚霁略一思索,随即會心一笑,踮腳取了那紅鯉燈籠下來,走到正在台上吆喝的酒樓掌櫃面前,開口道:“店家,這柄燈謎我猜出來了,說的是印章不是?”
身寬體胖的掌櫃将桃花箋擇下,又取來冊子對過,忙笑着恭喜道:“姑娘猜的不錯,這柄燈籠就歸姑娘所有了。”
“那就多謝店家了。”林晚霁笑着回了一禮,轉身将那鯉魚花燈交到林昭蕙的手上。
林昭蕙十分崇拜地看着她,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姐姐好生厲害!我方才遠遠瞧着時,好多書生都未猜對,敗興而歸了呢。我們姐姐簡直是女中諸葛,比起男子也差不了分毫!”
“你呀。”林晚霁笑着揉了揉她的臉頰:“那我們昭蕙看了那樣多的話本子,也是個女先生了,看看可能為姐姐也赢下一盞燈來?”
“那姐姐在此處等着。”林昭蕙将鯉魚花燈塞回到林晚霁的手上,轉身去尋那些紙箋。粗粗看了幾個,擰眉搖着頭,不斷翻找着。忽然眼睛一亮,将那荷花式樣的燈籠緩緩抽出,一路小跑到掌櫃面前:“店家,我猜出來了,這兒的謎底是銅鏡不是?”
那掌櫃接過花燈,捋過穗子,瞧着那上頭的桃花箋上寫的是:南面而立,北面而朝。象憂亦憂,象喜亦喜。
“果真是銅鏡,姑娘慧眼。”那掌櫃樂呵呵地将花燈遞還給林昭蕙,又對二位拱手作揖道:“二位姑娘如此博學,不妨來看看咱們酒樓今日最大的彩頭如何?”
掌櫃一揮手,随即便有兩個小二将紅綢布掀開,露出靜置于案上的花燈來。衆人聞聲皆一道湊了過來,見那花燈被雕镂成兔子的模樣,腳踏祥雲,身披流彩,腹有乾坤,瑩白的光隐隐滲出,将身上的七色琉璃映照得一清二楚,有如明月一般皎潔。
見衆人皆發出驚歎之聲,掌櫃得意道:“這便是本次上元燈會,同福酒樓最大的彩頭——七寶琉璃玉兔宮燈。若是哪位看官能猜出這上頭的燈謎,此燈便歸誰所有,另加上酒樓天字号包廂珍肴美味一頓。”
衆人聞言都沸騰起來,嚷着要去看那謎題。
隻見那桃花箋上寫着:去齊歸吳,遇漁父渡江。問姓名而弗答,解佩劍而相酬。
一時間衆人紛紛交頭接耳,卻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幾個書生嘗試作答,卻都被掌櫃給搖頭否定。
“這是個什麼東西?”林昭蕙冥思苦想卻不得解,不由得向林晚霁投向了求救的目光:“姐姐,你可知這是何物呀?”
林晚霁在心中思索着,眼見着不斷有人被否定,忽得腦中靈光一現,笑道:“這是店家在使詐呢。方才的謎面都是些物品,而眼前的這個卻是個字謎,難怪叫人想破了腦袋也未曾想出來。”
一語說罷,林晚霁走到那案前,提筆寫下了個“益”字。
“魚腹藏劍,乃為大器,此題的謎面是個益字。”
“不錯不錯,姑娘可真是大才啊。”掌櫃的笑着将那柄琉璃玉兔燈送到了林晚霁的面前。衆人見謎題已解,幾個上林書院的書生悟到其中的奧義後,有捶胸頓足者,亦有欽佩不已者,想要上前結交一番的。
林晚霁戴着面具,并未以真容示人。她搖了搖頭,拉過林昭蕙便擡腿欲走:“舍妹頑劣,還得早些帶她歸家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