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寺的住持同老夫人相識,因着禮佛的緣故,為幾位女眷留好了歇腳的客間。林晚霁邁過門檻,瞧見大殿中央的金身佛像面容慈悲,盤坐在蓮花座上,垂目看着來往的衆生。
耳旁是僧人鳴磬鐘的回音,她在燭台旁點上香,高舉于眉心,閉目跪下,内心好像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甯靜。
“信女求佛祖三願,一願雙親康健,二願百病不侵,三願平安順遂……”
林晚霁在心中默念着,舉着香拜了三拜。待到睜開眼時,擡首望向上方佛像悲天憫人的目光,又将三柱香穩穩地插在了香爐之上。
耳邊又傳來“咚”地一聲鐘響,那僧人閉目撞着磬鐘,悠長的尾音不斷在大殿回蕩着,直震得人雙耳發麻。
林晚霁從蒲團上起身,四顧環望着這座佛殿。在金身佛像的兩側,矗立着十八羅漢的銅像,或須發皆白,或面目猙獰,俯視着下首,來往的芸芸衆生不絕,在這些佛像腳下,似乎都成了蝼蟻。
林晚霁理了理袖口,轉身離了大殿,擡腳便要往後廂的方向走去。
穿過回廊,前方迎面走來一位身披檀紅袈裟的老僧,頸間挂着一大串烏黑的檀珠,白須長髯,頗有一番仙風道骨的氣派。
林晚霁見來人身上所着的袈裟,心下也将他的身份猜了個七七八八,駐足将雙手合十,朝着那老僧躬身行了一禮:“慧能大師。”
“施主。”住持亦合手回應,二人正錯身往相反的方向而行時,忽得聽他開口道:“老衲瞧着施主面色不好,可是近日常困于夢魇之中,以緻心神不甯?”
林晚霁有些驚訝地回眸。
“正是。住持您怎麼知?小女求醫無果求方不得,不知住持可有何指教?”
那老僧捋了捋白髯,搖頭歎了一聲:“我觀施主業障未消,此乃心症,藥石無醫。前塵往事,真真假假,既已重頭來過,自當順其自然,切莫盤根究底,徒傷心神。”
話音一落,那老僧撚着佛珠已然走遠,留林晚霁一人呆在原地,細細咀嚼着方才那一番話。
什麼叫……前塵往事?
莫非真如自己所猜測的那般,夢中種種,其實自己早已經曆一遭?
可為何夢中的記憶總是如此模糊,至今叫她找不出頭緒來?
若真是前塵往事,自己現下分明雲英未嫁,又如何夢得婚後的種種?
再擡眼時,那老僧早已不見人影。想到每每困擾自己良久的夢境,林晚霁的頭又痛了起來。
她輕輕揉着額角,一時松了手勁,手中的帷帽被風吹散,往廊外飄去。
林晚霁晃過神來,見帷帽被風吹走,忙小跑着去追。在廊檐的盡頭,隻見一名穿着墨色袍子的高大男子穩穩将帷帽接住,向自己走來。
待到看向來人時,林晚霁不免有些呆住,吃驚道:“蕭将軍……”
“又見面了,林姑娘。”蕭時衍将手中的帷帽還給面前的少女,今日她因着上香禮佛的緣故,穿得很是素淨,有如空谷幽蘭,娉婷而來。
“這是你的帷帽,收好。”蕭時衍見少女接過,負手而立,看向她那清麗的面龐時,忽得聲音也緊張了幾分:“姑娘的腳傷現下如何了?”
林晚霁接過帽子,亦有些拘謹地開口:“如今已經好全了,還得多謝将軍的金創藥。”
“能幫上姑娘便好。”蕭時衍握緊了手中的簪子,摩挲着上頭用金線嵌過的紋路,良久,還是攤開手掌,将簪子遞到了林晚霁的面前。
“這是……”林晚霁有些驚訝地看着靜靜躺在男人手掌心的梅花簪子,正是那日燈會自己失落的那支,怎麼會如此巧,竟落到了蕭世子的手上?
蕭時衍輕咳了一聲,将臉側了過去,不敢正眼與她對視:“那日我送姑娘回府……姑娘歸家後,我在馬車的矮凳上尋到了這支簪子,見它貴重,便想着有一日必當送還姑娘,未想今日這般碰巧,在相國寺就與姑娘相遇……”
“這支簪子,是該物歸原主了。”
林晚霁小心擡起手臂,從他的手心處取走了這支梅花簪。雖是碧玉雕成,玉石冷透,但不知被人握在手中多久,隐約還有些發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