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XXII
在話聲響起前,他們先聽見了洶湧的風浪。
風卷起了塵土。心思各異的人們仰起頭,海龍烏路斯攜他的主人波德第茲沖破空間結界的霧氣,平穩地降落在地面。深藍的雙翼軟軟地垂搭而下,收攏在身側。
等待在山頭的衆人牢牢地站定在原處,避免被烏路斯扇擺龍翼的勁風刮歪。随着一陣盛大而柔和的藍光,人形态的龍族在漫天的粉塵中凝聚成形。烏路斯生着一張圓潤的鵝蛋臉,身型卻瘦長結實,深藍的頭發像輕紗一樣垂在肩上。
“怎麼來得那麼晚啊。”龍術士麥克辛走過去兩步,邊摸着他的山羊胡邊對波德第茲說。他塊頭很大,但不是特别高,滿頭淩亂的深棕色頭發在風中飛揚,人中和下巴上各有一撮胡子。他比波德第茲小兩歲,看上去卻比對方老,發際參雜着幾絲灰白,修剪整齊的胡子也冒出幾縷白絲。一隻顯眼的鷹勾大鼻占據了他整張臉很大一部分面積,長相很粗,就如他的聲音。
波德第茲順手理了理他那頭蓬松的沙棕色頭發,一雙閃着柔光的青綠色眼眸對上麥克辛嚴肅的臉。“在路上遇見了尼克勒斯。烏路斯跟他聊了會兒,稍微耽誤了些時間。”與麥克辛粗野的聲調和口氣正好相反,他的話聲和風細雨,很讓人舒心。
“我的弟弟?”希賽勒斯在意的詢問聲傳了過來。離正午十二點的集合時間沒剩幾分鐘了。他就不能早點動身嗎?
“嗨,别急别急,尼克勒斯随後就到……”烏路斯安撫地朝一臉不滿的希賽勒斯笑笑,似乎對某件事頗覺有趣,卻沒有揭穿,表情看起來好像話沒說完。
波德第茲似乎也想說什麼,卻是和從者态度相仿地自行停頓着搖搖頭,閉口不言。轉身邁開腳步,迎向他的諸位同僚,眼神粗略地掃視各方,意外地發現還有好多人沒來。人群中,柏倫格、休利葉和亞撒随他的到來朝他主動微笑。耶蓮娜·卡梅斯基禮貌地凝視了他一眼,就側過頭,不再看他了。柯羅岑·提瑞爾不顧周遭埋頭看書。波德第茲偷眼瞄了瞄書皮封面,寫着一串他看不懂的文字。傑諾特如一道排斥着所有人、亦被所有人排斥的暗影,孤獨地站在一棵樹下,視線不知看往哪裡。幾個從者中間,德文斯和澤洛斯交頭接耳,丁尼斯湊在旁邊聽着,但不吭聲。希賽勒斯和剛來的烏路斯攀談起來。高德李斯緊挨馬西斯,兩人卻并不說話。丹納陪着她的主人。三個密探站得遠些。
一行人暫時停留,等待其餘還沒到的主從。在他們的左手方,綿延的平原奔湧着濤濤的阿爾諾河。這是個能俯瞰四面八方的丘陵。波德第茲眯起眼睛,用魔法增強視力,向西眺望着遙遠的海濱城市。當他正要細細觀察眼前逐漸清晰起來的景象時,隻聽高空傳來海龍的怒吼,仿佛與風聲渾然一體。
“看,是尼克勒斯。”亞撒的從者澤洛斯高聲提醒。
衆人紛紛望去,尼克勒斯在離人群幾十米的近處化身人形,從半空跳至地面。他的出現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和懷疑。
“怎麼就你一個人啊?”澤洛斯奇怪地瞅着孑然一身前來的尼克勒斯。他是個高挑的海龍族男子。臉型狹長,顴骨略高,下巴尖細。盡管生得相貌堂堂,卻掩蓋不住他的一臉刻薄相。
“你把你的主人扔下了?”柏倫格的從者德文斯緊接着問。他有一雙細長尖利的藍眼睛,但是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頭發。和其他的海龍有一頭深沉的海藍色頭發的人類形态不同,德文斯的發色偏亮,呈現為近似湖藍色的孔雀藍,微微滲綠。
澤洛斯和德文斯的前後發問,尼克勒斯并不打算理睬。他雙手抱胸,斜眼審視着他們,這兩個自幼年玩賽跑遊戲的時候起沒少欺負自己的同一族群的公龍,一臉不快。
最為熟悉的那股氣息在逼近。尼克勒斯能感覺得到,哥哥正強壓着一肚子的怒氣。烏路斯和波德第茲剛才相繼欲言又止,緣由原來在此。希賽勒斯對于弟弟擅自撇下主人自己趕過來這件事,必須得到一個解釋。
“那個人類還在忙着弄他的神杖。我等不及,就先過來了。”猜到哥哥要問什麼,尼克勒斯簡略地作出說明。森涼的語氣透着不在乎,更帶着他特有的鼻音。
尼克勒斯稱自己的主人為“那個人類”,再聯系最近卡塔特盛傳的謠言,每個人都心領神會,看來這件事果然是真的。
希賽勒斯雖不追問,凝望着弟弟的眼神依舊咄咄逼人。“好啦,好啦,馬上就要戰鬥了,不要有其他雜念。大家都振奮起精神吧。”他的主人休利葉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試圖驅逐他的壞心情。
“既然如此,”柏倫格說,“你就做一下人數統計吧,休利葉。”柏倫格的頭發是一叢淺薄的鉑金色鬈發,發根微微帶卷。兩瓣唇又紅又軟,活像煮爛的蘋果皮。眼睛像是熔化的黃金。他整個人都給人陽光溫暖的感覺,就是皮膚略顯枯白,身材也有些幹瘦。
休利葉謙虛地微笑,“還是前輩你來吧。”
“龍術士可沒有按資排輩這一說。”柏倫格笑得比他更謙和,“你受封也算靠前啊,人緣又好,大家都喜歡你。你做這事我們最心服口服,沒人會有意見。”
“可是這不合規矩。”休利葉臉上雖保持着十足的誠懇笑意,心中卻沒底,“比薩一役領隊的人是阿爾斐傑洛。我看等首席來了,再統計也不遲。”在場受封比休利葉早的隻有柏倫格和柯羅岑。柏倫格百般推脫,禮讓的背後深藏心機;柯羅岑隻顧看書,對其餘的事不聞不問。
麥克辛大步走來,“數個人數而已,推來推去的煩不煩?等會兒殺起敵人來是不是也要互相謙讓一下啊?”他不耐煩地咆哮,“假如有十個光着身子的女人和一大箱金銀珠寶堆在你們眼前,還不搶破頭皮哦?”突然,他不屑地獰笑起來,“再說了,遲到的首席有個屁權。我來數!”
柏倫格臉色一僵,卻依然維持微笑。波德第茲對麥克辛的一番話感到汗顔,不忍直視地扭過頭。契約龍之間發出一陣等着看好戲一般的哄笑,笑的人有澤洛斯、高德李斯和馬西斯。在場諸人唯有休利葉在心裡叫着大好。他可不想和柏倫格唇槍舌戰,巴不得趕緊脫身,把這燙手山芋丢給他人,一聽見麥克辛這麼說,立馬很是贊同地對他猛點頭。趁麥克辛對付柏倫格的時候,休利葉溜到了人群偏遠地帶的耶蓮娜和丹納身旁。
注意到休利葉靠近,耶蓮娜泛起了淡雅的笑容。休利葉回以淺笑,靜靜地看着她雪青色的瞳眸。耶蓮娜的笑容永遠恬谧,莊肅,和順。不管對誰,她好像都時刻展露着這副溫柔卻略帶疏離的笑容。但是休利葉卻感覺不到她是在裝客套。她的微笑由心而生,絕不是故作矜持。她有着心形臉蛋,玲珑頰骨和驚人美貌。但她的美是委婉而内斂的,不會一下子就吸人眼球。初眼打量,會覺得這是個端莊文雅、透着知性氣息、容貌清秀的年輕女子,然而細品下去,卻是越看越美,越看越有味道。男人的視線一旦停留在她身上,便很難移走,即使是最不懂得欣賞美女的休利葉也不例外。她手邊的神杖高過多數男人,散發着初晨的白光,與她好似鮮奶油的長發相襯。
休利葉深吸一口氣,從懷裡掏出一枚戒指,遞到耶蓮娜眼前。
“這是我做的魔法戒指。中間鑲着的寶石是藓紋瑪瑙,象征着治愈和勇氣。若注入充裕的魔力,便可賜予攜帶者抵抗疲勞、壓制和支配的力量。”
耶蓮娜凝神端詳着這枚由白銀打造、光芒可媲美星辰的戒指。一顆顔色偏暗紅的寶石鑲在上面,寶石内有一些類似苔藓、樹枝圖案及絲狀的花紋。盡管色澤并不純粹,卻依然無法掩飾它的美麗,和它神奇的功效。人們通常認為藓紋瑪瑙具有極強的淨化作用,能治愈受傷的靈魂,還能調節精神上的壓力。魔法戒指可以像耶蓮娜的神杖那般将魔力儲存進去,已備不時之需。
“你是要将這枚寶貴的戒指送給我嗎?”耶蓮娜擡頭看着休利葉,神情微微害羞,并帶着驚訝,“如此貴重的禮物,我……”
“拿走它吧。”休利葉堅定地說,“它會在你最疲倦的時候給予你支持。”
“即便如此,休利葉,”風情萬種地撩撥着一頭妖娆的绯紅色大波浪長發,丹納眼神暧昧地瞅着這個給自己的主人獻寶的深栗色頭發的男人,語氣悠然,“我的主人也是不會喜歡你的。”
“呃……”臉色兀的一紅,休利葉純情的模樣就像個情窦未開的少年,好像突然結巴了似的,吞吞吐吐地說道,“丹、丹納,你想到哪裡去了啊。真是的……”
丹納纖纖玉手半掩嘴角,自顧自地咯咯直笑,弄得贈送戒指的一方越發不好意思起來。丹納悅耳的笑聲仿佛是充滿魔性的琴音,吸引了衆多的人側目。耶蓮娜獲得龍術士資格不過四五年時間,還是個曆練尚淺的晚輩,能參與如此重要的任務,她自己也頗感意外。休利葉知道她沒多少作戰的經驗,自然要對她多多照顧。而且耶蓮娜還是截止至今唯有的兩位女性龍術士之一。她不像盧奎莎早已名花有主,每次出席公開場合都和蘇洛形影不離,至今仍是單身的耶蓮娜會招來衆多男性龍術士同僚的關照和愛護本來也是很正常的,但是休利葉對耶蓮娜可絕沒有任何邪念。雖然心裡明白丹納歪曲自己的心意僅是出于惡作劇性質的玩笑,休利葉還是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好幾雙眼睛都在往他和耶蓮娜這邊瞧。幸好最有可能醋意大發的那個家夥目前不在……把藓紋瑪瑙戒指強塞進猶豫不決的耶蓮娜手心裡,休利葉就如風般地迅速撤退了。“不勝感激。”連耶蓮娜真摯的道謝都被他撇在身後。
麥克辛嫌惡的眼神在休利葉的背上凝了兩秒,又轉過去看着丹納把戒指戴上耶蓮娜的左手中指,看了她們一會兒,麥克辛移開視線,響亮地鼓掌拍手,調回所有人的注意力。“目前到場的人數已經點清楚了。缺席的人分别是修齊布蘭卡、托達納斯、派斯捷、亞爾維斯和我們的首席。”
“密探的人數也不對。”他的契約龍高德李斯适時地提醒他。這頭正當壯年的公火龍發紅似火,眸紅似血,骨架寬大,異常高壯,如巍然巨塔,比在場最高的希賽勒斯還要高出一頭,鶴立雞群的身高使他的眼神幾乎能俯視所有人,也鮮少把旁人放在眼裡。
麥克辛顯然吃了一驚,一雙棕紅色的眼睛瞥向遠方的黑衣密探。“怎麼就來了你們三個啊?”
德隆、席多和另一位密探聽到他的呼喚,立刻停止攀談,快步上前。
“這次的任務,火龍王和海龍王大人隻派遣了我和席多兩人輔助諸位大人們。”德隆恭敬地回答。換做平常出任務的時候,龍王會給每個龍術士配一位密探負責聯絡和監督的工作。這一次之所以作出異于平常的安排,似乎是滿足了阿爾斐傑洛提出的要求。
席多點頭應和,并不說話,隻是用那暗含着精光的黑眸看着每個人。眼睛裡散射的那種光亮能讓人聯想到一匹精瘦的惡狼。
“那你是——?”麥克辛睥睨多出來的那個密探。
“是呀,培爾特,你怎麼來了?”席多笑眼盯着他瞧,語調好奇,不帶半分催促。
名字是培爾特的密探有些不安地搓着交握在一起的手,承受着所有人視線的重量。“我是負責和修齊布蘭卡大人接頭的密探。”他褐發灰眼,有一張馬臉,一對招風耳,身子特别瘦,不比竹竿壯到哪去。此刻說話的模樣顯得很緊張,“修齊布蘭卡大人接到召集令遲遲沒有上山觐見,兩位龍王大人便派我去布魯日尋找……我在聖母教堂詢問了好幾個司铎,都說好多天沒見到修齊布蘭卡大人了,有的說他出遠門做大生意去了,有的說他出海淹死了,甚至還有個年輕的修士稱他改行了準備找個女人結婚。我當然不信這些鬼話,就在附近一直守着。可是等了五天五夜都沒半點音訊,就連托達納斯大人也不見蹤影……”密探的聲音越發輕了下去。
培爾特沒能完成龍王交予的使命,這些天始終惶惶不安,都不敢回卡塔特禀告,隻好代替不知所蹤的修齊布蘭卡和托達納斯來到集合點,準備和大家一同前去比薩加入到讨伐異族的戰役中,以此來将功折罪。衆人聽了培爾特的話,都是一臉無奈。德隆和席多也不禁投去了可憐他的目光。
和修齊布蘭卡接頭的密探曆來都是大家同情的對象。倒不是說修齊布蘭卡這人脾氣差,難溝通,而是他總能想出各種讓人哭笑不得的借口來搪塞企圖上門逮他的密探。而那些借口,通常是荒誕低級到連小孩都不會信的。可就是這些簡直是在侮辱人智商的借口,偏偏他的同事們還說得有條有理,像模像樣,認真不苟。當修齊布蘭卡不想被别人找到時,那你就真的永遠都别想找到他。而他的同事每次都和他串通一氣,自願提供各種稀奇古怪不靠譜的理由以便他脫身這一點,也是令人既咂舌又歎服。
摸了把胡子,麥克辛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隻是冷幽幽地嘟哝了句,“那你還來幹嗎?”
“……我也不知道。”培爾特顫巍巍地摸着頭,“也許我能為任務出一份綿薄之力吧。”
“修齊布蘭卡胡鬧倒也算了,沒想到托達納斯竟也會縱容。”烏路斯望着丁尼斯說,“你叔叔怎麼不管管他?”
“叔叔為人雖然表面嚴格,骨子裡卻有詩人的情懷和浪子的脾性。”丁尼斯不緊不慢地說道。他有雙丹鳳眼,看人的時候視線不免會有種盛氣淩人的感覺。但其實他是個面容憂郁的男人。他的嗓音也很輕柔,說話時像在緩慢而輕聲地念誦詩歌。
“說穿了,就是懶惰嘛。”尼克勒斯雲淡風輕地翹嘴說了句。
“你閉嘴。”希賽勒斯瞪着弟弟,“這裡最沒資格評判别人的就是你。”
休利葉低頭看了看佩戴在左手腕的一圈深棕色的長帶。長帶中間有一塊刻着羅馬數字的銀色方形儀器盤,幾根長短不一的銀針躺在盤裡,其中一根正在有節奏地順時針顫動。那是他用皮革和金屬制造的小型計時器,能精密地顯示時間。他稱之為手表。此刻,表上的指針正好顯示着十二點。
休利葉對衆人拍了拍掌,“集合的時間已經到了。我們邊商量對敵的戰術邊等其他人來吧。”
“剛給女人獻完殷勤就來指揮男人啦。”麥克辛磨着嘴。
“别那麼刻薄嘛。”波德第茲出言彌平場面的尴尬,“這樣也好,兩不耽誤。”他看向休利葉,“你有什麼好建議?”
休利葉頂着麥克辛責難的眼神,不過後者在波德第茲解圍後倒是靜默了下來。休利葉于是說,“我建議,潛入敵人的城堡發動奇襲。為避免打草驚蛇的情況出現,用‘空間轉移’是上佳之策。”
“空間轉移?”波德第茲重複一聲,表情存有猶疑。
“對。”休利葉爽朗地應答,“試想一下,大家步調統一地集體轉移到敵堡内,出其不意地給予敵人打擊,一定能把他們殺得落花流水。所謂的奇襲,就是要讓敵人猝不及防。”
休利葉早就用了超視距魔法對遠方的城市進行了眺望,已經确定了城堡的方位,“空間轉移”不會出現降落地偏差的問題。讨伐隊突然出現在城堡内部,趁敵人還未反應過來前殺将進去,目的就是為了使敵人來不及應付。聽起來不失為一個效率和勝率兼備的計策,但它的可操作性……
“哼,我還以為你會想出多麼高妙的法子哩!”麥克辛帶頭反對。
“空間轉移是會折壽的。休利葉,你莫要忘了這點。”柏倫格随後說道,但他的語調比起嗓音粗魯的麥克辛要柔和得多。
其他龍術士中間,亞撒雖沒有直接提出質疑,卻也是連連搖頭,一臉不認同。傑諾特看似漠不關心,死氣沉沉的鐵灰色眼眸卻似有若無地朝人群探視過來,不過依舊默不作聲地站在樹蔭下,燒爛的半邊臉時時被陰影遮蔽。柯羅岑仍在看書,黃綠色眼珠随書上的字時左時右遊移,對周圍發生的事渾然不知。耶蓮娜安靜地看着休利葉,神情中流露出迷惑。絕大多數的龍術士對“空間轉移”此類需要支付代價的高消耗高等級的空間魔法還是持避之不及的态度的,能不用就盡量不用。從者們大多對魔法不感興趣,雖然都不出聲發表意見,神情卻是不同程度的凝重。契約雙方的命運彼此捆綁在一起。主人的高壽源自從者,主人若決定使用空間轉移,扣除的其實是從者的命數。對于這一關乎到切身利益的嚴肅問題,他們自然也很關注。
休利葉莊嚴地承受着所有人懷疑的眼神。“要是我能精确計算出損耗的壽命呢?”
“你能做得到?”波德第茲驚奇地問。
“此山離比薩不過四五英裡。這點距離,從維納斯的引力中攫取能量就夠了。”休利葉無比認真嚴肅地說道,“維納斯圍繞太陽的公轉時間即為折損的命數。請大家看看吧。”
休利葉意氣風發地揮起手臂,所有人的目光都随之一閃。一台之前一直被休利葉施了簡易的隐形咒并用低級空間魔法儲存在異界的儀器突然裂空出現。
“這是我制造的星象儀。正中間的恒星是太陽,周圍五顔六色的天體是圍繞着太陽運轉的六顆行星。由内往外數第三個是地球。”言語中難掩自豪,仰頭凝視着星象儀的神情就像個虔誠的信徒,休利葉流暢而專注地說道,“這台星象儀能較精确地計算出行星圍繞恒星公轉一周所需的時間。今後使用空間轉移,就再也不用為掌握不了被扣除的代價數目而犯愁了。”
扁平的天文儀器豎起來比人還要高,以青銅鍛造而成,由于受過魔法加持,除了代表各大天體的七種顔色外,儀器整體的顔色淡如薄冰,呈現為晶瑩透亮的淺藍。法術塑形金屬,改變顔色,并使其騰空漂浮。自動旋轉運行的儀器,正生動有趣地模拟着在已知的太陽系之中,水星、金星、地球、火星、木星和土星環繞太陽公轉的景象。即便是對天文地理素無興趣的人,也不能否認這台星象儀确有其獨特的美和非凡的價值。
無數雙仰視的眼睛裡都盛滿了難以名狀的驚愕。
“太不可思議了……你竟然造出了那麼厲害的儀器?”波德第茲震驚得臉部的每塊肌肉都在發顫。他夢語般的驚呼,代表了廣大觀賞者們的心聲。
“那個,奧諾馬伊斯傳授給我們的天文知識可不能浪費啊。”休利葉食指刮刮鼻翼,好像不太習慣成為衆目所及的焦點、也不好意思被别人表揚似的,臉上堆砌起了腼腆的笑容。羞怯的模樣仿佛和剛才講話流利、面帶驕傲地介紹着自我發明的奕奕青年換了一個人。
誰都知道休利葉是個制作各類機械儀器、模型裝置的狂人。但是從來沒人真正地理解過他熱愛研究的精神,也沒人真正看見過他為此抛灑的心血。龐大的星象儀在空中運轉,真實地演算六大行星環繞着威嚴的太陽公轉……每個人都被眼前的場景驚得瞠目結舌。這得翻閱多少本古籍,觀測多少次星空,繪制多少幅手稿,才能完成這曠世的傑作。休利葉背後投注的辛勤和精力,常人難以想象。
但是他們的反應再強烈也及不上柯羅岑。一直都對衆人的談話置之不理的柯羅岑,終于舍得放下他的寶貝書本,穿過圍觀的人群,小碎步跑到懸浮在半空的星象儀面前,擡頭癡癡地仰望。
“啊,啊,啊!”像是一個情感過剩的詩人賦詩詠贊他深愛的情人,從柯羅岑嘴中發出了不成語句的、透露着激動和歡喜的呻|吟。“這是、這是——”
麥克辛不理會柯羅岑滑稽得近乎失态的表現,呆愕的視線在星象儀上随意地掃過一眼就投向了休利葉,“喂,我說,這玩意兒不太對吧。”眯得狹長的棕紅色眼睛斜睨着栗發男子,“地球不才是宇宙的中心嗎?你憑什麼做出一個使地球自貶身份地像其他行星那樣繞着太陽轉的東西?”
看來麥克辛受教會的荼毒頗深。休利葉心想。剛要張嘴回應,聲音還未發出就被一陣突然響起的嘶喊蓋下去了。
“不,不,你不懂!”柯羅岑幾乎是用他的生命在呐喊,“這才是宇宙的真理啊!”他向麥克辛吼道,但他被星象儀深深迷住的黃綠色眼睛卻沒有在意對方,牢牢地粘着正規律地運行着的宏偉儀器。
“有沒有搞錯?地球靜止不動地坐鎮宇宙中心,所有的天體包括太陽在内,都圍繞着地球周轉。我們能從其他的行星汲取能量,不就是因為它們都繞着地球周轉嗎?”麥克辛不依不饒地維護着自己的觀點,扯開嗓門進行着激烈的辯白,“地球才是全宇宙的主宰!”
“噢,要怎樣傲慢的人才會說出這種話!”滿是輕蔑和藐視的視線急匆匆地瞟了麥克辛一眼,就再次調轉回去。狂熱的眼裡再無其他,隻有漂浮在空中的星象儀,和它的制造者。柯羅岑極度關心地問,“你發明這個星象儀是基于誰的理論?”
“阿利斯塔克。”休利葉簡單明快地回答。
“喔喔!老夫知道!”柯羅岑歡快地揮動起雙臂的模樣就像個童心未泯的老小孩。“阿利斯塔克,那是一個偉人啊!隻可惜他的光輝一直都被亞裡士多德和托勒密掩蓋!”始終沉默寡言的他好像一打開話匣子就再也停不下來,但就在這時,喜不自禁的神态一下子轉變為憤憤不平,滔滔不絕地控訴起來,“阿利斯塔克提出了幾乎要在地球掀起波瀾的非凡見解,卻被無知的世人視為異端學說,最終他的名字隻在史冊留下寥寥幾筆,猶如珍貴的鑽石被抛入大海消失無蹤,被後人遺忘!在那個年代,隻有後世的學者、同樣偉大的阿基米德支持過他的觀點,卻也被愚蠢的同時代人粗暴地否決了!”
阿利斯塔克,提倡日心說的一位古希臘天文學家。但是他的理論在他所處的年代太過超前,得不到一般公衆的承認和理解。後來更是與羅馬教廷希望人們信仰的神學背道而馳。教會宣揚和利用地心說,排斥日心說。民衆也憎惡聽到自己生存的地球其實平凡無奇的說法,因此阿利斯塔克的宇宙觀和理論不受大衆的歡迎,也就不足為奇了。
“傳聞阿基米德曾用水力制作了一座天象儀,球面上有五大行星。”柯羅岑依然難以自制地渾身顫抖,目不轉睛地盯着休利葉星象儀的每一個部分每一塊零件,“不但運行精确,連何時發生月蝕日蝕都能預測。你這個星象儀也做得到嗎?”
“我的儀器當然和古代的天象儀不同。”難得碰到個和自己志趣相投的對象,休利葉展示的欲望也是瞬間大漲,“一開始我隻是自己做着玩兒的,後來我研讀了許多古希臘的天文著作,被其中的知識深深吸引,這才開始進行較細緻的測量和計算。這台星象儀目前隻能演練已知的幾大行星圍繞太陽公轉的時間。其他的方面等日後再慢慢完善。”
“原來如此。雖然隻是赝品,但也足以令老夫驚歎了!”柯羅岑興奮地拍掌而笑,“古代好多的文獻典籍都已失傳。沒想到你竟能再現古人的智慧結晶,讓老夫今日得以一睹風采。噢,噢!”
柯羅岑誇張的肢體動作和古怪的說話腔調都令人相當無語。其實他年紀并不大,受封龍術士的時候不過三十四歲,随後相貌便固定住了。但是他臉上的兩個大大的眼袋,黝深的黑眼圈,連帽子、劉海都掩飾不掉的深刻的擡頭紋,油膩膩髒兮兮的灰發,再加之那一身好似僧侶般單調古闆的服飾,使他比實際年齡看起來蒼老得多。
“老夫想起來了!”手掌拍打腦門的清脆聲忽然炸響。“羅馬有位曆史學家普魯塔克,曾經完善地記錄過阿利斯塔克日心宇宙模型的重點,”柯羅岑把斜跨在腰側的書袋拽到身前,粗暴地打開,翻搗起來。從布包沉甸甸地垂下的形狀來看,裡面裝着的書一定不少,把柯羅岑的背都壓駝了。“在哪兒呢?在哪兒呢?在哪兒呢?”粗糙的手指黏着書皮不停鼓搗,充滿亢奮、焦躁和瘋狂的視線,飛速掃過一本本沒用的書籍文冊,柯羅岑因找不到要找的書而嘶聲大吼,懊惱地撓着頭皮,“難道老夫沒帶在身邊?!”
龍術士和契約從者們看到柯羅岑發瘋般的異樣舉動,是又覺得好笑又很無語,在這一刻他們紛紛感到了作為柯羅岑從者的丁尼斯,平日裡和自己的主人相處時有多麼得不容易,不約而同地向這位海龍族男子投以同情的目光——接受着衆人眼神安慰的丁尼斯倒是一臉淡定。柯羅岑,這個雖然博覽群書、知識淵博,但是性格極度乖張、行為更是超級神經質的怪人,向來是其餘龍術士敬而遠之的對象。大家将視線移開某個抓狂到幾乎要憤而撕書的小醜,轉而關心起最重要的實際問題。
“你真的知道所有行星公轉的天數嗎?”亞撒溫和地問休利葉。他有着紅褐色的短發,雙瞳墨綠。面頰平平的,欠缺立體感,相貌總的來說沒什麼特點。
“現在還隻是試驗階段,可能會有幾小時的誤差值。”休利葉告訴他。
“才幾個小時,那不算什麼啊。”波德第茲驚喜地把眼睛瞪得跟桂圓一樣,面容欣悅無比,開始了和休利葉的一問一答,“墨丘利的公轉周期?”
“88天。”
“維納斯?”
“225天。”
“瑪爾斯?”
“約兩個地球年。”休利葉決定一次說完,“朱庇特約為12年。薩圖恩29年。”
麥克辛好似磨牙般嘴唇微微蠢動,不知在暗暗嘀咕些什麼,但是看樣子也似乎被休利葉漸漸說動了。原先龍術士們對于鄰近的幾顆行星的運轉周期隻是知道一個大概的範疇,在運用“空間轉移”的時候難免束手束腳。現在休利葉計算出來的已經是相當精确的數值了。
傑諾特仍是一言不發,離衆人最遠,但是看着不斷給他人耐心解答的休利葉的那雙灰暗眼眸裡,隐隐流露出一絲敬佩。
“既然測出了每一階段具體消耗的命數,那就決定這麼做了?空間轉移到敵人的陣地,采取奇襲?”聽完龍術士們的争論,澤洛斯直截了當地問。
休利葉收起星象儀,環顧四周。225天的代價不過就是汪洋大海裡的一滴水,還能接受。大家似乎都沒有異議,但是有一個人卻大聲喝叱了起來。
“不行!老夫堅決反對!斷不可輕易施展空間轉移這法術!”柯羅岑語氣陡然一轉,激烈地阻止道。他突然停下了翻書的動作,雙臂舉起,在空中揮舞。眼神裡迸發出來的厲光簡直能射穿人骨,“壽命乃是天賜之物,怎可葬送于魔法的代價!那是亵神蔑天之舉,萬萬不可!”
前不久還支持着休利葉理論的柯羅岑,居然當衆反對休利葉奇襲的建議,衆人都很吃驚。柯羅岑飽讀詩書,滿腹經綸,其實各個天體的大緻運轉周期,他早就已經知曉。但是在他一百餘年的人生中,還從來沒施展過空間轉移,就算是代價最低的那一檔,他也一次都沒動過使用的念頭。行使必須支付代價的魔法在他看來是不可取的、也是不能被容忍的。哪怕隻是因此浪費了一分鐘一秒鐘的光陰,都是對上天、對神明的亵渎。
馬西斯眼底盤踞着一股枭悍的煞氣,好像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尖銳地發笑起來,“你們人類的壽命是我們龍族賜予的,别給自己臉上貼金,凡事都跟天啊神啊什麼的扯上關系!”他的瞳色不像其餘火龍族那般鮮豔如火,甚至如血。泛白的淡紅色眼眸更接近中老年火龍族,盡管他的年齡在平輩間并不大。
“你……”柯羅岑本想展開滔滔雄辯,卻瞬時像癟了氣的袋子般啞口無言,因氣憤而說不出話。不停打着顫的嘴唇好像爬在雨天泥地裡的蠕蟲。
丁尼斯擡起他的丹鳳眼,不滿地盯着馬西斯。但是這頭火龍的話雖不中聽,卻沒說錯,丁尼斯一夕之間也不知該如何替詞窮的主人出頭,隻能用抗議的眼神稍顯無奈地瞪着一臉枭桀的馬西斯。馬西斯的主人傑諾特沒有任何反應,仍舊遠離衆人視線的交集處以外,粗眉緊緊皺着,毀容的右臉藏匿在無人可見的暗處。希賽勒斯清清喉嚨,想要調停,話聲還未揚起就不自然地停住,把頭歪向北邊,目光兀的一閃。不止希賽勒斯,所有的人都在瞬間向北方眺望。其中眼神最驚訝的當屬尼克勒斯。
能使這麼多人都為之矚目的,除了首席的登場再無其他。
山間早就鋪設好了空間結界。從蒙蒙塵霧中突然沖出一頭機械覆體的灰龍,龍背上屹立着紅金色頭發飛揚的男子。
“首席大人,您可算來了。”最先朝阿爾斐傑洛打招呼的是席多。他鞠了一個近九十度的躬,卑微得好似低到了塵埃裡。閃動在深暗眼底的光就像一頭沒飽腹的餓狼散發出來的眼神,精明而饑渴。由于低着頭,沒人能看到他眼底閃爍的精光。直起身子後,眸中的光亮已然褪去,隻剩恭敬。“現在的局面還得請您出面主持。大人們對進攻的對策久決不下,生出分歧了呢。”
解散了機械龍以後,阿爾斐傑洛沉默了三秒。“我已經聽到了。”回答席多前,他将沉默的三秒鐘時間用來環顧視野裡的人群,以極快的速度掃視完龍術士和契約龍的各自站位。海龍這邊,澤洛斯、德文斯和丁尼斯三人站在一塊。尼克勒斯和哥哥還有烏路斯靠得近些。火龍那邊,則是馬西斯和高德李斯肩挨着肩。丹納寸步不離耶蓮娜。希賽勒斯一看阿爾斐傑洛來了,手肘抵着尼克勒斯的背,偷偷把弟弟推過去,示意他跟着主人,自己則退到休利葉身旁。阿爾斐傑洛的視線沒有落在從者身上,他反而看着傑諾特。所有的主與從都好像躲避瘟神似的離傑諾特很遠。不,從傑諾特被陽光照亮的完好無損的左臉固執的神情判斷,應該是他自己執意要把自己孤立出去的。
紫羅蘭色的眼眸在遊移到某張臉上的時候定格住了。
“你是誰?”培爾特的臉,阿爾斐傑洛很陌生。
被點名的密探盡可能地放松身子,溫順地答道,“我是此次任務負責和修齊布蘭卡大人聯絡的密探。我叫培爾特。”
“修齊布蘭卡沒有來嗎?”見培爾特簡直要哭出來似的搖了搖頭,阿爾斐傑洛紅發一甩,望向别處,“還有誰缺席?”
“同是違紀的人,何必互相苛責?”麥克辛說完,狂妄而嚣張地大笑起來。高德李斯和馬西斯跟着他哄笑個不停。阿爾斐傑洛一出場就表現出好似能随意指揮他人的統領般的高傲态度,自然而然地引發了一些人的不爽。
阿爾斐傑洛抿緊嘴唇,強忍怒火,凝望着哄笑的三人。那兩頭火龍和雅麥斯關系甚密,阿爾斐傑洛有些印象。從者并非都和主人住在一起。就阿爾斐傑洛知道的,許普斯和吉芙納輪流跟着蘇洛、盧奎莎是為了時刻監視這對關系親密的戀人,防止他們出亂。而大多數龍族都對人界有排斥的心理,也不喜歡和人類打交道,他們情願待在卡塔特過着閉塞的生活,也不願踏足豐富多彩的人類社會。阿爾斐傑洛記得,馬西斯就住在“龍之颚”的某個山洞裡,高德李斯住在“龍之牙”。阿爾斐傑洛偶爾會遇見他倆,偶爾會看到他們和雅麥斯在一起密談私語。深受雅麥斯影響的二人,平時即使見着了阿爾斐傑洛也當沒看見,幾年來一直保持着彼此交談次數為零的記錄。丁尼斯的家在最大的那片龍海“龍之淚”的西南角落,烏路斯居于“龍之影”,德文斯和澤洛斯住在“龍之力”,是隔壁鄰居。不過這四頭海龍不像墨守成規地死守在山洞裡的高德李斯和馬西斯,他們會不定時下山,盡管次數非常少。也隻有對人類世界的生活感到新鮮、或者和主人感情深厚的契約龍才會選擇長時間留在人界,比如希賽勒斯、丹納,再比如亞爾維斯。阿爾斐傑洛就幾乎沒在卡塔特看見過他們。
“遲到者不會比缺席者更高尚一分。”高德李斯對着主人會心一笑,又補充一句。
對于高德李斯的責難,阿爾斐傑洛隻能忍氣吞聲,選擇以沉默應對。他的确遲到了,為了打造此次出征所需的神杖,因此也沒什麼可抵賴或辯解的。在場的人也都心裡有數。但是在阿爾斐傑洛的身邊,如今根本看不到半點神杖存在的迹象,也感受不到除他自身以外的其他魔力。顯然是施了隐形的咒語,把神杖藏在了異世界的空間。
一般而言,制作神杖的工序起碼要一個月。首先要将木材自然風幹,并用橄榄油浸泡,以免今後走形。等主體濕潤後,必須陰幹,防止被陽光直射。這樣能使杖身形成外堅内柔的材質。接着,把粗糙的木料磨成木棍,打滑表面,小心剖開,鑲嵌内芯,再封合起來,運用魔法加固,嚴密塑形,使其具備防水防潮的功能。然後,再在杖身表面用刀刻上修飾的花紋和術者需要的魔符。這是個漫長的制作過程,步驟嚴謹有序,短期内不可能速成。
但是阿爾斐傑洛沒那麼多時間。他央求兩位龍王出手相助。于是龍王便用他們的魔法使風幹加速。龍王持有的魔法不同尋常,猶如劍走偏鋒。他們不善攻擊,卻能夠操縱甚至違悖自然。一個月的風幹時間愣是被他們壓縮到了一天以内。随後龍族的工匠連夜趕工,敬業地用短短兩日完成了首席的神杖制作工程,不可不謂是争分奪秒。就在兩小時前,剛拿到成品的阿爾斐傑洛,已經用他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
紫羅蘭色的眼瞳掃視各方。他們都以為我任性散漫,一無是處,但在戰鬥結束以前,你們就會見識到我的厲害。
“蘇洛和盧奎莎不在名單裡面嗎?”出戰的人員到底有多少,阿爾斐傑洛早就知道了,卻還是忍不住向德隆确認。
德隆遺憾地搖搖頭。紫眸的光彩暗淡了幾分。
“真是可惜啊。他們也是很厲害的龍術士。”波德第茲的這句話帶有緩和氣氛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