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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Chap.2:阿爾斐傑洛(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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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XXXII

浩瀚無垠的沙海裡,一陣陣幹燥悶熱的風卷動着吹起。風與沙的搏鬥,遮蔽了碧藍明淨的晴空,将大地的原貌拆扯得面目全非。激湧四起的沙塵狂瀾,忽而高吼怒咆,忽而喘息哀号,給廣袤的荒漠印下一道道流暢的痕迹。無數層蕩開的沙紋,仿佛是波花旋卷過後的海灘一般,布滿了層層疊疊的褶子,如夢似幻,變化多端,一如沙漠裡既漫不經心又狂躁不安的風。

前仆的風才剛剛沉寂少頃,後繼的風又開始由緩至疾地吹來拂去,輕描淡寫地就将前一刻沙土的留痕撫平難尋,重新堆疊起新的紋路。火紅的太陽遙挂在萬裡無雲的天際,倚恃着它令人酷熱難耐的高溫,貪婪地奪取這片土地的勃勃生機。火熱的陽光灑在一條條蜿蜒的弧形沙紋上,反射出刺眼的金色光芒。又一陣強風驟起,浩浩渺渺的黃沙蔓延得遮天蔽野。翻卷的浮塵給沙漠換上了新衣,駱駝的蹄印和行人的腳印統統不複存在。狂野的風一刻也不願停歇,迫使着大漠的波紋不斷變換形狀和蹤迹,攪動起來的沙礫更是無孔不入,攜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窩蜂地鑽進了某扇正正方方的窗子裡。

“……又來了!”

狂風裹挾着千萬顆沙粒肆意湧了進來,不過須臾功夫,就在地上積起了薄薄的一層沙塵。歐蕾絲塔趕忙快步走到窗邊,伸手去拽簾子。可是輕如鴻毛的紗簾在風的鼓動下,就像一匹失控的野馬般胡亂飛舞,根本無法阻擋風沙的入侵。雙手拉扯着上下翻卷的簾布的歐蕾絲塔,隻能幹巴巴地站在原地,等這陣風停下。湖水般清澈碧藍的眼睛,帶着嫌惡遠眺窗外的景緻。

雙目所及的範圍内,是由萬裡黃沙構成的恢宏畫卷。平展的沙漠一直鋪到天與地接頭的遠方,如鏡面般光滑平坦,彰顯着大漠的無疆。金色的沙粒映照着淬藍的碧空,無情的烈日噴吐出火焰般的高溫,炙烤着色彩單一的大地。地平線上流動着的海市蜃樓,在熱氣的氲氤下時隐時現。視線所能目測到的盡頭,一座座金字塔輪廓的沙丘凸起于地面,環繞着高大雄偉的神廟。遙遠的古老建築物都漸漸隐沒在揚起漫漫黃沙的風浪裡。

綿延起伏的沙漠就像大海中的波浪,壯闊無比。但是在歐蕾絲塔看來,眼前的一切隻不過是令人備受磨難的荒地。寸草不生的沙漠幹旱貧瘠,時刻沐浴着烈日的酷熱,滾燙的空氣簡直能把人蒸熟。随處可見的動物白骨半埋在沙子裡,另一半曝曬在毒辣的豔陽下,描繪出一幅生命絕迹的畫面。狂作的劇風頻繁四起,将千百層的沙浪拂拭得面目一新。強風把沙土卷離地表,打着轉在半空飛跑,一股一股地怒号着呼向歐蕾絲塔白淨的臉龐,頃刻間天昏地暗,熱浪灼人。

不由得緊閉雙目,歐蕾絲塔一手仍拉着窗簾,一手遮擋住嘴鼻,躲避沙塵的侵襲。肆虐的旋風經過烈陽的烘烤,蒸騰起滾滾的熱濤,吹打在臉上時,幾乎使她難以呼吸。耐着性子等待狂風呼嘯而過、漸漸靜默下來以後,歐蕾絲塔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把紗簾放平整。其實這樣做也隻是無用功,風沙依然能夠暢通無阻地入侵室内,怪隻怪這棟房屋雖有窗戶和窗簾,卻無阻隔風沙的玻璃。所謂的窗子,不過隻是沙漠裡的建築物用來通氣和照明的口子,沒有掩上石塊的部位。事實上,這陰沉的屋子本來連窗簾都沒有,是歐蕾絲塔後來嚷着要裝上去的。

書寫着焦躁和煩悶的藍眸,透過輕薄的紗簾朝北方的海岸望去。隻有在眺望波光潋滟的海面時,歐蕾絲塔糟糕透頂的心情才會稍稍好轉。

離岸邊不遠的近海,有幾艘零散漂泊的漁船。安摩爾軍團裡的兩名傳令官山铎和葛烈果,坐在最近的一艘船裡,正頂着火辣辣的太陽捕捉用來當晚飯下鍋的魚。不過,族人辛勞捕魚的身影全然不在歐蕾絲塔的眼裡,她隻是思慕地望着那片碧波粼粼的大海,仿佛一眼就能望見海的另一端。

地中海的彼岸,是她來的地方。歐蕾絲塔可以看見瑰麗的教堂、壯美的塔樓和巍峨的城堡高高聳立,由各色大理石砌成,并配有五光十色的玻璃;可以看見高品質的布料裁剪而成的禮服裹在一具具豐滿的身軀上,衣着華美的貴婦人,盡情地在互相不屑的眼神中競相鬥豔。歐蕾絲塔不禁有些想要斥責自己,為什麼在擁有時沒有好好地珍惜那段逝去的時光——再瞧瞧如今的自己,居住着低矮簡陋的石屋子,穿着極具當地特色的破爛衣裳,在時不時呼哮的風沙中苟延殘喘。

沙漠地帶的方磚石瓦砌成的房屋普遍修得不高,在驕陽映照裡形成一坨坨黑色的翦影。黃沙堆成的街道和石塊壘成的石屋比鄰而居,矮小的灌木叢修剪而成的綠化帶穿插其中,給單調乏味的沙漠點綴了一抹不一樣的色彩。視線往東,一塊蒼翠的綠洲呈現在視野的最遠方,猶如鑲嵌在沙漠邊緣的綠寶石。與死氣沉沉的此處相反,那裡一派生機盎然,有滋養萬物的尼羅河沿途經過,河兩岸坐落着該地最發達的幾座城市。但是這一切都與歐蕾絲塔毫無關聯。自己和諸多同胞被陷在了似乎永遠走不出去的荒漠裡,她不得不接受現實。

旋身回到石床邊的凳子坐下,歐蕾絲塔拿起自制的針筆,繼續剛才被打斷的工作。石床上并列躺着三個躶體的黑發少女,外貌和歐蕾絲塔别無二緻。她們是依照制作者為原型造出的人偶。其中兩個已經完成,如睡美人般靜靜地閉目仰躺着;另一個睜着藍藍的眼睛,面無表情地看向天花闆。現在隻需要給未完工的那隻人偶紋上魚尾眼線,就算大功告成了。然而,經過先前那一陣風沙的肆虐,原本潔淨的人偶,身體每一寸的肌膚都被蒙上了一層灰。

“讨厭死了!”歐蕾絲塔恨透了這片沙漠。

把抹布放進裝水的木桶裡沾濕,歐蕾絲塔開始清潔她的備用人偶。沙漠惡劣的環境之一便是水源稀缺,好在這裡靠海很近,取水并不困難,但還是得省着點用。對她來說,取來的海水不僅要清洗身體,還要當作日常必需的飲用品拿來解渴。脆弱嬌氣的人類或許受不了苦澀難咽的海水,比人類強韌得多的達斯機械獸人族則完全沒有這方面的顧忌。鹹澀的海水也好,還是人類的美酒佳釀,喝在嘴裡都味同蠟油。對阿迦述治下的族人而言,不習慣也得習慣。

動作溫柔得仿佛陳列在面前的是一件件價值連|城的稀世珍品。仔仔細細地擦拭完三個人偶,使她們恢複幹淨如初的面貌後,歐蕾絲塔用她特制的針筆,給未完成的人偶刺上魚尾紋樣的眼線。認真描畫的黑發少女臉畔憐愛的神情,好似慈母給愛子縫補衣裳,和昨晚大發雷霆的模樣完全判若兩人。

深陷大漠已經半年有餘,而在這之前,族人遷徙的腳印還曾踏足過多個地方。盡管所到之處換了又換,歐蕾絲塔還是能在腦海裡清晰地拼湊出過往的光景:刹耶的四個将軍帶領着三倍于己的軍隊,和他們在羅騰堡上空決戰。她不記得有多少族人喪命,但是身邊和自己一同在母星長大的同伴一個個黑血淋漓地慘死的景象,她絕不會忘記。奈哲、沙桀等人龌龊的笑臉浮現在眼前,歐蕾絲塔憤怒的觸手劃過那一張張面容可憎的臉,卻沒能傷及他們的性命分毫。族人們殊死拼搏,奮力反抗,使敵人折損了一些兵力,也造就了己方異常慘重的損耗。一雙雙失去了光彩的獨眼不甘心地睜着,看着自己的身軀碎裂成即使縫合起來也挽回不了生命的殘片,最終于天際泯滅。

慘烈的内戰進行到最後,歐蕾絲塔、阿茨翠德和安摩爾以及軍團裡依舊堅|挺着的兵士們,憑借着保衛阿迦述王的堅定信念,殺出一條血路掩護王撤退。敵軍的四位将領沒有下令追擊,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狼狽逃離,似乎這樣的戰績已足夠讓刹耶滿意,好回去交差了。

在那之後,他們開始了流亡的歲月。從羅騰堡到西歐的布列塔尼半島,再到加龍平原,接着到南歐的伊比利亞半島,後來又渡海抵達北非。王帶領着幸存的族人四處流浪,漂泊無依,尋覓合适的定居之所。每每踏足一個地方,跟随的族人就越發稀少。往往定居不到一個月,還未紮穩腳跟,就會遭遇敵人的來襲。刹耶的追兵總是緊迫在後。内奸不除,永無甯日。

逃亡後的三年時間裡,直至遷徙到埃及以前,他們與糾纏不清的刹耶軍隊共計交手了十一次。刹耶本人始終未曾現身,他派出的将軍倒是換了一撥又一撥。文坎普達耳,沙桀,奈哲,蔔朗彭,米竺勒夫,霏什……輪番上陣,唯獨刹耶最為寵信的近臣華倫達因和變節者南沒有露面。刹耶的将軍們沒有與恢複元氣的阿迦述硬碰硬的勇氣,采取了遊擊的戰術,突襲完就撤。他們用“陛下”的稱謂消遣阿迦述,屠戮他的部衆。近三年間頻頻騷擾,戰果斐然。兩軍最近的一次交鋒是在七個月前,而後阿迦述率軍離開伊比利亞半島的南端,繼續亡命奔逃。這一次幹脆漂洋過海,逃到了以前從不曾涉足的非洲大陸。敵人緊追不舍的腳步,終于被甩在了海峽的對面。貓捉老鼠的遊戲,看來刹耶是玩膩了。

為躲避敵軍的侵擾,幾番遷徙的阿迦述陣營最終隐居在了北非的海岸,小心謹慎地蟄伏起來。

統治這裡的是從曾經盛極一時的阿拉伯帝國分裂出來的一個□□教遜尼派王朝——阿尤布王朝。現任的統治者是王朝的開辟者薩拉丁的弟弟薩夫丁。

初來乍到的第二周,這群以人形僞裝的異族就被薩夫丁蘇丹巡邏邊境的弓騎兵包圍了起來。作為頭目被帶到蘇丹面前的阿迦述,聲稱自己是被法王腓力二世流放的貴族,攜包括家眷及衛隊在内的六百号人跨海來到此地,尋求強大勢力的庇護。六百人……是的,三年間屢遭刹耶軍隊侵襲的阿迦述軍隊,如今隻剩下這些人了。

薩夫丁蘇丹樂于接待被法王驅逐的菲利普·德洛卡伯爵及其家眷随從,允許他們在王朝的偏遠地帶建立自己的定居部落。會做出這個決定絕非頭腦一熱。事實上,看似強大的阿尤布王朝可謂是華而不實,徒有其表,内憂外患不斷。曾幾何時,幅員遼闊、國力雄厚的阿拉伯帝國在曆經了幾世紀的黃金時期以後,逐漸江河日下。激烈的人民起義和教派矛盾徹底耗費了原有的強盛國力,各地行省的總督先後脫離帝國的控制,宣布獨立。這些人手握重兵,擁有大片的土地和稅收權。封疆大吏的紛紛獨立,促使一個個地方軍事武裝政權如雨後春筍般蜂擁而出,前後創建了大大小小幾十個王朝。如今,阿迦述依附的阿尤布王朝深受各方威脅,内有薩拉丁後裔支系的虎視眈眈——盡管薩夫丁在哥哥死後打敗了他自相殘殺的兒子們,卻仍然擔心諸位侄子的勢力某日會突然複辟;外有極端恐怖的阿薩辛派時不時的刺殺——盤踞在波斯西部山區的刺客組織,在神秘的山中老人的統率下從事各種暗殺哈裡發、蘇丹及□□教遜尼派政界達官貴人的活動。除此之外,還有與十字軍國家之間曠日持久的紛争。在如此盤根錯雜的局勢下,薩夫丁蘇丹自然希望能與敵人的敵人結為朋友。歐蕾絲塔明白薩夫丁打的什麼算盤。通過今日的這份收留之情,籠絡手握一支軍隊的落難伯爵。等他日西方的十字軍重振旗鼓再次侵犯王朝的疆域時,薩夫丁知道被法王驅逐出境的德洛卡伯爵不會忘記過去雪中送炭的朋友,定會助他一臂之力,抵擋曾參與過一次十字軍東征、極有可能再度挂帥出征的法王。

盡管已經在開羅以西的這片沿海區域定居了半年多,然而時至今日,歐蕾絲塔依然适應不了這炎熱幹燥的沙漠,尤其讨厭動不動就卷土重來的沙塵暴。無論她怎麼悉心防範,見縫就鑽的沙粒仍然如無孔不入的虱子般摻進她的頭發絲,緊貼她的肌膚,黏着她衣服布料的每一個細縫。她每天要洗頭沐浴三次,方能滌盡粘人的沙子。然而第二天,它們又會如約而來。這股有心無力的挫敗感,使她回憶起了被刹耶的部隊窮追猛打的那段屈辱的歲月。昨夜,歐蕾絲塔越想越氣,急怒攻心之下,将人偶全都撕成了碎片。事後,她為自己一時沖動的行為懊悔不已,于是很快便着手于重制的工作。歐蕾絲塔今天一整日都足不出戶,忙着制造自己重要至極的替命人偶。就這短短的一會兒,她祈禱着,就這一小會兒,希望屋外的風沙不要再來打擾自己。

這時,門上響起了一陣輕敲。歐蕾絲塔看向緊閉的房門,能感受到對方的雷壓。“進來。”她提高聲音說。

風沙沒有來,到訪的是魁爾斯。“歐蕾絲塔将軍。”魁爾斯低頭行禮。恰逢歐蕾絲塔縫制完畢,人偶自動閉合了睜着的眼睛。

“什麼事?”

“王有要事召集各位将軍相商,請您過去。阿茨翠德将軍和安摩爾将軍已經先行一步了。”

歐蕾絲塔藍色的眼瞳裡閃現着驚奇。以往,阿迦述王傳召他的将軍們,曆來是以隔空傳音的方式直接對他們的大腦發布命令。派其他人通報的情況着實罕見。王這麼做的目的是?

“我知道了,馬上就去。”歐蕾絲塔說道,眼神帶着關切意味地上下打量,“你的眼睛怎麼樣了,還疼不疼?”

魁爾斯瘦長的麻子臉沒有一絲變化,但那雙黑如永夜的死魚眼如今卻是炭灰色的。無機質的灰眼睛,讓人不禁聯想起已故的梵克。

魁爾斯微微低頭,“已無大礙。多謝您的關心。”

“視物什麼的也逐步正常了吧?”

“這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不過……”向來無表情的麻子臉,此刻在嘴際揚起了細微的笑意,魁爾斯聳聳他寬厚的肩,“視野太過寬廣,畫面太過清晰,我倒是有些不習慣。就好像一個失明多年的人突然間擁有了鷹的視力。很多場景,我并不想看到,卻還是不受我所控地闖入我的眼中。”

“也許你還未完全掌握其中的竅門。”歐蕾絲塔似懂非懂地說道,眼神忽然流露出惋惜的成分,“雷壓似乎減弱了一大截呢。”

魁爾斯正色道,“這是必須支付的代價。”

“是啊,成為‘王之眼’的代價……”

梵克被卡塔特的首席殺死後,選拔新一任的“眼”便成了迫在眉睫的事。刹耶的追兵緊緊相逼,組織需要一個眼睛銳利的人負責監視工作,防範敵人的襲擊。忠誠心和膽識無人能及的安摩爾曾提出願意擔任“王之眼”,但是要得到窺伺遠方空間的神眼,必須改造眼球,代價是犧牲一部分的自身雷壓,扭曲眼球内部的空間。所以曆代的“王之眼”,實力普遍不會出彩。安摩爾是疊讓死後阿迦述僅存的三員大将之一,倘若他為獲得神眼的力量自損雷壓,其實力必将大打折扣。梵克原屬于先鋒級别的實力在接受眼部改造的手術後跌落至傳令官一檔,由此可見,到時候安摩爾的實力必定會遠低于其他同水平的将軍。這個結果是阿迦述不願見到的。沒有合适的人選,再加上那段時間被緊追不舍的刹耶軍逼得太緊,重選“王之眼”的計劃便暫時擱置了下來。

解決這一難題的關鍵,是魁爾斯的自告奮勇。雷壓底蘊深厚的魁爾斯,其基礎能力直逼将軍,原本很有希望在開辟出特殊的技能後,成為填補疊讓空缺的第四位将軍。阿迦述在羅騰堡之戰後,曾多次召集他的将軍們商議培養新人才的事宜,阿茨翠德也多次舉薦自己的這位能幹的下屬。誰都不會想到,極可能榮獲将軍之位的魁爾斯竟會在這時挺身而出,不惜折損自己修煉多年的雷壓,為組織解決“王之眼”後繼無人的憂患。阿迦述深受感動,當衆表彰了魁爾斯的深明大義,批準了他的請願。

魁爾斯在一年前接受了手術,擔任起新一代的“眼”,至此他便不再隸屬于阿茨翠德的麾下,而是作為阿迦述的貼身近侍,聽從王的調令。若非魁爾斯提前洞悉到刹耶部隊的動向,阿迦述的族人恐怕還要多被他們洗劫一兩回。沒有使颠沛流離的族人進一步被敵人削弱,魁爾斯可算是立下了汗馬功勞。

凝視着魁爾斯改造後的灰色雙眼,感受着他現如今退化至在傳令官等級裡也屬于二流的低微雷壓,歐蕾絲塔的胸中充滿了憤怒。都怪卡塔特的首席,讓他們痛失梵克。歐蕾絲塔對那個叫阿爾斐傑洛的男人的恨意,絕不比對刹耶少。

王召集愛将議事,恐怕也是為了改變近幾年接連受挫的頹勢吧。事不宜遲,在魁爾斯的陪同下,歐蕾絲塔出門了。等回來後,再将三個人偶放置到大箱子裡,藏進石床底下數月前挖好的地窖。

沿途所見的景象都是風格相仿的破爛建築物,毫無美感的石塊堆積起來的垃圾山,充滿了令她神經不愉快的感覺。歐蕾絲塔完全沒有任何興趣去欣賞或了解當地的風俗民情。她隻想把眼睛看到的一切全都拆毀。

德洛卡伯爵的定居部落是一個由閑散分布着的百來個石屋組成的小村落。其中以阿迦述的石屋修得最高,有兩層樓,離歐蕾絲塔的住處并不遠,步行僅三四分鐘的路程,卻意味着她必須在這段時間暴露在歇斯底裡的沙暴中。情非得已之下,歐蕾絲塔出門前戴上了一條包裹住整個腦袋的白紗頭巾,将自己打扮成一個标準的穆|斯|林婦女,隻露出眼睛,抵擋狂躁的風沙。

王的居所就在眼前。依然是岩石堆成的矮房子,破陋得完全襯不上屋主的身份,相較于自己住的地方,唯一的不同便是面積更寬敞些,樓稍微高些。一陣風從海上刮過,銳利如刀鋒,充滿海洋的氣息,但依然攜帶了不少沙塵。沙子滲進寬大的衣袖,化作一粒粒蠕蟲,貼着肌膚爬行。好癢啊,歐蕾絲塔夾緊交叉抱着的胳膊,穿過軟軟的沙土道路,來到入口的石階。魁爾斯為她打開厚重的石門。

阿迦述的客廳是一個方形房間,沒有任何裝飾品。牆壁由厚重的石頭壘起來,留了四個通風的洞,時有風沙穿洞而入。客廳僅有一張座椅,此時無人使用。歐蕾絲塔和魁爾斯進來前,阿迦述正在眺望窗外的景色。

解開頭巾,甩了甩粘着細沙的秀發,露出鼻子和嘴巴呼吸新鮮空氣,歐蕾絲塔朝阿迦述的方向彎腰行禮。阿茨翠德和安摩爾早已等候在那,望着遲來的同伴,不過歐蕾絲塔的視線,卻完全被站在窗邊的阿迦述吸引住了。

阿迦述和其他人一樣,入鄉随俗地穿着一件從頭頸遮到腳面、能有效防曬防塵防風的寬大長衫,布料是質樸的粗麻,顔色是吸熱性較差的白色。他沒有戴頭巾或尖頂帽,沒有束發,令人吃驚的是,他同樣沒有穿鞋。罔顧部将們不解的眼神,阿迦述赤腳站立着,與地面相觸的腳趾已經沾滿污垢。

“人都到齊了吧。”二人一進來,阿迦述就回過頭。他的臉上有着不怒自威的深沉。魁爾斯站到他身邊,就如當年的梵克還健在的時候。“你們都是值得我信賴的老部将,早在流落至這顆星球前就追随我。”王的口氣初聽之下不帶絲毫感情,歐蕾絲塔卻覺得他又平又緩的語調盡顯疲憊。“有些話就無需避諱了。”

細究之下不難發現,敵人安插的内奸決不止“斑”一個。三年前,與刹耶軍在羅滕堡打了一仗後,阿迦述和他的部下們便知道了。因此,但凡召開重大的會議,确保出席人員的忠誠度和可靠性就變得尤為重要。此刻在場的三位将軍和新晉的監視者,都是阿迦述絕對信得過的人,不必擔心消息會走漏。

“是要把該死的奸細抓出來嗎?王,請恕我直言,您早該作此決斷了。”揣測阿迦述極有可能是為這事召集諸人,阿茨翠德憤恨地低吼道,“刹耶那個狗東西,耍起卑鄙的手段來還真是不計代價,不嫌麻煩啊。”他嘶吼出這個名字,好似舌尖塗上了毒|藥。“内奸的存在,使得刹耶的軍隊總能提前一步掌握我方的行蹤,屢次三番地偷襲我們。這口鳥氣如何咽得下去?等把這吃裡扒外的渣滓揪出來後,一定要處以魚鱗之刑!”

阿茨翠德怨氣沖沖地說完後,阿迦述除了垂眉深思,全無其他反應。于是安摩爾說道,“查出内奸确實已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刹耶的步步緊逼迫使我們跋山涉水遠渡重洋。不過照理說,在未重創我軍到徹底一蹶不振的處境前,他們應該一直追下去才是。然而最近半年,敵人的攻勢一再收斂,不知是何緣故。”

“這多虧了魁爾斯。”阿茨翠德扭頭看向昔日的部下,“否則損失還會繼續擴大。”

“我隻是做了分内之事。”新任的王之眼謹慎地回答,“隻可惜七個月前在伊比利亞半島的戰鬥,若能第一時間預見到,族人就能免遭一次橫禍了。”魁爾斯慚愧地低下頭,“我要是做不到更眼明心細,該如何輔佐王呢?”

“你的眼睛還處在适應期,”阿茨翠德說道,“以前梵克手術後花了整整兩年,才學會如何屏蔽多餘的信息,提高偵測的效率,并與我們分享他窺見的情報。你能做到目前這地步已經很不錯了。”逝去的名字讓阿茨翠德心生怒氣,“啊,梵克……”他悻悻地壓低嗓音,吼了一聲,“詛咒、詛咒那個天殺的男人!”

阿爾斐傑洛在千餘名達斯機械獸人族的注視之下,挑釁般地殺死了梵克。此事雖已過去三年,可依然傷得阿茨翠德很痛。不過,要追究起這股屈辱的感覺,恐怕不隻局限于此刻捶胸頓足的三位将軍。受刺激最深的當屬對梵克保護不周、緻使他慘死在自己面前的阿迦述。許多個輾轉不眠的夜裡,阿迦述都會因想起那一幕而痛心疾首。梵克支離破碎的軀體,對比阿爾斐傑洛洋洋得意的笑容,這樣的畫面一遍又一遍地閃回在他的腦海裡,難以忘懷。

“王,您有像當年識破‘斑’的僞裝者那樣,覺察到我軍有什麼雷壓異常者嗎?”恭敬地面對着安靜寡言的阿迦述王,安摩爾敦促道。

阿迦述皺眉思索,不作回答。他的緘默代表了答案是否定,安摩爾便不再追問。

沉默的王在五秒鐘後說話了。“緝查内奸這事有待商榷。今日召你們前來,是想談談别的。”

衆人面露訝色,等他繼續,但是他忽然止住了話聲,又一次沉默了。在疑惑不已的湖藍、紫黑、淺綠和炭灰的視線裡,阿迦述赤着腳移到窗邊,看着外面。午後的陽光斜射進來,将他拉長的影子拖曳在石地上。他伫立沉思,心事繁重,過分嚴峻的側面凸顯出雕刻般的輪廓,深藍色的眼眸望着浪花朵朵的大海、明明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的彼岸。沒人知道在他平靜的側臉下,究竟隐藏着怎樣兇猛激烈的思緒。

“定居部落建成的那天,蘇丹曾派人過來視察,讓我統計并上報最終定居的人數。”阿迦述回憶着,“他的探子們總是裝作和顔悅色的客人不定期地拜訪,三歲稚童都知曉他的意圖。但這些我并不在意,我心中牽挂的另有他事。”緩緩道來的聲音低沉無比,如屋外喘息呻|吟的風,“就是從那天開始,我養成了一個習慣。每天我都會默數一遍住在這兒的族人有多少,每次都希望數字能漲一個,再漲一個。昨天我又數了數,還是608人,與當時的數據完全一緻。”将話音停頓于此,阿迦述掃視着他的部下,“你們跟了我那麼些年,可曾還記得最初掉進時空裂隙、被抛棄在這顆星球時,我手握多少兵馬?”

安摩爾、阿茨翠德和魁爾斯都有所顧慮,不敢随意回答。歐蕾絲塔看看左右,輕聲嘀咕了一句,“一萬二?”

“對!”這聲認同和“啪啪啪”的拍手聲一同響起。“歐蕾絲塔,你記性不錯!”阿迦述轉向她,洪亮地稱贊道,嗓音一反之前的低沉和沙啞。“一萬二。是的,是這個數字。”他有些自言自語,“滞留在母星的族人不算,這還不是我最鼎盛時期的兵力。”不明意義的苦笑浮上了阿迦述此刻略顯激奮的臉,他的聲音消沉下來,愈顯低落頹廢,“然而……”

将軍中間有人跨前一步。似乎洞察到阿迦述王不穩的情緒和接下來的話題導向,安摩爾有些不安地凝視着他。

“将原本雄厚的兵力揮霍到608,”阿迦述大喝一聲,張開的雙臂伸向虛空,好似在責問蒼天。“一個人究竟得有多昏聩無能,才會将基業敗落至此啊!”

“請您千萬不要總攬責任。天災不可抗拒,何況還有人禍。這一切都是因為刹耶他——”

從沒有人在這雙欠缺感情的葡萄石色的眼睛裡,看到如此濃墨重彩的驚訝。安摩爾懇切的話語,後半段還卡在喉嚨裡,就聽見撲通一聲,他的王居然——下跪了?

完全沒想到事情會這樣。不僅安摩爾怔住,其餘三人也都呆怔在那。“王!”他們齊聲驚呼。

雙膝下跪的阿迦述,白袍沾滿了污濁的灰塵。從不曾屈服于敵人的王者,高傲的頭顱低垂着。一頭青絲順着臉頰兩側如瀑布般傾蓋下來,垂落于撐在地上的雙臂,将臉龐深掩在濃重的陰影裡。無人得見阿迦述此時的神情。能看到的,隻是跪地謝罪的阿迦述堅決地揚起一隻手,阻止他們的叫聲。

“在重大的決策上接連犯錯,使無數将士為此折命,連累了你們跟着我吃苦受罪,身為領袖的我難辭其咎。”

“王,您先起來說話……”阿茨翠德手足無措地央求道。

“不要那樣叫我。”阿迦述打斷了他,依舊俯身跪在那裡,依然深深地低着頭。埋在陰影之中的臉頰始終面朝地闆,成為光線照不到的死角,“現在的我和你們一樣。不——我誰也不是,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達斯機械獸人族。”

像阿迦述這樣的男人說出這種話,大概是其他人無論如何也不敢想象的。三将軍和魁爾斯大驚失色,呆呆地愣在原地,一時間竟然完全調動不起語言的功能。

屋外狂風怒吼,又是一陣昏天黑地。飄揚的沙土大部分與石屋的外牆猛烈撞擊,灰飛煙滅,受眷顧的一些得以從窗戶竄入室内一遊,在地面留下它們曾經存在過的印迹。

這一刻,在阿茨翠德等人的心裡,恐怕都盤旋着這樣的想法:王屈膝在地,作為臣下豈可置若罔聞。見阿迦述不肯起身的态度甚堅,衆人便一個個雙膝着地,陪他長跪不起。阿迦述對此卻渾不在意,海藍色眼睛始終看着前傾的身體投在地上的暗影。

“從流落到這個世界的第一秒起,我從來都沒有停止思考我族的未來。”阿迦述空茫的聲音穿透隆隆的風聲,直抵他人的心靈,“每一次的決策都是從我族的長遠利益出發,冷靜而透徹地分析局勢,權衡利弊,下決定時絕不夾帶私情。”不知誰影響誰更多一些,人的悲鳴混合着風的哭号,使雙方都更顯蒼涼和凄楚。“在将自我冰封進入漫長的休眠期以前,前後約有四千名族人因無法适應這顆陌生的星球,成為被環境淘汰的犧牲品。數百萬年後,完成進化的我們破冰而出,渡海北上,飛越過一塊炎熱、荒蕪的大陸,最終在東羅馬帝國的西部建立起第一個根據地。”阿迦述以傷感的口吻回顧着種族變遷的辛酸史。“628年初夏的某日,龍族的大軍突然出現在伯羅奔尼撒半島上空,來勢兇猛,直逼我的領地,‘滅龍之戰’的序曲由此拉開。盡管我以舉國之力抗擊敵人的一千頭龍,但我還是小看了龍族的骁勇。近兩千名同胞與我們訣别,血灑地中海。這一仗引起了其他王的警覺。龍族的殺伐之心日盛一日,已經危及到了所有流落到此世的達斯機械獸人族的存亡。刹耶雖然為人陰險狡詐,心狠手辣,但我卻不能否認他巧舌如簧,頗具謀略。在刹耶的裡外周旋下,諸王同氣連枝,促成了反抗卡塔特的大聯盟。704年的第二次‘滅龍之戰’,整整十日的鏖戰,我族取得輝煌的戰績,重創了不可一世的龍族,當年之仇算是報了。可是我永遠不會忘記,打着結盟旗号的刹耶暗地裡施展的那些伎倆。”

“我等也絕不會忘記。”雙膝觸地、陪王一起跪着的安摩爾,抵着膝蓋的兩手握成了拳。

阿迦述仿若根本沒聽見他的話,自管自地說下去,“刹耶恩威并施——不,應該說是威逼利誘地慫恿我和庫拉蒂德的軍隊打頭陣,自己的部隊則躲在後方,用盡各種手段降低他的兵力損失。那次戰役後統計的死亡數目,我軍竟高達三千,在諸王中間名列第一。從那時起,我就看穿了刹耶不僅要消滅龍族,更是妄圖兼并其餘達斯機械獸人族的勢力、一家獨大繼而統治世界的野心。事實上,他的本質我又怎會不知道?成天把達斯機械獸人族的整體利益挂在嘴邊,實則笑裡藏刀,心口不一!”積灰的地面出現了幾條清晰的粗短直線。阿迦述收攏扣在地上的十指,捏了一把沙塵握于掌心。微沉的目光,始終注視着自己的手。細細的沙子裡,隐隐可見血迹。地面亦有淡淡的血痕。“可是憑心而論,當時便脫離諸王聯盟,獨力與龍族抗衡無疑是不明智的愚行。我隻能繼續在刹耶虛僞的笑臉下忍氣吞聲。848年的第三次‘滅龍之戰’,諸王最後的合作,我族最後的輝煌時光。勝利來得太過輕巧,險些就能查獲龍族的老巢。此後再未見過這樣的壯盛陣容。戰争結束後,我毫不猶豫地脫離了刹耶創建的同盟,發誓再也不做他的附庸受他擺布。從此之後我與刹耶交惡,走向決裂。刹耶以我毀約為由,借機攻打我們,但是在庫拉蒂德的調解下,他也隻好暫斂鋒芒。正逢卡塔特日漸式微,諸王的紛争尚未浮出水面,算是度過了一段難得安生的歲月。”

同盟解除後,達斯機械獸人族之間便是一盤散沙,不成氣候。阿迦述和刹耶更是矛盾激化,同族操戈的慘劇屢見不鮮。三次“滅龍之戰”鋪墊的優勢,頃刻間化為虛有。雖有庫拉蒂德在中間調停,然而敵我間此消彼長的實力對比,依然在緩慢地發生變動。垂死掙紮的卡塔特龍族,在達斯機械獸人族忙着内鬥的一個多世紀時間裡,一面堅持不懈地抗争敵人,一面潛心研究扭轉乾坤的人龍共生計劃,終于,栽培出了一群被稱作龍術士的征戰機器,從根本上颠覆了整個局面。

撒落掌心的塵埃,阿迦述的眸子盯着地面。“然而和平的日子注定不會長久,不甘寂寞的龍族又開始蠢蠢欲動,幾十年間,斷斷續續地派出小股部隊與我軍作戰。甚至包括後來,以肖恩為首的龍術士卓然問世、帶動着整個卡塔特死灰複燃的時候,每次受盡磨難的都是我的族人。我一直在想,為什麼龍族的爪牙眼裡隻有我們?為什麼刹耶總能免遭不幸?他們看不見他嗎?我有反複琢磨過這個問題。”右手擡起,阿迦述用覆滿灰塵的拳捶打着胸口,一遍遍、一陣陣地敲。咚,咚,咚,聲若雷震。“是刹耶,當然是他!隻會是他,在背地裡搗鬼!刹耶忌恨我,恨我到不惜将我方的行蹤出賣給達斯機械獸人族的死敵!”

拳頭撞擊胸膛的節奏逐漸輕緩下來,咚咚聲慢慢消退。或許就是這個原因,才讓阿茨翠德聽到了一陣不尋常的聲音。在越發微弱的敲擊聲中間,穿插了時斷時續的、好似女童發出的幼細的嗚咽。跪伏在地的五人裡,已有人低聲抽泣起來。歐蕾絲塔兩眼通紅,一吸一頓地抽噎着鼻子,哭得梨花帶雨。擡起的手顫抖着抹過哭紅的眼角,淚水卻止也止不住地流淌得更多,哭到最後竟是涕泗橫流。

憐惜地朝伏面悲泣的女将軍滿臉的淚痕看去一眼,阿茨翠德忍不住唉聲歎息,“抛磚引玉。這手段刹耶那個狗賊可是屢試不爽啊!”他的表情又憎又憤,語氣卻充滿了無奈,“老實說,有時候我會不自覺地産生一個很可笑的念頭……要是我們也嘗試着去學習刹耶的某些做法,或許今天就不至于落到這般田地了吧。”

征集因常年的戰争而變得身體虛弱、或者天生就體質羸弱多病、再或者年齡大到已不适合戰鬥的族人,讓他們暴露在龍族密探的視線裡,以此吸引卡塔特的注意。等龍族的統治者派人追捕時,這些棄子一般的老弱病殘便會将讨伐者帶往阿迦述統治的地盤。因年老體弱而無力戰鬥、被他們的王抛出去充當誘餌的族人,被授予了“綠色禱告者”的榮譽稱号,寓指在交|配的過程中順從地讓母螳螂吞食掉自己的公螳螂,為了後代的繁衍而無私奉獻的精神。派出“綠色禱告者”幹擾龍族的視線,誘騙敵人死咬着阿迦述的勢力不放,多年來成效頗佳。刹耶成功地以抛磚引玉的計策,借龍族之手削弱了他的對手,一點一點地蠶食阿迦述的兵馬。

阿茨翠德透露着悲憤的自嘲式話語,阿迦述依舊聽而不聞。歐蕾絲塔越發令人心疼的哽咽啜泣,他也全然不顧。好像俯首跪在身邊的部下們的心情、舉止,甚至自我的存在,都已被他置之度外。他的思緒跳躍得太快,不知不覺間掉入了又一個不堪回首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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