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II
和陽光一起降臨大地的是灰白的霧霭。
随着天空漸漸明亮起來,霧也緊跟着升起。清晨的時候還不怎麼有,可現在卻到處都是。在這個冬日的上午,整座城市被都厚重的霧氣缭繞。盡管霧霾上方是晴朗無比的藍天白雲,但能見度仍然很差。走在街上的人們總感到眼睛前方模模糊糊的,連十幾米以外的物體都看不清。從遠處傳來市民不安的議論聲,這聲音似乎也像霧一樣,朦胧并且無處不在。喬貞把鬥篷的帽子戴起來,在人流愈漸稀疏的街道上走着。潮濕的霧氣使他的兜帽像苔藓一樣滑膩膩地緊貼住腦袋。盡管再多的阻隔都模糊不了他的眼睛,可是再這樣下去,他都要懷疑這些霧是不是會鑽進自己的袖子,再從衣服縫隙裡飄出來了。
心情和并不明朗的氣候比起來,則要好上太多。即将和心愛之人共赴幸福之旅,讓喬貞的步伐都不免變得輕快起來。周圍的普通人連天空都無法看見,但他卻能清晰地眺望到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高高聳立的尖塔。再走一段路程就可以回到借宿的旅店了。沒什麼要拿的東西。自己出門遠行時,會把所有的貼身之物都穿戴在身上。不過歌蕊雅恐怕是有一些行李要帶走的。沒關系,反正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就讓她慢慢整理好了。隻有一個問題他忘記問了,應該向歌蕊雅詢問一下她會不會騎馬。如果她不會,那就得租輛馬車,好搬運行李。再過不久,霧應該就會慢慢褪去,天空就會從灰藍色淨化至明亮的藍色。最遲不會超過晌午。等到傍晚,月亮和太陽同時在天空的一端懸挂時,他就去她的家接她。他突然聯想到一些還未發生的事。他會牽起她的手離開那烏煙瘴氣的廉價合租房,駕着馬車一路行駛到歐洲中南部,在冰雪皚皚的阿爾卑斯山脈,尋找連接地面世界與那座天空之城的異度空間,踏上缤紛絢麗的彩虹橋。
喬貞笑了。在灰蒙蒙的霧霾中,這個忍受着寂寞獨自趕路的男人不由自主地笑了。他擡起頭,想記住今天這個日子。在自己生命中占據最重要位置的女性答應與他出走的美好日子。望着由于迷霧的遮擋而變得支離破碎的太陽,他聽見寒風的聲音。一片樹葉被風吹下,飄到喬貞身邊。路邊糾纏的樹丫由于脫落了更多的樹葉而變得愈發光秃秃了。有一些陽光穿越霧氣,烙印在樹枝上,随之朝着它們永遠也無法穿透的黑色泥土以及青灰色石路跌落、迷失。這一切都無法阻止他将思維集中在他和歌蕊雅共同描繪的下半生上面。喬貞邊想邊止不住在嘴角挂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隻要想到她,他就能抛開所有的煩惱與愁苦。好像令人厭煩的霧霭、冷徹心扉的寒風,還有微弱無力的陽光也都是無關緊要的東西了。
路過一棟矮房子的時候,喬貞看見屋門前圍坐着兩個俯身低語的男人。他們議論的事情和之前耳朵裡聽到的那些不同。盡管如此,在剛開始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喬貞還是不以為然,準備快點回旅店去。直到——
“你聽說了沒有?這陣子總是發生怪事!”
“你指的是什麼?”第二個男人問。
“上周六晚上,城外的霍頓莊園突然慘遭橫禍,全家喪命。”先前第一個開口的男人說,“霍頓家族和巴徹利家算有點淵源。就是那個九年前被國王清洗掉的家族。”
“我知道那事兒。聽說是地震把那兒給震垮的。沒一個人從宅子逃出,全被壓死了。”
“地震?别開玩笑了。你該不會真這樣傻吧。城裡怎麼一點事情都沒?莊園主宅子外的農田怎麼一點事情都沒?那一定是人為造成的。是仇家幹的。隻怪當年巴徹利家在宮廷樹敵太多。被他們迫害的冤死鬼可是不計其數。這不,不光自己一家遭到報應,被滿門誅滅,現在連遠房親戚也跟着倒黴了吧?不過你别說,還真有沒死的漏網之魚呢!”
“你說的是誰?”
“我有個朋友在霍頓莊園種地。他見過那些人的屍首。有個男的被認出來了,他叫約舒亞·巴徹利。九年前他逃了出來,這次就沒那麼幸運了。他死得太慘啦。前胸後背肋骨全斷了。手段這麼兇狠,一定是以前被巴徹利家害死的某個仇家報複的!”
“對,你分析得沒錯。我看也是。”
“而且那個男的不是唯一一個逃出來的姓巴徹利的家夥。我聽說他們家的族長有一個小兒子流落民間,是他以前包養的情婦替他生下來的。雖然晚年得子,卻是個沒什麼地位的私生子。這條可憐蟲在很小的時候就被他父親給遺棄了。正因為如此才因禍得福,沒在當年的那場屠殺中死掉。哎,也不知道這小子如今混得怎樣……”
喬貞的腳步在一瞬間停止了。為了不引起懷疑,他假裝彎下腰清除軟皮靴上沾染到的泥塊,然後繼續走,一直走到拐角的地方,轉了個彎停下。他貼着牆面,對依然沒有離開自己聽覺範圍的矮房子下的男人們的交談内容進行監聽。
“私生子?你确定嗎?”第二個男人狐疑地問,語氣有些緊張。
“這種事我能亂講嗎?”第一個男人停頓了一下,歎了口氣,又道,“你說巧不巧,巴徹利家和潛伏在暗中的複仇者,雙方都各有幸存的族人。萬一讓這兩人碰到一塊了,那可就好玩喽。”
“噓噓噓,如果真有那麼個兇狠的複仇者的話,那我們就不要随便議論了,當心被别人聽見。”
“嗨,能有誰聽見啊。我也就跟你說說,不告訴别人。你可别傳出去啊。”
喬貞聽了一會兒,心想這些喜歡在背後嚼嘴皮子的市井之徒大多是人雲亦雲,以訛傳訛,把本來就謬誤的東西越傳越離譜。他們說出來的事也許連自個兒都區分不了真假。再聽下去,也不過是把根本沒有的東西加油添醋一番而已。喬貞這樣想着,便不把它們放在心上,繼續趕路。他加快了腳步,腳底有奇怪的刺痛。
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不管那些人怎樣造謠,說得再天花亂墜,都與他無關。再過半天,他就要帶她走了。如今的喬貞可以忽略一切事情——隻要——能夠,帶她離開這兒——到卡塔特生活……
突然映入眼簾的某個景象使他大為錯愕。鷹一般敏銳的眼睛,讓他在離旅店還有三百米之遙的時候,就看見三樓從左往右數的第二扇玻璃窗的中間位置碎了一個洞。喬貞飛快地奔了過去,上樓,開門,進屋。那扇破損的窗戶,屬于他暫借的客房。
霎時間,喬貞感到自己的呼吸被人硬生生地奪走了。遍布在地闆上的無色的玻璃碎屑中,安靜地躺着一把匕首,以及一張捆在刀柄上的米黃色紙條。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懷着怎樣的心情把地上的匕首給拾起來的,也不記得自己具體花了幾秒才把那張裁剪成長條狀的羊皮紙從上頭一圈圈解下來的。喬貞整個人都被一股莫名的恐懼感籠罩。匕首,似乎隻有盜賊或者刺客才喜歡用這類短小的玩意兒充當防身武器。可是喬貞搖了搖頭。這不僅是因為他碰到過用它殺人的酒鬼、還有術士,甚至連自己也是用過的。從窗外把纏着紙條的匕首投進來——這手法,簡直和當時自己在莊園豪宅外對約舒亞的做法如出一轍。是巧合嗎?
喬貞的手指不聽使喚地發抖。他打開羊皮紙,裡面有血液凝結而成的字迹:「兩日後的午夜,來倫敦橋遺址。我會取走你的性命。巴徹利敬上。」
隻有這個不同。喬貞想。自己之前寫的不是血書,是用蘸着黑色墨汁的鵝毛筆寫下的。可即使發現這個,對現實也是一點幫助都沒有。看到紙條上明明白白的字句,再結合前不久在外面聽到的關于巴徹利家族殘存的私生子的猜測,喬貞終于确定,自己将要面臨的絕不是惡作劇。
寫下這封約戰書并把它投到自己屋中的神秘人,是惠斯勒·巴徹利和情婦所生的私生子嗎?是從小就被家族抛棄掉的約舒亞的弟弟嗎?約舒亞尚且不滿三十歲,巴徹利家如果當真有這麼個幼子的話,那他豈不是才剛剛二十歲出頭?不,也許他連二十歲也沒有。
這樣的年紀,就打算找喬貞尋仇來了?當然,他有那樣的權利。因為喬貞确确實實是殺死他哥哥的兇手。而且既然對方輕而易舉就查到了自己的住址,那就證明他掌握的信息還有很多。可是,姑且先不管自己不知在什麼時候起被某個人偷偷在暗處關注的事實,也不去管對方刻意營造出一股效仿他讓他感到害怕的氣氛的舉動,先抛開這些不說。難道那人不知道,約舒亞請來的五個術士都已經被自己擊敗了嗎?
喬貞陷入了深不見底的思考。他忽然意識到擺在自己眼前的是一件無比棘手而又難以預測結果的事。這件事,會成為阻撓他和歌蕊雅遠走高飛的絆腳石。至少在這一刻,喬貞的心思已經完全讓私奔以外的東西占據了。
他心想,自己必須單獨和這人見面,并且避免被歌蕊雅知道才行。他的心跳開始加速。并不是因為得知還有個仇人沒解決掉,也不是因為被這個未知的仇人追殺,更不是因為還有那麼一丁兒機會能讓他知道當年自己家族被陷害的理由。喬貞之所以感到如此不安的真正原因在于——他又要欺騙他的愛人了。他總是為了急着去報仇,而在她面前臨時編造一個謊言,延緩他倆離開的時間。他不止一次這樣做過了。歌蕊雅根本不知道,自己所要跟随的這個男人的手上,究竟覆蓋了多少人的鮮血。
喬貞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會兒,然後拿起掃帚,把碎玻璃掃到角落,在算不上潔淨但已經看不到任何碎片的地上坐了下來,用擱在膝蓋上的單臂撐着頭。另一隻手緊緊把紙條攥在手心裡。
當他把撐住額頭的手移開、準備換個姿勢的時候,太陽已經快下山了。苟延殘喘的夕陽灑出不顯眼的光芒,在他凝固了表情的側面創造出大片暗紅的光影。
真希望她能夠理解自己,喬貞一邊苦笑一邊想道。如果能簡單而順利地結束與那位私生子的會面,搞清真相,過兩天再和歌蕊雅離開就好了。兩天之後是周六。正好是約舒亞死去一周的日子。又是一個巧合。喬貞潛意識裡提醒自己事情不一定會按照預期這般發展,但他還是希望——如果能這樣就好了。
他在房裡悶了大半天,感到再這樣埋頭苦思下去隻會愈發煩躁。他打開窗,朝外探去。他極目遠眺的視線仿佛乘着冬風,踏着倫敦的每一片磚瓦,飄至歌蕊雅家門前。當他幻想自己進入熟悉的街道,逐漸接近那扇緊閉的木門時,他的心幾乎要從肺腔之中蹦出來。現在跳得再快也沒關系。他還沒準備好要到那兒去。在垂死的最後一縷夕陽和挂着稀松幾顆星星的越來越暗的天空接壤的地方,他看見了仿佛退潮一般湧動着的廣闊無垠的灰藍色。那抹不具有一絲鮮活力的晦暗的色彩象征着什麼?他不明白,也不想去想明白。它沉重得就像一張巨型毯子,幾乎要朝他傾覆下來——和早晨大霧彌漫的天空相同的灰藍色。喬貞前方的道路被不詳的迷霧所籠罩。他靜靜地吸了一口氣,等待着過一段時間來到她的家,向她交代延遲行程的原因,然後迅速離開以後的心靈釋放。
XXIII
歌蕊雅嘴裡哼着輕快的小曲,走在回家的路上。
整個上午,她都在為幾小時後的出行打理行裝。這次出遠門與往常不同,她将離開養育自己的故土,有生之年不會再回來。歌蕊雅打開衣櫃,撫摸着手邊最近的一條裙子的面料,思索着要挑選哪幾件衣物。明明屋子不大,東西也少,可是歌蕊雅整理的速度卻很慢。她好幾次在把東西放進行李箱的時候朝門看去,又看看被掏空了的櫥櫃。這些不會說話的家具仿佛在那一瞬成為她最忠實的見證者,一起用不停歇的掌聲歡送她,祝願她今後的人生。她心想,自己很快就會與眼前這一切告别。雖然有些依戀,内心卻被更多的向往填滿。當她前一夜聽喬貞描繪卡塔特山脈那仿佛隻在童話中出現的驚世脫俗的風景時,她就勾起了一絲想要去的欲望。相信不久,自己的願望就能實現。
吃過午飯以後,她繼續忙碌。過了好幾個鐘頭,她才空閑下來,出門去工作的酒店。酒店離她的家很近,來回路上所費的時間以及和老闆提出辭職的時間加起來用不了多久。她找到老闆,直截了當地對他說她不想幹了。雖然老闆最終接受了她的意願,歌蕊雅還是從他的臉上發現了些許失望。她朝他安慰地笑笑,針對他多年的照顧說了一大堆不怎麼真誠的感謝言辭之後,就返身回家了。
開門,還沒走到桌旁點亮蠟燭,一陣細碎的聲音便從鞋底傳來,像踩到了什麼東西。
歌蕊雅把頭探了下去,發現自己踩中的是一張折疊成方形的羊皮紙條。她奇怪地皺起柳眉,絲毫不記得為什麼自己的房中會有這玩意兒。
紙條躺在離門不遠的位置。看來是從門與地面之間的縫隙裡塞進來的。問題是,留下這張紙條的人是誰呢?
歌蕊雅撿起它,坐到椅子上,把蠟燭點燃,照亮了因為外面的環境而變得逐漸昏暗起來的房間,和紙條上的字。
瞬間,女子的肩頭發出劇烈的顫抖。背部緊緊貼着椅背,一動也不動。夾在拇指與食指之間的羊皮紙,從僵硬的指縫間滑落,緩緩掉在地上。
他……回來了……
歌蕊雅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十多秒鐘的呆愣過去後,她開始撓頭,将自己悉心梳理的頭發弄得一團亂,就像個瘋癫的人。
“不……”幾乎是咬住牙齒從口腔中發出的聲音。歌蕊雅抱着腦袋,緊緊地抱着。她什麼都看不見,感到眼前一片漆黑,對肢體也失去了感覺。她忽然坐不穩了,差一點就這樣摔下來。她搖晃着頭,慢慢從座椅滑落,跪在地上。周圍很嘈雜,但其實什麼聲音也沒有。耳朵裡嗡嗡鳴響的,全部都是自身情感所衍生出來的虛構的噪聲。
蜜黃色的發絲垂落一地。趴伏在地面的女子,從喉中傳出斷斷續續的抽泣。落日的餘晖從狹窄的窗欄照射進來,像一條淡金色的蛇,咬住了她支撐着身體的手腕。
她沒有計算自己哭了多久。她邊哭邊慢慢移到床邊的地闆呆呆地坐着,把頭深深埋在環抱住膝蓋的雙臂間。
傍晚過去了,每天都會在這時候拜訪的喬貞沒有來。
晚餐時間過去了,喬貞沒有來。
不從事夜間工作的人們上床睡覺的時間快到了,喬貞還是沒有來。
倘若換作平時,她早就因為對方的食言而氣憤得不能自己了。可是現在,歌蕊雅卻發自内心地期盼他别來,千萬不要來。她恍惚着視線看向窗外,才驚覺斜斜挂在天邊的月亮已經升得相當高了。她在天文地理方面的知識非常有限,但她還是能夠猜到,時間恐怕早已超過了十點。
又過去了一段十分難捱的時間,她以為零點已到,事實上并沒有。又過了幾分鐘,有人來了。人的腳步聲就在門前。歌蕊雅連忙把淩亂的頭發整理服帖,把紙條揉成一團藏到枕頭下。起身的時候,不自覺地感到一陣腰酸背痛,險些沒站穩。她保持跪坐的姿勢倚靠在床下太久了。喀嚓,門在來者敲了五六下以後終于打開。是喬貞。歌蕊雅皺着眉頭看他,等了數秒,才讓他進屋。她稍微朝後扭的右手在門把上放了好一會兒,才把門推上。
“你總算來了。”她說。
“我來晚了。抱歉,路上有點事情耽擱了。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歌蕊雅沒有回答。喬貞本以為她會追問自己為何那麼晚過來,可是她也沒問。過了好幾秒,她才搖了搖頭,來到床邊坐下又馬上站起來,就好像這根本不是她自己的房間似的。
除了開門的那一刻,從喬貞進入房間到如今二人交談,歌蕊雅一直都不願意看他的臉。她的眼睛裡充滿了焦躁,或許是不滿于他的遲到,但又不肯明說。喬貞在心底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什麼,他情願歌蕊雅責備他,也不願面對她的沉默。她心裡必然有些什麼事情,就像他一樣。這一整天你都在做些什麼?——這句話隻在腦袋裡出現了一秒就讓他否決了。喬貞發覺,自己竟然做不到開口詢問,就像她一樣。這本應該是件非常簡單的事。
他沒辦法按照事先在腦中演練好的情節,告訴她行程由于某種原因必須推遲,然後像往常任何時候那樣以飛快的節奏從她家離去,不給她攔下他細問的機會。他做不到這些。但他同樣也沒法坦蕩地說出他被巴徹利家族私生子的約戰書拖住的原委。
在長達十秒的緘默中,他看着她頸部的曲線,她波浪般柔軟妩媚的頭發,她的面容,她的唇,心底忽而湧起了白天擁抱她時候的那股欲望。他擡起右手迅速地靠近她,那架勢像要扼住她的咽喉,但在觸碰到她肌膚的那一刻動作立即放柔,改為輕撫。他滿是憐惜地撫摸着她左邊的臉頰,然後單臂把她抱在懷裡,而她隻是輕輕用手在他背部摁了一下就把身子讓開了。他按住她的肩膀,讓她看着自己。
“你是不是不開心?”
“沒有。”
“那你反悔跟我走了?”
她轉過臉,緩慢地搖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