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終于瞧見周嬷嬷扶着老夫人起身,座上的衆人便知時辰到了,紛紛起身行禮。
待到老夫人進了内室,幾位年長的夫人走在前頭,四下往各處散去。
謝蘊華起身緊随其後,行至下首時,忽得轉身停在林昭蕙跟前,半眯起眼睛,唇邊揚着一抹笑意,那笑意并不達眼底。
“四妹妹,今日可巧有些事兒要同你一道定奪,妹妹若是現下得空,不妨去我那撷芳齋坐上一坐?”
林昭蕙同謝氏到底是隔了一房,謝氏又是新娶,二人并不相熟,平日裡也隻是點頭打個照面。
見她這麼一說,那架勢似乎是早有準備,非得自己去不可。林昭蕙微微蹙了蹙眉,但還是挽過身側林晚霁的手臂:“大嫂嫂相邀,豈有不去之理。隻是我早些時候與三姐姐有約,三姐姐與我一同前去,大嫂不會介意吧?”
“怎麼會。”謝蘊華掩着帕子輕笑:“四妹妹同三妹妹如此要好,真可是羨煞旁人。”
說罷擡眼望着不遠處的林昭芙,“诶”了一聲,提高了音量喚道:“既如此,那二妹妹也随我一道同去吧,也好做個見證。我這做嫂子的嫁進來這麼久,還是頭一回請幾位妹妹一聚,必當好生招待才是。”
謝蘊華将最後幾個字的尾音咬得格外重,頗讓人聽出有股來者不善的語氣來。
林昭蕙有些不自在地擰了擰眉。她總覺得謝氏沒安好心,本就同自己母親為着管家的事情明争暗鬥的,如今這番相邀,必定是有陷阱等着自己去跳。
林晚霁注意到她的神情,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又在她耳旁附聲道:“别怕,左右有我陪着你。”
林昭蕙點點頭,朝她報以一個感激的微笑。一行人穿過垂花門,到了謝氏所居住的撷芳齋。
撷芳齋曾是安平侯原配妻子李氏所居的院落,自打李氏亡故後,便一直空缺。自從林謝兩家定親,侯府便早早地重新修繕了這間院子,如今瞧着,倒很是氣派奢華,頗有一番當家主母的風範。
林晚霁跨過院門,撷芳齋極為安靜,裡頭的丫鬟婆子們站成一列,靜默垂首,等候着謝氏發話。
那院子中間正跪着一名侍女,瞧那身上所穿的衣裳料子雖不甚華貴,但十分精美,一眼便知這是誰家小姐的貼身侍女。
隻是如今她發髻散亂,衣服還有被拉扯過的痕迹,狼狽地跪在地上。
“白露!”待到那侍女聞聲轉過頭來,林昭蕙連忙一路小跑着上前将她扶起:“你怎麼了?去時還好好的,是誰把你弄成這樣的?”
四姑娘的貼身丫鬟在謝氏的院子裡被罰跪,此話一出,言外之意早已不言而喻。
“四妹妹可别急着興師問罪。”謝蘊華走在後頭,擡手扶了扶鬓邊的钗環,“這便是我方才同你說的——這丫頭是四妹妹房裡的,我不好處置,隻好請四妹妹一道定奪了。”
林昭蕙難得面上挂不住臉色,扶着白露的手都在不斷顫抖,冷聲道:“我倒要問問大嫂嫂,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打我的臉,這般作踐我的侍女?”
謝蘊華見她如此氣惱,也不急,隻是慢悠悠地吩咐侍女搬來幾張藤椅,為各位看座沏茶,“四妹妹這話可真是錯怪我了。我豈敢動妹妹的人?隻是這丫鬟也忒不安分了些,咱們府上容不了偷摸之人,老祖宗既是把管家事宜交給了我,我自當秉公執事才是。”
林昭蕙氣得陰沉了臉色,冷聲質問道:“我房中的侍女,不說穿金戴銀,吃穿用度也定是不缺的,絕不可能偷摸到大嫂嫂處去。大嫂若是不給我個說法,将我的侍女傷成這樣,我定是不依的。”
謝蘊華眼珠流轉,卻并不生氣,喚來身邊的丫鬟取來賬冊,翻了幾頁,用朱砂勾出幾筆,遞給林昭蕙看:“四妹妹别急。我也知妹妹身邊伺候的丫頭定是體面的,可今日她來取月錢時,我因正得閑,翻了這幾月的賬簿。”
見林昭蕙認真地看着賬目,面色越來越凝重,謝蘊華往後坐直了身子,揚唇道:“這不看不知道,咱們公中的賬目竟是一筆糊塗賬。你看這兒。”
林昭蕙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上頭赫然寫的是臨音榭幾日前在玲珑閣中采買的首飾頭面。
“四妹妹若是買些胭脂水粉這等女兒家的東西自然是可以的,每位姑娘小姐每月都有分例的月銀,或是從二嬸嬸的嫁妝裡出,我自是管不着的。可偏偏這幾筆錢都是走的公中賬目——”
謝蘊華拖長了尾音,看向林昭蕙慘白的臉色:“既是缺了中饋,我就不得不管了。我想着四妹妹不知情,定是哪個身邊伺候的丫鬟吃了熊心豹子膽,敢作出這等子瞞天換日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