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負責登記出海和下礦的獄卒差不多也這幅氣息奄奄的樣子,多一句話也不想和人交流。
看來情況是真的有點嚴重了,不然獄卒們又不是沒有加班費拿,情緒不至于低落到這種地步。
排隊排得比較早的一百個幸運兒閉緊嘴巴跟着他行動,其他排了隊但是沒輪到的犯人隻能去其他地方上試試運氣。當然也有人不想換地方的,比如說第一百零一位。
卡卡瓦夏和安娜來的不算早,但排隊排得及時站在隊伍中間靠前。要是按照以前的慣例,身形瘦弱的埃維金人一定是頭一個被攻擊的對象——獄卒隻招一百個人,要是少一個就剩九十九,不就剛好空出個位置給後面遞補麼?但是現在那小子背後有撐腰的人了,不再等同于一般的軟柿子。
隊伍行進到一半,尾巴上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重刑犯之間有事沒事打作一團并不罕見,監獄守則又沒有明文規定不允許,大家也就把這種時不時出現的熱鬧當做娛樂項目觀賞。安娜也跟着停下腳步扭頭看,看得相當專注,專注到卡卡瓦夏不得不提醒她:“姐姐,再不趕緊走就要掉隊了哦!”
“哦哦!好!”她戀戀不舍的多看了幾眼,趕忙擡腿追上前面的人。
工藝品加工坊在囚室走廊的反方向,走出食堂這裡另有一處升降機,一部分犯人先上去,升降機向下運行,等到交接完畢空箱返回繼續運載。
工廠入口處豎着簽到打卡的設備,還是掃身份牌,唯一不同的是走過這一道手續後犯人們要分流進入不同的車間。哪怕串珠子也得有人切割有人打磨有人鑽孔才能有人穿串兒嘛!卡卡瓦夏說的抽簽就是在這裡,他和安娜交換位置站到她前面,向工作人員表明小團體後胡亂點了下光屏,守在這裡的獄卒就給了他們兩個牌子:“往右走,串珠子。”
“你這運氣,好得有點離譜了吧!”安娜想起水生種越獄那一夜,這小子躲在門後也有寶石主動飛到手裡。
卡卡瓦夏頓了一下,笑容依舊明媚燦爛:“嗯,我從小到大運氣都很好,不然也活不到現在。”
安娜若有所思的走進車間找了個靠近角落的工位坐下,桌上擺滿一筐又一筐各色珠子,成把的線穗随意挂在一旁。年輕人熟門熟路坐在她對面,仔細一看,他的頭發似乎又長出來了一些,從淺金色的栗子殼變成淺金色的絨毯。
“能講講嗎?”大姐姐垂下眼睛挑了根繩子,一頭固定在挂鈎上,另一頭笨笨的一顆珠子一顆珠子往上串,“埃維金人到底都幹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兒?無賴還有三個幫腔的,怎麼到了你們頭上就一句好話也沒有?”
混到這種人人喊打的地步,怎麼着也得造下屠殺他族祖宗十八代的罪孽。還是說埃維金人放高利貸了?住在别人家裡賴着不走了?賊喊捉賊四處賣慘了?
埃維金氏族的名聲,就連她這個失去記憶的人也在短短數日内就有了直觀認識。什麼小偷騙子都算是好聽的,難聽起來那話根本就不能往耳朵裡進。要不是伊維爾監獄絕不存在犯人串囚室的可能,隻怕她也得跟着一并落入道德的低谷被衆人口誅筆伐。
“……”
很少有人如此直白的向卡卡瓦夏問起這個問題。從前他所接觸過的人裡,無論同一片籠子裡的奴隸還是奴隸主的客人,“埃維金”這個詞就像是有毒那樣為人所回避。當着他的面說難聽話的人比比皆是,那些自我标榜着“文明”“民主”“平等”的活動家們在公衆面前也不過做出一副憐憫的樣子,背後還是一樣竊竊私語。
年輕人沉默了一會兒,安娜看看他:“不願意說就算了,我隻是好奇為什麼埃維金人會遭到全宇宙系統性的迫害。”
一個人說埃維金的壞話,十個人百個人千個人,人人都這麼說……就算大家壓根不知道“埃維金”該怎麼拼寫也會在心裡下意識認為那是個糟糕的民族。
認知一旦形成就難以更改,前面記不清楚後面忘了,但埃維金人放蕩堕落幾乎成為共識。
可是卡卡瓦夏這個人并非如此,除了自我評價偏低外他就是個心思細膩想得比較多的大男孩,嗯,生得比較漂亮,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羚羊不該為頭上那對美麗的角背負責難,有錯的分明是那些偷獵者。
至于所謂的“放蕩堕落”,這幾個琥珀紀之前衛道士們嘴裡的古老罪名究竟從何而來?真要算起來誰年輕時沒經曆過個把人渣呢,人家關起門來愛怎麼作怎麼作,隻要不在公開場合宣揚誰也礙不上不是。
“沒有,沒有什麼不能說的。”卡卡瓦夏低着頭,字裡行間帶着點無由來的鼻音,“隻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能等我想想嗎?”
全宇宙都說你沒臉沒皮沒節操,忽然有一天某個人不經意的翻着白眼質疑:什麼?你臉皮厚?怎麼個厚法?我怎麼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