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多時,鳳眠堂中便陸陸續續來了請安的諸位妃嫔。林晚霁坐在林昭若身旁靜靜地看着,一時間也将衆人的身份摸了個七七八八。這位雲昭訓生于揚州,乃是兩淮漕運使司之女,兩年前入了東宮,與大姐姐最為要好;另外兩位周奉儀與蘇奉儀位份低些,俱是小官之女,瞧着性子也較為木讷,隻靜靜在後首的梨花木椅上坐着,并不多話。
見林昭若手中的茶盞見了底,連翹又為她添上了一盅,此時終于從殿外姗珊而來一位身着紅衣的女子,瞧着神色很是張狂,比旁人晚了半晌才來請安。林昭若見到那女子不緊不慢地帶着幾分懶散步入殿中,不禁皺了皺眉頭。
“嫔妾給側妃娘娘請安,昨夜太子歇在了嫔妾的蒹葭苑裡,因着受累,這才來遲了請安。”那女子頭上插滿了赤金的步搖,晃蕩間叮鈴作響,她不懷好意地望向上首的林昭若,唇邊勾起一抹笑意,幽幽開口道:“娘娘大度,應該不會怪罪吧?說到底,都是嫔妾侍奉太子殿下辛苦,娘娘定是能體諒……”
“連翹,為王承徽賜座。”未等那女子說完,林昭若不願再瞧她,冷着臉打斷道。
原來是王承徽。林晚霁在心中了然,昨日她便聽菘藍講過的,這位王承徽乃是監察禦史之女,身份比起其他姬妾都要高出一頭,前些日子才入東宮,一來便封了承徽之位。這東宮禦制自下往上乃是奉儀,昭訓,承徽,拾級而上,再往上便是側妃,能入皇家玉牒,與這些沒名的姬妾身份上更是差了一截。
那王承徽瞧着年歲尚輕,在家中也是嬌寵慣了的,于是到了東宮自恃身份高,頗有些張狂的樣兒。林晚霁不知為何,竟是想到了林昭芙來。二人性子倒是相似,隻是這王承徽瞧着還要更蠢些,不過堪堪才入東宮,還未摸清時勢,便要大肆樹敵,豈不是讓人給當了活靶子去?
也不知她到底能得意到幾時。林晚霁在心中搖頭暗歎,便又見她不情不願地走到早已為她備好的椅子旁,噘着嘴開口:“側妃娘娘,您這是什麼意思?自古以來都是以右首為尊,嫔妾的位份明明比雲姐姐要高,怎麼倒成了她坐在我的前頭,要我坐在左首了!”
林昭若聞言,隻覺得心煩不已,不耐地揉了揉眉心:“雲昭訓比你早入東宮,資曆更深,年紀更長,你當喚一聲姐姐的,便是坐了右首又何妨?不過是些許小事罷了,左首右首又有何分别?你若是覺得這座位配不上你,怎麼,是要我下來讓你坐這不成?”
“側妃姐姐,我不是那個意思。”王承徽哎呀一聲,跺了跺腳:“分明是雲姐姐不懂尊卑,她自個兒趁着先來,便坐着尊位,是什麼道理?難道真要我坐在她下首,便合乎禮制了麼?雲姐姐仗着年紀大便這般欺辱我,嫔妾定是要找太子殿下來為嫔妾做主……”
兩個坐在後首的奉儀對視一眼,面面相觑,都低下頭去,生怕惹火上身,不敢妄言。
“不必麻煩太子殿下了。”雲昭訓冷下臉來,起了身,冷笑着開口:“承徽既是想坐右首,我讓出來便是。”
王承徽見她識相,揚了揚下巴,冷哼了一聲。雲昭訓并不看她,見她往自己這邊走來,利落将案幾邊自己已飲過的茶盞帶走,正欲往另一側走去。
而王承徽卻不想輕而易舉地将事端平息,她見雲昭訓擡腳欲走,心中突然有了計策,乘人不備便想将眼前人絆倒。雲昭訓一時失重,受力不穩,好在後首的周奉儀眼疾手快将她扶住,可手中那盞茶盞卻随着晃動潑了出去,期間的茶水悉數潑在了王承徽的身上。
王承徽吃痛地跌坐在座上,瞧見身上被潑了一身的茶水,不免怒喝道:“你!雲昭訓,你真是好大的膽子,本宮位份比你高,你竟敢這般害我,想讓我難堪!”
衆人見這突如其來的一出鬧劇,不免都愣在原地。林晚霁在上首看着,不知為何,心裡頭竟覺得十分痛快,面上也險些憋不住笑來。
見林昭若無奈地瞪了自己一眼,林晚霁這才将笑意止住,乖順地坐直在她身側。
“好了好了,你們二人推推搡搡的,像什麼樣子。”林昭若歎了口氣,似是不願面對眼前的混亂:“既是弄濕了衣裙,快些帶承徽下去換一身,可莫要因此着了風寒才是。”
“娘娘!”王承徽不願就此事罷,到底是她吃了虧,出盡了醜,必當睚眦必報一番:“這可是太子殿下新賞嫔妾的衣裳!昭訓姐姐将我的衣裳損壞,就這般輕輕揭過,當作無事發生嗎?嫔妾可是不依的!”
雲昭訓見她有意賴上自己,不免也動了幾分脾氣:“承徽這說的是什麼話,分明是你自己撲了上來,差點害我摔倒,如今不慎被潑了茶水,倒來尋我的錯處了?你也不必在此惺惺作态,不就是衣裳嗎,我賠你一身便是,何故在側妃娘娘跟前演戲呢!”
“賠?”王承徽冷哼一聲,起身走到她的面前,怒目而視道:“你拿什麼賠?拿你那幾件窮酸衣裳嗎?你看好了,我這身衣裳可是雲光錦,東宮隻得了兩匹,太子殿下給了側妃娘娘一匹,另一匹賞給了我做衣裳。你若要賠,上哪去找一模一樣的雲光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