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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Chap.2:阿爾斐傑洛(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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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CII

一家外表裝潢得酷似古羅馬時期的浴場,内裡實則是供嫖|客們享樂的風月場所的建築,今日上午光臨了兩位不一般的客人。

夕陽斜下時,帶着滿面春意和滿足感的迪特裡希終于從裡面走出來,渾身都沾滿了濃郁的脂粉味道。

晚飯的時候差不多到了。從街對面的小餐館飄溢而來的面包、肉醬和蜜酒的香氣,被嗅覺靈敏得像長了個狗鼻子一樣的壯漢嗅到了,餓得他肚子咕咕叫。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後,出了妓|院大門的迪特裡希右拐上街,準備找些好吃的。這時,他見到了與他同行的阿爾斐傑洛,正無事可做地倚着牆看幾個破衣爛衫的懶漢玩擲骰賭博。從他略顯煩悶的表情來看,似乎已經等在那兒很久了。

“你什麼時候出來的?”在看見阿爾斐傑洛的時候,迪特裡希小小地吃了一驚。尤其是看見他的發型絲毫不亂,整潔的服裝就跟分别時一樣完美,好像根本就沒脫卸過。而自己與之對比,卻是一副着裝不整的樣子。不僅頭發翹得亂七八糟,上衣還不知在什麼時候被扯掉了一顆紐扣,褲子的繩結還是邊出房間門邊系緊的。

“你别管這個。我現在餓得要命。既然你完事了,就找個地方吃飯吧。”三兩句話堵上守護者的嘴,阿爾斐傑洛擡腳從他的身邊走過。幾根紅金色的發絲,随他轉身的動作飄舞在半空,拂過迪特裡希微張的嘴邊。

食欲早就因妓|院對面的小餐館飄出來的肉香味而大振的迪特裡希,提出要就近吃飯,不過頭也不回地筆直朝前走的阿爾斐傑洛卻似乎另有想法。他就像領路者般走在前方,帶着迪特裡希穿過四五條街道,直到一家生意興旺的酒店浮入眼簾,好像特意要離之前那家兩人光顧過的妓|院遠遠的。

對于阿爾斐傑洛的固執己見,迪特裡希也不能抗議。他心裡明白,自己能到人界快活逍遙,全靠阿爾斐傑洛願意和他分享龍王賞賜的“假期”。離開卡塔特前,阿爾斐傑洛告訴他,“我們隻有七天。介于有你随行,我不能使用魔法。和往年一樣,米蘭、都靈、諾瓦拉或者克雷莫納這些臨近的城市和小鎮,是最好的選擇。”迪特裡希心屬于在所有的選項中最繁榮富足的米蘭,度過一周的假期。二人以最快的速度直奔米蘭,從第二日起,就開始沉湎于城市裡的各大娛樂場所。不過說實話,迪特裡希并不太滿意他們消磨了大半天光陰的那個妓|院提供的服務。他對吃喝和穿戴可以不講究,但是在交歡對象的選擇上,眼光卻非常挑剔。除了一個享有“蜂後”外号的、既年輕貌美又經驗老道的妓|女頗得迪特裡希的心意外,其他的那些在他眼裡,都是技術乏善可陳的庸脂俗粉,實在是和米蘭這座繁華的獨立大城市所應有的性服務業水平不相稱。想象與現實不符的落差感,使迪特裡希産生了很強的傾訴欲望。如果換作和他共進晚餐的是其他的守護者,他早就把這些牢騷發出來了。迪特裡希不僅個人嫖妓的經曆非常豐富,還是個有着喜歡和他人分享桃色故事怪癖的人。可是作為玩伴的阿爾斐傑洛,卻甚少有探讨這類話題的興趣。他對迪特裡希繪聲繪色的描述總是很不耐煩,不是默默地聽他一人口若懸河般地說個沒完,就是冷冰冰地打斷他聊别的話題,即使偶爾願意應答兩句,态度也通常很敷衍,每次都搞得迪特裡希相當沮喪。就比如現在。看着坐在對面的那個隻顧埋頭吃飯、對自己的存在視若無睹的男人,那張閃動着燭光光芒的安靜而又冷漠的臉龐,迪特裡希覺得自己深埋在心底的話匣子再也關不住了。

“我今天終于知道,你為什麼總端着副對妓|女很不屑的架子啦。”拿着豬肘肉在嘴裡大口啃咬,迪特裡希朝面前的男人不懷好意地笑笑,“看不出來啊你,居然有那種癖好。我以前是真沒往那方面去想。”

迪特裡希開啟了阿爾斐傑洛最反感的話題,倒也不是他故意要挑戰對方的底線,實在是因為他在不久前,看到了讓他下巴幾乎脫臼的事情。

上午,吃完早點的二人結伴來到了那家看似浴場的妓|院。迪特裡希率先挑選好兩個鐘意的人選。阿爾斐傑洛卻磨磨蹭蹭的,看了半天都沒拿定主意。迪特裡希等不及了。就在他左擁右抱地摟着妓|女們進房、回頭和同伴暫别的時候,他的餘光瞥見了站在男妓的隊伍前的阿爾斐傑洛,由于不知道該如何抉擇而踟蹰不定的那一幕……

迪特裡希突如其來的話語,終于讓始終低着頭細嚼慢咽的阿爾斐傑洛有了一絲反應。他緩緩地将擡起的視線迎向對面,卻是無話可說。迪特裡希臉上的壞笑,在阿爾斐傑洛的眼裡逐漸恍惚了起來。隻要讓他看到那種靠出賣肉|體謀生的女人,他就會想起自己那個同樣是娼|婦的母親。

“……你還是快吃飯吧。吃完就去睡覺。明天我們還要趕一整天的路。”

“喂,幹嘛這樣見外啊。”對于阿爾斐傑洛不解風情的催促,迪特裡希有點埋怨般的,用手裡的豬骨頭敲了一下桌面,“我又不是要批判你。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思想開放。對同性戀沒有歧視心。”他把他粗壯的身子往前湊,一身的肌肉緊貼桌沿,“快說說,你最後要了幾個男妓?”

“閉嘴。”

阿爾斐傑洛擡高了聲音。不過真正讓迪特裡希閉嘴的不是他的警告,而是忽然變化的環境。

一陣不亮也不暗的幽藍色光芒突然如流水般傾瀉而出,籠罩了坐在酒館角落裡的兩人。尼克勒斯高大的人類身姿被這陣藍色的光暈襯托出來,顯現在他們眼前。卷曲的藍發末端在燭光的照耀下,被映上了一層迷幻的橙色。

“我說你也該瘋夠了吧?”尼克勒斯一出現就沉着臉面對他的主人,以教訓的口吻說道,“你要在明晚回到卡塔特。延誤了時間,小心被族長責罰。”

迪特裡希的表情完全呆滞,和他相反,阿爾斐傑洛卻很沉着。

“你說的我當然知道。不過尼克勒斯,你也太魯莽了吧。也不看看這是哪兒,二話不說就冒出來。”

“首席的膽子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小了?”海龍輕蔑地翹唇笑笑,俯視着一臉緊繃的紅發男子,“不用擔心。我也是瞄準了沒人注意這個角落的空檔才出來的。”

“那就趁别人還沒發現你以前,再進去吧。”

“啊,知道了,知道了。”尼克勒斯沒有再說什麼。他消失的速度就像他出現的時候一樣,快得讓人咂嘴。

一直到海龍的身形完全隐去,迪特裡希才慢悠悠地開口,“我可不知道你的契約龍也來了。”他的臉上充滿了與他壯碩的體型和粗犷的外表極不協調的畏縮感。

“怎麼了,好像見到毒蛇猛獸似的。”阿爾斐傑洛對他的震驚和害怕很不以為然。

“他是來監視你……還有我的嗎?”

守護者半吞半吐地說出他擔憂的問題,被首席極快地搖頭否決了。“尼克勒斯從不思考,總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不,應該說是等做完了再思考吧。我看他也隻是一時興起罷了。”

“噢,”迪特裡希猶豫地撓了撓胡渣,試探性地說,“你們倆關系似乎不錯啊。什麼時候轉變的?”

對此,阿爾斐傑洛卻沒有詳細告知的興趣,“馬馬虎虎,這幾年過的……”

不顧迪特裡希郁悶的心情,阿爾斐傑洛讓思緒飄遠。

和尼克勒斯關系的好轉,還是要起源于那樁由雅麥斯挑起的私鬥事件。那次事件結束後,尼克勒斯就下了決心和雅麥斯劃清界限。對于武力的懲戒非但沒能使尼克勒斯服軟稱臣、反倒将他徹底推向了阿爾斐傑洛身邊的結果,那頭氣焰熏天的火龍也是想不出任何補救的辦法,隻得憤恨地接受事實,任天由命了。就這樣,從訂立契約的那一刻起,就始終困擾着阿爾斐傑洛的主從不和睦的問題,終于獲得了解決。

迪特裡希會認定他倆關系不錯,其實也是看出了尼克勒斯的突然出現和消失,是因為他往來于阿爾斐傑洛脖子後方的魔法陣。換成以前,這頭傲慢不馴的海龍可不肯乖乖地待在象征着人龍契約的這個魔法陣裡頭。而今,尼克勒斯就安靜地躺在那裡,作為他主人的阿爾斐傑洛能夠清晰地感覺到。

盡管主與從之間的感情日趨深厚,不過有兩件事,尼克勒斯是死也不肯做的。一是他不願當主人的跟班,二是他不願讓主人騎乘自己。後者,一度是讓阿爾斐傑洛相當介懷的心病,不過前者,卻給阿爾斐傑洛在交際方面帶來了便利。沒有尼克勒斯的幹擾,他總能無所顧忌地和任何人來往、交流。

同樣,還有一件事也是得益于當年轟動了整個卡塔特的私鬥風波。就在雅麥斯毆打尼克勒斯之後沒幾天,阿爾斐傑洛趁機向兩位龍王提出準許他帶迪特裡希一起下界的請求。火龍王正因為不肖子孫的暴行而感到羞愧,出于寬慰和補償尼克勒斯的心理,便答允了這項請求。就從那一年開始,迪特裡希每到年末都會跟随阿爾斐傑洛下界一周,尋歡作樂。這樣的事發生,如今已是第七次了。

礙于要和迪特裡希一起行動,阿爾斐傑洛很少有時間抽身到他真正想去的地方。七年裡,從指定的度假地拐道去其他城市的經曆隻有兩次,一次是佛羅倫薩,一次是布雷西亞。借助“幻影”的長途奔襲,往返兩點之間,等回來後,沉醉于溫柔鄉裡的迪特裡希往往不知道他中途離開過。

去佛羅倫薩自然是想要和蘇洛見面。然而運氣卻似乎總不眷顧阿爾斐傑洛。

事情發生在五年前——

沒有再慢吞吞地派機械鳥傳信。将容貌和身體遮掩在自己最不喜歡的鬥篷之下,仿佛是個久經風霜的遊俠,阿爾斐傑洛穿梭在佛羅倫薩傍晚的街道,憑記憶中的地址找到了盧奎莎的服裝店。燭火闌珊的屋子裡,一絲魔力的氣息都察覺不出,阿爾斐傑洛有些心灰意冷。然而,當穿着真絲睡袍的盧奎莎為他敞開大門時,門裡門外的兩個人都愣住了。

“蘇洛不在嗎?”他一開口就問。

“答對了喲。”她一見他就笑。

“真的?”

“你不信還問我。”

“因為沒察覺到你和他的魔力,但你卻給我開門了,還……”

“還穿成這樣?”盧奎莎替他說完。薄薄的睡袍下,嬌豔誘人的玉體若隐若現。

看她衣衫不太整齊的模樣,還以為她在和蘇洛親熱的阿爾斐傑洛,隻得輕咳一聲含混過去。“所以我想,他應該在裡面。”

“沒有哦。要是他在,也應該是他來開門吧。我可是衣冠不整呢。”

盧奎莎懶散地倚着門框,聳了聳她袒露在紅發男人視線裡的雪肩。阿爾斐傑洛尴尬地側過頭,盡量不讓目光觸及她的身體。

“好啦,不跟你開玩笑了。真實的情況是,蘇洛抛下我到波西米亞快活去了,前天剛走,不知道幾時才能回來。一個狠心的男人呢,是不是?不過還好有你來看我呀。阿爾斐傑洛……你是來看我的吧?”

正在為自己和蘇洛的失之交臂無奈歎息的阿爾斐傑洛,瞅了瞅這個對自己同樣有着舉薦之恩的女人,聽着她語氣輕佻又略帶孩子氣的調侃,隻能生硬地岔開了話題,“你怎麼沒一塊去?”

“我要照顧店裡的生意。”盧奎莎假裝正經地回答,臉上戲谑的笑意卻愈加深刻,“不過啊,還真是叫人恨得牙癢癢啊,你的成長……連我都不禁要嫉妒了呢。”

她指的是無法讀取我的魔力嗎?弱者感應不了強者是必然。可是阿爾斐傑洛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她的魔力,他同樣讀取不了。

盧奎莎收斂了笑意,“你看,我要是就這麼把你晾在外頭罰站,蘇洛知道的話一定會怪我的。你也别傻站着了。既然你敢直接在整座城都判你死刑的佛羅倫薩現身,不進來坐坐怎麼行呢?”

被請進隻有女主人在的屋子裡的阿爾斐傑洛,仔細地感受周圍的氣息,還是沒有半點魔力流動。這詭異的現象該怎麼解釋呢?

照盧奎莎說的,長時間居住在這裡的蘇洛既然剛走不久,就應該留下淡淡的、尚未完全揮發掉的魔力氣息才對。還有盧奎莎……看着她披上外衣、領他上樓的窈窕身姿,阿爾斐傑洛不免有些陰郁。在他理所當然的概念裡,自己比盧奎莎隻強不弱,可是她的魔力自己竟然也感知不到,實在是毫無道理。疑惑和失意的心情籠罩着阿爾斐傑洛,他本想立即就走,不過後來還是決定稍作停留,以免落下話柄讓盧奎莎有理由再次諷刺他隻為蘇洛而來。在盧奎莎盛情難卻的款待下,他陪她吃了頓晚飯。趁盧奎莎做飯的時候,阿爾斐傑洛在百般聊賴之下,晃進了她當年傳授自己初級催眠黑魔法知識的地下室,故地重遊一般地參觀了一番。

從未真正黑暗過的這間狹小的地下室裡,壁爐中的火晝夜不熄地燃燒着。一塵不染的地闆上,放置着點燃的獸脂蠟燭,圍成一個巨型的五角星。五角星的中央擺着一張大方桌。一顆泛着紫光的水晶球,一堆看起來很陳舊的護符,一些阿爾斐傑洛不知道名稱的草藥,還有從達斯機械獸人族身上千挑萬選刮下來的機械碎片,這些物品林林總總地排列在上面,都是龍術士能使用的道具,似乎和八年前見到的一模一樣。不過變化還是有的。許多阿爾斐傑洛以前沒見過的瓶瓶罐罐,和那些物件一同放在桌上。那一個個玻璃小瓶子裡,有些盛滿了無色的液體,有些則是粉白色的霜狀粉末,在燭光和爐火的輝映下,宛如一顆顆光彩奪目的寶石,讓人無法輕易移開關注的視線。

凝注着那些神秘的藥劑,阿爾斐傑洛小心翼翼地越過地上的蠟燭走到桌邊,把手伸向它們,想要一探究竟。屋子的主人就在他拿起一個瓶子時,飄然來到他的身後。

“這裡面的粉末是什麼?”不避也不躲,阿爾斐傑洛十分坦然地晃動着手中的玻璃瓶,向她發問。

“壯陽藥。”盧奎莎淡紫色的眸子裡笑意叢生,輕佻的表情中帶着羞怯,指了指桌上其他的瓶子,“另一些是催|情藥。”她連額外的問題也答了,“你那麼感興趣,是想要試試嗎——和我?”

這是玩笑話。如果換作别的女人對他舉止輕浮,阿爾斐傑洛隻會嗤之以鼻地警告她自重。不過盧奎莎是知道自己曾經和朱利亞諾之間有過一段情……因此,這理所當然是她故意開的玩笑。盡管在他的潛意識裡,總是希望蘇洛選擇的女人能夠更穩重些。

不過,玩笑部分究竟是前兩句的回答,還是後一句的挑逗,阿爾斐傑洛卻分辨不清。直覺告訴他,能讓這個女人花心思研制的藥物絕不簡單。就在阿爾斐傑洛想要追問下去而啟齒時,盧奎莎打斷了他,告訴他菜燒好了,要他快些上樓。對于瓶子裡的秘密,不說隻言片語。阿爾斐傑洛也隻好把瓶子放回原位,跟着她上去了。

盧奎莎的廚藝十分精湛,把阿爾斐傑洛的胃口照顧得相當滿足,終于讓他感歎,這一趟至少沒有完全白來。飯後,心想着要快些趕回迪特裡希身邊的阿爾斐傑洛,在盧奎莎殷勤的送别聲中,離開了她和蘇洛共同生活的地方。

對一個人的愛,能持續多久呢?這并沒有标準的答案。其實,愛常常是一種誤會,執着占了大部分。見蘇洛一面都難的痛苦,深深地折磨着阿爾斐傑洛,同時也讓他在這場單方面的苦戀泥潭中越陷越深。單方面……是啊,以前怎麼就沒想到呢?阿爾斐傑洛終于開始慢慢地正視起這個很可怕的事實:或許蘇洛根本就不在乎我。他無法阻止這悲哀想法的誕生,但他卻拒絕承認這個等于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唯一輸給盧奎莎的劣勢,在他看來,隻是在于性别。

如今,對蘇洛的相思之苦,一定化作了超過愛的範疇的某種東西,也就是所謂的執念吧。阿爾斐傑洛不知道這樣的發展是好是壞。總之,在下一次與蘇洛見面前,這股執念都會如蛆噬骨地伴随着他。在它的支配下,盧奎莎有意隐瞞的秘密,也已經不重要了。

五年前的佛羅倫薩之行,阿爾斐傑洛沒能如願以償地見到蘇洛。而另一次的布雷西亞之行,則是為了德隆。時間在兩年前。

似乎患了很嚴重的病,那段時間,德隆常待在家,大半年都沒有工作。阿爾斐傑洛就用了一次假期到布雷西亞探望他,見到了他正值花季的兩個女兒。德隆的妻子早年病故,留下了兩個相差一歲的女兒交給她們的父親撫育。如今,女兒們都已長大成人,出落得愈發美麗。她們的父親卻老了。棕色的頭發裡夾雜着越來越多的灰白,集中在兩鬓和頭頂。時光正在德隆的身上緩慢流逝。他的衰老以及病中的倦容,急劇地改變他的外貌,差點讓阿爾斐傑洛沒認出來。德隆卧病在床,他的女兒招待了客人。她們是德隆僅有的親人,同時也是卡塔特脅迫德隆賣命的對象。卡塔特從不雇傭沒有弱點的術士。深知其中内情的阿爾斐傑洛,很是同情這個跟了自己兩次重大任務的密探,因此竭盡所能地施展了治愈魔法幫助他。雖然根治不了德隆的腸胃病,不過好歹能夠給他舒緩痛苦。阿爾斐傑洛在德隆的家吃了頓簡易的便餐,随後就在父女三人感激的眼神中與他們道别。

兩個月後,阿爾斐傑洛得到了德隆重新回到密探崗位上的消息。不過德隆雖然安然無事,達斯機械獸人族的活躍度卻在沉寂了好些年後,慢慢有了擡頭的趨勢。德隆和他千千萬萬的同僚們,又要在兇險的第一線進行偵查工作了。

戰況有好有壞。有些密探為了保命,往往偵測到的敵人可以嘗試着自行解決,也要回禀卡塔特讓龍王派遣龍術士。這種現象一直都比較普遍。不過即使如此,七年間還是有累計八名的密探在與異族接觸時死亡。所幸阿爾斐傑洛的老搭檔德隆、席多,還有在比薩任務新認識的小夥子培爾特尚在。阿爾斐傑洛見過一次席多。似乎是柯羅岑完成任務後懶得回來打報告,便讓和他聯絡的密探代勞。席多較之德隆倒是不怎麼顯老,外貌和前幾年沒有大的改變,依然是髒兮兮亂糟糟的煙灰色頭發,精氣十足好似惡狼的黑眼睛。一看見首席就如搗蒜般地點頭哈腰,一湊近距離就會聞到他身上散發的體臭。

任務方面,阿爾斐傑洛接到三件,比其他龍術士都要多。龍王仰仗首席,給了他多于他人的表現機會。但是隻有一次獲得了協助者的随同、另兩次都是阿爾斐傑洛一人出馬的狀況,則說明那些都隻不過是不值一提的小任務。沒有研究的價值,也沒有收獲新情報。阿爾斐傑洛漸漸擔心長此以往會失掉龍王的寵信,不過當他獲悉白羅加在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七年時間裡隻分配到寥寥一件的任務,所有的擔心又全都煙消雲散了。白羅加偶爾會趁阿爾斐傑洛下山度假的期間偷偷上山觐見龍王。他并不是來讨要任務的,也知道自己讨要不到,可是恩寵總要人在才不會淡卻。不保持聯絡,就無法維系感情,白羅加深谙這個道理,但他卻攔不住别人向首席報告。白羅加畏頭畏腦的作法,讓阿爾斐傑洛是既感到可笑又覺得可憐。

三件任務中,唯一讓阿爾斐傑洛有點印象的是他和麥克辛合作的那一次。當然,剿滅一小群在巴塞爾作亂的異族的任務沒什麼難度可言,連騎龍作戰都不必——尼克勒斯也不同意——就輕輕松松地完成了。阿爾斐傑洛覺得完全可以由他獨自出戰。這樣的話,他也就不用忍受麥克辛的冷嘲熱諷了。

自己和這個山羊胡大漢還真是八字不和,偏偏龍王的胡亂調遣,讓他們做了回拍檔。二人在短短四日内的相處,多數時間是冷場,偶爾的對話,也基本是麥克辛話裡帶刺,阿爾斐傑洛反唇相譏。兩位龍術士一路拌嘴,随行的兩個密探也都非常無奈。麥克辛說得最過分的一次,是他将蘇洛比喻成公胡狼,把盧奎莎比作母鬣狗,用以表達他對這兩人的鄙視,順帶刺激一下經由他們推薦的首席。真是個讨人嫌的家夥。他将蘇洛和盧奎莎侮辱成這樣,可是阿爾斐傑洛卻不能揍他。和龍術士私鬥會得到什麼下場,被關押在孤塔已逾二十年的賈修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盡管阿爾斐傑洛并不知道,賈修傷害的龍術士究竟是哪一位。

首席本人完成的任務雖然平淡無奇,但是并非所有的龍術士都沒有收獲。從非洲回來的休利葉,帶來了一個讓阿爾斐傑洛特别吃驚的消息。那是在七年前。

對于同僚們執行任務的來龍去脈,阿爾斐傑洛總是懷有超出一般的關心。每次有人上山,他都又興奮又坐立不安。那天,他也和往常一樣假裝在龍神殿附近閑逛,眼睛時不時地飄向殿外高高的台階,好想進去聽一聽休利葉和龍王的交談。不過這一次,休利葉倒是在無意間迎合了首席的探知欲。剛出龍神殿大門,他就把徘徊在下方的阿爾斐傑洛拉進了花園的深處。

“正好你在這兒,省得我去找你了。”

“前輩有什麼急事找我嗎?”

“都說了,我不是前輩啦。”休利葉嘟囔了兩句,決定說正事。他面色複雜地看着首席,“你猜我在非洲遇見了誰?”

這個省略了太多内容的問句,讓阿爾斐傑洛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一共有17個異族成群出沒。”休利葉說,“在我找上他們前,似乎就已經因為什麼事而亂了陣腳,就好像是在逃亡、避難。因此,剿滅這群喪失了戰鬥力的惡魔沒什麼難的。可是在回程的途中,測壓儀感應到一股龐大的雷壓向我逼近。攜帶着那股雷壓的家夥……我們在比薩見過。”

紅發的首席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第一個想到的是阿迦述。

休利葉急切地表達,“身體半人半獸,可以分裂。射出的長|槍能無限追蹤,讓人生厭。”

是那個将軍!阿爾斐傑洛恍然大悟。“為什麼不對他進行跟蹤呢?查明阿迦述的部隊逃去了哪裡,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跟蹤啊……這實在難辦。”休利葉拉了下束發的麻繩,再松開手指,讓它彈到額頭,發出聲響。不管是在研究機械模型還是和異族戰鬥,每次他碰到難以解決的挫折,他都會這麼做。“說出來也許會吓你一跳。其實我是被那家夥給纏上了。好不容易才擺脫他的追殺,逃出險境。”

阿爾斐傑洛吃驚地看着他。雖然自己在解決疊讓的那場戰鬥中,幾乎費盡了心力,不會強過自己的休利葉對付不了一個将軍也是可想而知的。但是他和當年孤身迎敵的自己可不一樣。他怎麼着也有希賽勒斯幫忙啊。

休利葉面色沉重地說出他的發現,“那隻異族,有着雙倍将軍的雷壓。要不是希賽勒斯在我身邊,我鐵定回不來了。”

阿爾斐傑洛驚訝得半天沒說話,一時間千愁萬緒。阿迦述的将軍為什麼會在非洲出沒?他和那些被休利葉殺死的異族是什麼關系?阿迦述難道逃去了非洲?“雙倍将軍的雷壓?”

休利葉僵硬地點點頭,“所以啊……我也隻能逃了。”

他并沒有把這件事禀告龍王,而是先找到首席,想聽聽他的意思。

卡塔特雖然雇了很多普通的術士當作密探,但是能控制的範圍基本也就在歐洲和西亞,對其他的區域鞭長莫及。休利葉會接到遠在非洲的任務,他本人非常意外,阿爾斐傑洛最初知道時也很吃驚。

異族的内部一定發生了什麼大事。從比薩戰敗的阿迦述或許渡海逃到了非洲,士兵的不滿導緻軍心渙散,部分異族叛變出逃……唯一的疑點是那個雷壓翻倍的将軍。不管怎樣,既然能通過休利葉提供的線索推理到這一層,那麼就很有必要搞清楚最先偵查到那些逃亡在外的異族的密探是誰。但是阿爾斐傑洛曾打聽過,是個他并不知道的密探,名字叫科雷斯波。怎麼不是席多呢?他想。為什麼龍王派休利葉而不派自己呢?這是一件能夠挖掘出阿迦述軍情報的任務,本該大力調查,卻沒有受到應有的重視。休利葉在敵人的情報和自身的性命中選擇了後者。這就注定了他是個成不了大事的庸才。如果任務的執行者換作阿爾斐傑洛,他一定不會讓這機會白白溜走。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再次抓住阿迦述的命門。

休利葉走後,經過百轉千回的思考,阿爾斐傑洛還是把事情隐瞞了下來。現在再去彙報已經晚了,調查的最佳時機也已經錯過了,還會被龍王懷疑自己和休利葉的關系超出了一般的同僚。在功勞和龍王的寵信之間,還是後者更重要。

但是,有一個人卻根本不管和首席龍術士太過親密會犯忌諱。柏倫格隻要每次觐見龍王,都會順道拜訪一下阿爾斐傑洛。他将他追随首席打造的神杖像寶劍一樣佩在腰部最顯眼的位置,從來不将其隐形。杖身顔色淨白,是魔法加工過的槲寄生,内芯鑲着白貓頭鷹的羽毛。他會和阿爾斐傑洛分享他的見聞,還有個别龍術士的秘密。這男人莫非把我當朋友了?還是想要尋求靠山?每次柏倫格找阿爾斐傑洛閑聊時,他都不禁思考。柏倫格不常提及自身,但是言語間似乎透露出他以前有過一段婚姻。“其實這沒什麼意外的。你一定不知道白羅加和柯羅岑曾經都有過家室。”他有次告訴阿爾斐傑洛,“白羅加怎樣我不太清楚,不過柯羅岑的婚姻完全是毀在他自己手裡的。”柏倫格笑如暖陽,金子般的眼眸裡有種興味十足的譏諷,“嫁給那種愛書庫裡的書勝過自己的男人,柯羅岑的妻子也很可憐呢。不幸的婚姻勉勉強強地維持了五年,備受丈夫漠視的妻子終于憤怒地和他離異了。你瞧,那女人也算幸運,不是嗎?”他給了首席一個意味深長的凝視,“她不必在自己人老珠黃的時候,面對那個永遠年輕如成婚當日的丈夫。”柏倫格最後的苦笑,阿爾斐傑洛無論如何都忘不了。

雖然一年中的大部分時間,都隻能待在與世隔離的卡塔特山脈優美而一成不變的宮殿庭院和小橋山道間懶散度日,不過阿爾斐傑洛一有守護者陪練劍技,二有龍術士和他分享各種消息,三有一年一度的假期到人界解決生理需要,日子總還能湊合着過。不過最近一段時間,練劍的場地被其他人征用了。卡塔特在上個月迎來了一位新的龍術士候補生,曾短暫地掀起過一陣熱議。阿爾斐傑洛有十五個前輩排在他的前頭,現在,終于輪到别人喊他前輩了。

腦海裡慢慢浮現出那個叫做英格利忒·帕蒂芬克的晚輩的模樣,但是手上的小股痛意,突然讓阿爾斐傑洛從遐想的汪洋掉回了現實中的酒館。

定神一看,是迪特裡希用骨頭敲了下他的手背。

這個壯漢已經吃完了所有的豬肘肉,又要了一大盤牛雜和更多的酒。桌上被啃得不見一點肉絲的骨頭堆得像座小山。他的兩手指頭和小半張臉都被油脂蹭得發亮。似乎很不滿意阿爾斐傑洛的神遊,迪特裡希大聲地嚷嚷起來,希望對方能夠給予自己尊重。

“喂,你有沒有想過,自己以後會怎麼死?”

眼前的那雙眼睛饒有興緻地閃着光芒。紅金色的眉毛皺了起來。死這種問題,阿爾斐傑洛可從不考慮。“你設想過?”他反問迪特裡希。

“我想死在愛我的和我愛的女人懷裡。”舔了舔手上的油脂,迪特裡希仰頭朝高處望去,面目由于沉思而變得比平常嚴肅了一點,“不過結婚那種事,還是算了吧。我是骨子裡特别不想對女人負責任的那種混蛋啊。”

也許出身于殘缺家庭的孩子,或多或少都會沾點類似的想法吧。阿爾斐傑洛也特别害怕擔負起家庭的責任。現實及自身因素也不允許自己成家。他要蘇洛不假,但是得到了以後呢?他從未往深層考慮過這個問題。況且還有盧奎莎橫在中間呢。

不過在龍術士這一特殊人群裡,還是不乏有些人向往着美好的婚姻,和注定要經曆生老病死的凡人締結終生相伴的誓言。亞撒——終于在兩年前抱得美人歸,和一個他苦苦追求了六年的女性步入了婚禮的殿堂。阿爾斐傑洛不了解具體的情況,隻聽說亞撒的妻子在去年生下了一個男孩。新婚夫妻喜得貴子三個月後,亞撒老邁的父親帶着欣慰的笑容去世了。

抽離思緒,回到目前的話題,阿爾斐傑洛以帶着戲弄的輕松口吻說道,“守護者不都是光棍嗎?而且,我還以為你會想些更刺激的死法呢。”

“哈,刺激要放在活着的時候。死時還是平淡點吧。”迪特裡希咕噜咕噜地仰頭喝酒,蠕動的喉結正對着阿爾斐傑洛。把杯子喝得見底後,他停了下來,打了一聲響亮的嗝,望着對面,“該你說了。你選什麼死法?”

“反正不是死在什麼人的懷裡就是了。”把身子歪歪地靠着桌沿,單手托着腮,阿爾斐傑洛心不在焉地說。

“唉,那你可是要錯過好多樂趣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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