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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Chap.2:阿爾斐傑洛(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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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多是一個能力極強的諜報高手。無論是潛行追蹤,制作陷阱,刺探情報,還是反制敵人的跟蹤,在密探這一群體裡都無人能出其右。德隆和培爾特二人在這方面的技巧,與席多比起來實在是相形見拙。所以他們對他的監視,他早就看透了。

但是席多始終沒有拆穿二人的把戲。他利用技術的優勢,将追蹤者甩開。

自己和那兩人無冤無仇。他們如此針對自己,必然是受人指使。既然想明白了這一點,那就更不能露出馬腳,讓背後操控着二人的家夥得逞。對于總是出面妨礙着自己的、名義上是同事的那兩人,席多始終默默地忍受着,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最初的幾年來一直如此。

然而,屢屢失利的德隆和培爾特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

後來,礙于自身所患的頑疾,德隆出馬的次數逐漸減少了。監視席多的重任,基本落在了培爾特一人的肩頭。

紐倫堡的小巷,布拉格的郊外,維也納南面的樹林……培爾特堅持不辍地以他在席多看來非常蹩腳的追蹤手段,跟在席多的身後追逐他的腳步。

數年的積怨,在一瞬間爆發。那一晚,将培爾特從城中引到城南的密林,席多心底的怒火再也不可遏制,也不想忍耐了。

但是在下手前,他依然想要給對方一個機會。

“躲貓貓的遊戲就到此結束吧。”樹影搖曳晃動的密林裡,席多站在陽光照亮的地方,朝周圍說道,“你的意圖早就被我看穿了。我也早就發現你的行蹤。别躲了。”

伴随着踩踏樹枝的聲音,培爾特從一棵樹後站了出來,在席多面前現身,顫顫巍巍地回答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沒有繼續掩藏的必要了。”

他的眼神閃躲不定,面色如乳汁一般蒼白,但是他的身軀卻站得筆直,仿佛有一把無形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硬逼他出面與席多對峙。典型的受人控制的憑證。

“真受不了你啊,為什麼一定要跟着我呢?”席多笑問,“明明已經被我甩掉過無數次了,也不見你知難而退。我想不明白你幹嘛要跟我過不去。培爾特,你的妹妹可不是由我監管的啊。”

培爾特有一個小他五歲的妹妹,是作為卡塔特脅迫他為龍族辦事而控制的人質。密探之間互相制約,不同的人質交由不同的密探監管,就是卡塔特用來控制這幫人的手段。但是對培爾特妹妹負責的密探并不是席多。因此,對于培爾特為何總找自己的茬,席多感到非常費解。

以往一直很愛護妹妹的培爾特,卻沒有理會這個問題,而是毫不猶豫地斷言道,“我必須盯着你。因為你是達斯機械獸人族!”

席多聽了這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心底的殺意,也随着笑聲逐漸蔓延。像是覺察到四周空氣的變化,培爾特的胸中悄悄掠過了一陣不安的風。

看着态度頗為強硬、臉上卻莫名露出害怕的表情的培爾特,席多像哄孩子般輕聲細語地說,“我啊,對你和德隆的騷擾一直都視而不見,任由你們這兩隻跳蚤随意瞎鬧,也算是很有耐心了啊。連我都不得不佩服起自己啦。”

培爾特的腳下,緩慢地顯現出五芒星魔法陣的紅光,想要先發制人,以火焰魔法攻擊席多。“終于等到這麼一天了,”他努力使自己用平靜的口氣說道,“你要将你醜惡的真面目展露的這一天了!”

聽到培爾特的宣示,席多别有深意地笑了起來,随後又歎了口氣。他的笑容,便随着這聲歎息慢慢地剝離了。

“是啊。這就是我将你引到這片樹林的用意。”

樹林裡毫無預兆地刮起了一陣旋風,一個灰色的巨影在旋風平息後凸顯了出來。

席多剛剛還善解人意地試圖勸培爾特離開,但現在,他就輕巧地将他的真身展示在培爾特眼前。

——來自異世界的灰色食人鬼。

像培爾特這種等級的術士,完成魔法陣描畫的速度,席多太清楚了。他搶先發動強攻,鋒利的灰爪頃刻間就延伸到培爾特眼前,快過魔法陣的形成。

見到利爪逼近的這一幕,目瞪口呆的培爾特本能地抛下未完成的魔法陣,想要轉身逃走。冰冷的觸感就從後背靠近,狠狠地揪住了他的衣襟。

腿腳在無力的踢踏中懸空離開了地面,喉嚨被鎖住的培爾特瘦如竹竿的身體,被機械手臂十分輕松地提到半空、與眼前的那雙令人惡寒的獨眼對視的位置。

那才是名為席多的密探的真面容。那雙如炬的獨眼深處,翻滾着因饑餓而瘋狂的殺念。

“這是你自尋死路——!”

冷冷地宣示完畢,席多二話不說地将身體被固定在半空的培爾特拉近自己,張開血盆大嘴,閃着寒光的利齒嵌入了他的頸動脈。

培爾特因劇痛而慘叫起來,但是席多絲毫沒有停止吸食的動作。湧入嘴中的血液流轉在味蕾之上,美味至極,加深了他掠奪的欲念。

懷裡的人掙紮的力量,從奮盡全力,到逐漸失去力氣,到最後徹底不再動彈。狂暴的達斯機械獸人族貪婪地吸食着從培爾特頭頸裡溢出的鮮血,咕噜咕噜地咽進喉中,直到被索取的人變成了一具面無人色、枯槁可怕的幹屍。

席多将被吸幹的屍體扔到一邊,滿意地回味着人血在喉管裡流淌的餘韻。

他已經很久沒有品嘗過人肉的美味了。但最後,理性還是稍稍占了上風,沒有使他頭腦發熱地将培爾特吞下肚,盡管他很想那麼做。達斯機械獸人族一旦吞食人肉,就會變成對方的樣子,等到那時,實力介于第三等級和第四等級術士間的“培爾特”,身上的魔力卻呈現出幾乎為零的“席多”的水平,就會使他的身份變得可疑。卡塔特死掉一個密探根本算不了什麼。守住自己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于是,席多在遺憾中,退而求其次地選擇了吸血。

沉浸在滿足感之中的席多,舔了舔嘴唇,将臉上的血漬擦幹,然後開始着手掩埋培爾特的屍體,在林間的隐蔽處挖了一個坑。

可就在他準備将屍體放進坑内時,根本不應該出現的一個男人,卻有如天降的神兵一般,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讓他方寸大亂。

沒有任何廢話,來人出手不凡。火焰的波動席卷而至。

從空間轉移的銀色魔法陣光輝中一躍而出的阿爾斐傑洛,一擊就将席多擊倒。

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出抵抗的那個瞬間,在席多的腦海裡頻頻閃現着的,是他的同胞、上級,以及王的面容。

最終,自己确實被擊敗并被抓獲了。然而結果卻不像夢中揭示的那樣,俘虜他的人也不是培爾特。自己會有如今的下場,都是阿爾斐傑洛幹的好事。死去的培爾特和因卧病在家而僥幸免除一死的德隆,都隻是在這個幕後黑手的策劃下被操縱的傀儡。

雖然夢境的結尾并不真實,但是一點也不影響最終的結果——自己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山洞裡,遭受□□和精神的蹂|躏。在長達四年的、作為囚徒的凄慘歲月裡,無法逃脫,亦無法将自己的困境告訴族人,席多的心中充滿了絕望。他在被囚禁的這段日子裡滴水不沾、粒米不進,饑餓感一天比一天強烈,還要忍受身體上的痛楚,内心更是對自己的命運深感惶恐。所有的内憂外困加在一起,使席多日日夜夜在煎熬中掙紮,恨不得自己能夠速死。

在這四年,負責看管他的人是德隆。德隆隻要一得空就會過來,不和他進行交流,隻确定他是否還在。阿爾斐傑洛極少會來探視自己。除了将他抓捕的那天、以“空間轉移”帶他到布雷西亞北面山谷的這座山洞外,四年間就隻來過一次。但是那絕無僅有的一次,卻充滿了令席多最不願回想的慘痛記憶。他曾經發誓要以生命為代價效忠自己的王……但最後,還是沒能承受住考驗。在令人不堪重負的嚴刑逼打中,被迫無奈地将己方的秘密洩露給了對他施以重刑的阿爾斐傑洛。沒能堅守底線到最後的這份屈辱和慚愧,比起身體的痛苦,更加折磨着席多的心,讓他日夜難安,無時無刻不在羞愧和内疚中度過。

“唔——唔——”

從幹涸的喉嚨深處,席多用僅存的力氣憤恨地嘶吼着。可是戴在嘴部的金屬面罩,深深嵌進了他臉頰的皮肉,固定住他的牙床,釘入他的舌頭,使他連半個字都說不出來,隻能無助地發出嗚咽的聲音。

他的嗚咽聲突然被一陣腳步掩蓋了。

随後,一個似乎有點熟悉的男聲,傳入了他聽覺逐漸衰竭的耳中——“阿爾斐傑洛,這就是你要我看的人?”——席多一下子豎起了耳朵。

能夠感覺得出來,說話者的腳步就停在身前的不遠處。席多甩甩腦袋,從髒亂的頭發裡露出一隻眼睛,朝前方那抹高挑強壯的身影看去。來客不是别人,正是自己從前合作過的龍術士蘇洛。

“不要被這家夥的人類外衣所迷惑了。”

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及時回響在山洞裡,飄飄然的語氣中帶着不加以掩飾的雀躍和得意。

“我早就警告過你了,蘇洛,從這家夥第一次出現在我眼簾的那一刻起,我就懷疑他的身份沒那麼簡單。事實證明,我的想法沒錯。這個家夥,真名叫佛熙特,是達斯機械獸人族。真正的席多,早在三十年前就成了一縷亡魂,被他替代了。”

像是在展示某件展品一般,對蘇洛耐心介紹的阿爾斐傑洛,眼下的心情似乎格外好。即使在昏暗陰冷、散發着惡臭味道的洞穴裡,他俊美的容貌依然不受環境的折損。那張側頭望着蘇洛的臉上滿是笑意,隐隐帶着絲惡作劇的意味。

假借“席多”之名的異族男子擡起視力因傷勢而衰退的眼睛,看着和蘇洛一起走進山洞的那個男人。深暗的眸底,那猶如惡狼的精光早已經不複存在了,艱難地睜大的眼睛裡一片混濁,隻能看到一個大概的輪廓,連看清對方臉畔的表情都很困難。

聽了阿爾斐傑洛的話,蘇洛無法掩飾他的驚訝。眼前的光景讓他的脊梁骨竄起了一股寒氣。受刑者面目全非的慘樣,更是讓他差點沒認出那是席多。

“……席多不叫席多,也不是術士,而是達斯機械獸人族……怎麼會呢?”

“一開始的确很難接受。這家夥的雷壓已經耗盡,沒法變身向你證明。不過,這四根包覆着機械外皮的鋼鐵柱,是我從他的本體上拆下來的。”

佛熙特不想再聽阿爾斐傑洛炫耀的話語,垂下腦袋,将滿是鮮血和污垢的臉頰重新掩蓋在亂發的遮蔽中。右腿忽然襲來一陣劇痛。阿爾斐傑洛握着插入佛熙特右腿的鋼鐵柱,用力擰了一下。剛硬的圓柱體在人類的□□裡轉動的痛楚,在頃刻間如觸電般地刺激了全身的神經。既沒有掙紮的力氣也無法張嘴怒罵的佛熙特猛然擡頭,用帶着憎恨和殺意的眼睛,死死盯住阿爾斐傑洛那張寫滿了邪惡笑容的臉龐。光是這樣瞪着對方,就已經使他筋疲力竭。

“醒醒。來拜見老朋友吧,佛熙特。”

呲,一根機械棒突然被阿爾斐傑洛拉扯出來。治愈魔法立即奏效,忠實地修補起佛熙特腿上的血洞。阿爾斐傑洛的魔力給佛熙特破損的皮膚填上了粉紅色的新肉和新皮,傷口的疼痛也在慢慢解除。就在佛熙特疑惑對方的意圖時,那根被拔出身體的鋼鐵柱,猛地刺進了佛熙特才剛剛長好的新肉之中,重歸原位。

“唔——唔唔!”佛熙特痛苦地扭動着軀體,纏在身上的鎖鍊發出猛烈撞擊的聲響。

“說老實話,我一直沒想到你竟能撐到現在。該問的都已經問得差不多了,你唯一還能活命的價值,就是讓蘇洛見到你這張醜惡的臉。”

聽到佛熙特哀鳴的慘叫,阿爾斐傑洛高聲嘲諷道。蘇洛卻仿佛不願意見到這血腥的場景而把頭扭開,對阿爾斐傑洛投以頗有微詞的瞥視。佛熙特模糊的呻|吟既不刺耳也不鑽心,卻讓蘇洛聽了心裡無比難受。

似乎是注意到蘇洛的不滿,阿爾斐傑洛馬上将表情調整為溫和的笑容對着他,“蘇洛,我一直想讓你看看這個場景。看看這個當年在錫耶納跟在你的身邊,虛僞至極、滿腹心機的家夥,被我揭穿後的真實模樣。”

“我看到了。有什麼值得你得意的地方嗎?”

或許是阿爾斐傑洛剛才的殘忍舉動令蘇洛有些反感,因此,當他這麼詢問的時候,眼神和語調都極其欠缺熱度。阿爾斐傑洛不禁對他的反應大感意外,但是依然很認真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從這個家夥的口中,我可是得知了不少寶貴的情報呢。可惜一直看管他的德隆前不久病逝了。我希望你能接替德隆,隔三差五地來看一看,确認他沒有逃跑。當然,這隻是個保險一點的作法,你不願意也沒關系。我布置的封印魔法和禁锢咒語,一般而言不借助外力是不可能被打破的。防魔結界的隔絕使這裡從外部看起來隻是個普通的山洞。除非他的同夥打破封印,把他救走。這個概率幾乎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之前看管他的是德隆?”

“對。”

得到阿爾斐傑洛肯定的回答,蘇洛不由得将這一切和首席私會密探被關禁閉的事聯系起來。那件事曾經轟動了整個龍族,蘇洛自然也是有所耳聞。

将比薩的阿迦述大軍打跑後,阿爾斐傑洛去和密探會合,卻隻找到德隆和培爾特,席多并不在場。阿爾斐傑洛趁機用催眠黑魔法操縱了兩人,使他們一直以調查席多的底細為己任,追蹤他的下落。在實施這一手段後,阿爾斐傑洛還采下了附着二人各自魔力的頭發絲,施了共享知覺的咒語,然後将它們分别埋進了自己左手的小拇指和無名指。小拇指表示培爾特,無名指表示德隆。埋在阿爾斐傑洛手指皮下組織裡的頭發,會在它們的主人受傷時激發,其表現為阿爾斐傑洛的手指會産生猶如被針紮了一下的輕微刺痛感。這隻是一般的傷害。而當對方處于瀕臨死亡的狀态,頭發絲就會在阿爾斐傑洛的皮肉裡燃燒,以強烈的痛感提醒他,對方已經危在旦夕。

得到危險的警示是在四年前。阿爾斐傑洛的左手小拇指好像燒起來一般痛苦的那個時候,他便知道培爾特出事了。所以他才會不顧一切地離開卡塔特。憑借培爾特的頭發絲提供的信息,“空間轉移”至佛熙特行兇的樹林。将這個欺騙了卡塔特多年的達斯機械獸人族擊倒并掩埋了培爾特的屍體後,阿爾斐傑洛毫不猶疑地再次施展“空間轉移”,帶失去抵抗力的佛熙特到布雷西亞。他和德隆找到了适合藏匿的這個山洞,把佛熙特封印起來。在進行了初步的拷問後,阿爾斐傑洛當夜第三次開啟“空間轉移”的傳送大門,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回到卡塔特,将看管佛熙特的任務,全權交給了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德隆。

在阿爾斐傑洛抓捕“席多”的計劃中,德隆是一枚忠誠的棋子。他的安危,阿爾斐傑洛必須保證。曾有一次,阿爾斐傑洛在度假的中途偷偷背着迪特裡希前往布雷西亞,探望病中的德隆,并為其醫治。這倒不是阿爾斐傑洛多麼關心德隆的病情。他隻是不能放棄這枚還有利用價值的棋子。

一想到自己識破了佛熙特這個潛伏在卡塔特内部多年的奸細、并将其生擒的成績,阿爾斐傑洛本人也是覺得相當自豪。他暧昧地朝蘇洛凝視過去。

“如果你感到厭煩,不想看到他的這張臉,随時都可以捅他兩刀。”

與紅發男子的熱情剛好相反,蘇洛回答的話聲裡充滿了冷漠。“既然如此,為何不直接給他一個痛快呢?”

“雖然這家夥死守的秘密,已經差不多被我掏空了,不過留着他的命還有用。”

“滿足施虐心的用處嗎?”

“……”阿爾斐傑洛充滿迷惑地注視着蘇洛的雙眸,看到他緊鎖眉頭的臉龐似乎隐藏着一股怒氣。由于不明白他生氣的原因,阿爾斐傑洛隻能保持沉默看着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陷入僵局的龍術士們此刻的沉默,終于能讓佛熙特安靜地喘一口氣,休息一會兒了。他的頭無力地垂了下來,再次沉入到意識不清的幻覺裡。

由于達斯機械獸人族的大腦構造和人類不同,即使處于人形态也不會輕易被催眠術控制,因此最初的審訊進行得異常困難。要想撬開佛熙特的嘴,唯有依靠重刑。阿爾斐傑洛逼供的手段其實并沒有多麼特殊,隻在于他的心比一般人狠,下手更狠。

“痛苦分兩種,”有着堪比惡魔般殘酷笑容、和天使般光輝容貌的男人,曾對他耳語,“一種能使人堅強,另一種則毫無助益,隻會徒增更深的痛苦。而我對有價值的東西,向來很有耐心。你不肯說,我們倆就慢慢耗。”

當兩條腿被平整地砍下時,這個活躍在敵我交鋒第一線的異族男子,首次體會到了恐懼的滋味。當手上的皮被一點一點剝掉、十根手指一根根地前後離開自己時,他開始醒悟,自己若想平平安安地躲過這場浩劫,就必須付出點什麼。意志力随着肉身的痛楚被無情地削弱、消耗乃至瓦解殆盡,漸漸失去了抵抗的鬥志的佛熙特不想繼續受刑,隻能屈服于心狠手辣的施暴者的淫威,将本族的秘密告知于這個不斷用酷刑虐待自己的魔鬼。佛熙特的心裡流淌着血淚,隻有他自己知曉。

為了保命而将本陣營的情報出賣,換取存活的希望。等佛熙特意識到阿爾斐傑洛根本就沒打算要饒過自己時,一切都沒有回頭路了。阿爾斐傑洛非但不是一個容易被欺騙的人,他還曾在阿迦述的口中得知了一小部分異族内部的秘密,所以佛熙特交代的事情,大緻都是真實的。

每當佛熙特被迫接受拷打式的審問而在心底感歎阿爾斐傑洛的聰穎和冷酷時,他都忍不住會想,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看穿自己的呢?難道我有什麼把柄落在他的手上?佛熙特對于這個問題,一直是既好奇又感到非常不可思議。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為何會落網。

“……你為什麼會……盯上我呢?”當時,奄奄一息的佛熙特向對方發問。

“還記得在錫耶納你是怎麼教導我的嗎?”阿爾斐傑洛似乎很樂意回答他的問題,“識别達斯機械獸人族,直接心理壓制。所以我告訴德隆和培爾特,隻要你一旦問及他們跟蹤你的目的,就讓他們直接公布你是達斯機械獸人族。顯然,這招馬上讓你起了殺機。”說着,阿爾斐傑洛十分開懷地笑了起來,“你沒能過關哦。”

“……你隻是解答了如何引我上鈎……”佛熙特痛苦地幹笑道,“可是一直以來,我都隐藏得相當完美啊……!”

“就是因為藏得太好了,才讓你露出了馬腳。作為一個術士,身上卻連一點魔力都沒有,這不是最大的敗筆是什麼?”

阿爾斐傑洛的譏笑刺痛了佛熙特的耳膜,使他流露出既狼狽又震驚的表情。

答案顯而易見。達斯機械獸人族吞噬術士,術士的魔力就會被雷壓替代。而隻要異族不展示真身,雷壓就不會外露。因此,在阿爾斐傑洛看來,自認聰明的佛熙特犯下的完全是個低級的錯誤。

佛熙特始終認為,自己已經做到了萬無一失。精心挑選了一個原本就很弱小的、曾經是一名偷獵者的第四等級的術士“席多”掩飾身份,在之後的三十年時間裡,始終沒有再吃過一個人類,采取阿迦述陣營的策略,以根本不合達斯機械獸人族胃口的人類食物維持生命,兢兢業業地完成王交予的使命。僞裝成席多的佛熙特充當着一個窺伺敵情的完美間諜,表面與卡塔特的勢力交往,背地裡将數不清的消息帶給己方陣營,不僅如此,就連其他異族勢力的動向也都盡在他的掌控。他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竟然在起跑線上就輸了。

“不過,你也不要氣餒。對于你自不量力的勇敢,我還是持高度贊揚的态度的。”阿爾斐傑洛暧昧地聳肩朝啞口無言的佛熙特笑笑,“說來也真是奇了。其他的王總把‘眼’帶在身邊,深怕有一點閃失。你們的刹耶王卻把‘眼’派出去當間諜使,實在是很有意思的一個人啊。”

阿爾斐傑洛無時無刻不在嘲諷着佛熙特。對此,佛熙特除了拿眼睛狠狠地瞪視着他以示抗議之外,也是别無他法。

培爾特和德隆的跟蹤行動,實際上并沒有幹擾到佛熙特多少。因為他是刹耶王的“眼”,所以總能提前覺察二人的動向,讓自己能夠順利地擺脫。而且其作為“眼”的能力,要遠超于阿迦述陣營的梵克。支付出去的雷壓越多,得到的能力也就越大。佛熙特本體的戰鬥力,是比傳令官還要低一檔的“士兵”級别。但是他的監視能力卻大大高于梵克。探測的範圍和梵克同樣是方圓五英裡,不過和梵克是以自己為中心點向外發散的五英裡圓形範圍不同,佛熙特能将自己的偵測地帶不受限制地定在任意區域。隻要是他曾經踏足過的地方,就都可以被他的“神眼”窺探到。

這一出衆的監視能力,幫助佛熙特完成過數項艱巨的任務。阿迦述軍在比薩戰敗後,撤退到羅滕堡的消息就是由他傳送給刹耶軍的。包括之後刹耶軍追趕一路潰逃的阿迦述軍到達北非,都少不了佛熙特從中策應的功勞。甚至就連亞撒和澤洛斯的死,也是他和另一個同僚共同合作的結果。

“……我效忠的王自然非同一般。”好像非常不服氣似的,佛熙特沙啞地低吼起來,精光乍現的黑眸迸射出帶着驕傲的戾氣,直視一臉憫笑地看着自己的阿爾斐傑洛,“而且我告訴你吧……在我們那裡,眼睛比我尖,耳朵比我利的人少說也有七八十個。意志比我堅強的……更是車載鬥量,多如毫毛!就算被你知道了一些秘密,你也是不可能打敗我們的!”

“哼,虛張聲勢。”阿爾斐傑洛不屑地冷笑,“不過有一件事,我也很好奇啊。那個裝有渾濁河水的瓶子裡的鹽,是你放進去的吧?”

聽到他悠然自得的詢問,佛熙特不由得渾身戰栗,仔細地注視着這個聰明到狡猾地步的男人臉上的表情。

在最早出馬的錫耶納的任務裡,想出要以研究水質的方法追查異族下落的阿爾斐傑洛,曾命令德隆和席多在整個托斯卡納地區的流域提取水樣。在一隻裝着阿爾諾河下遊的渾濁河水的瓶子裡,佛熙特急中生智地将随身攜帶的食鹽混了進去,稱其中的雷壓沉降物隻是普通的鹽沉澱在裡面,誤導了阿爾斐傑洛的判斷。雖然無法從根本阻攔阿爾斐傑洛的腳步追至比薩,不過佛熙特為了妨礙他,也已經算是非常盡力了。真沒想到,就連他當初甩的這個小把戲,都逃不過這男人的眼睛。

“你為什麼要阻止我調查阿迦述的逃逸路線?他不是你們的敵人嗎?”

“雖然他是敵對勢力的王,但他畢竟仍是我的同族。讓同族葬送在人類的手裡,我不忍心啊!”放聲大叫的佛熙特顯得無比狂亂,好像情緒失控了似的沖着阿爾斐傑洛高吼,“何況有資格消滅他們的隻有我王!記住了,我們達斯機械獸人族才是這個世界的新主宰者!總有一天,我王将統率你們,奴役你們!至于你們人類,隻配做我們的盤中餐、腹中食!我怎麼能容忍‘食物’淩駕于我的同族之上呢!”

“嗯,隻可惜到了最後,你還是敗給了你最看不起的‘食物’啊。”

面對雙手被鐵鍊向上吊着、全身用施了禁锢咒的鎖鍊綁縛住,卻仍然不斷前傾身體朝自己怒吼的、猶如困獸一般的異族,阿爾斐傑洛悠然地獰笑起來,給他戴上了剝奪他說話權利的鐵面罩。

鋼鐵紮進了兩邊的臉頰,刺穿臉皮,卡住骨頭,仿佛嘴裡硬吞進了一隻渾身都是倒勾的刺猬,猛烈的痛感暴走般地從佛熙特的口腔向外蔓延,沖擊着他瘋狂跳動的心髒。從鐵面罩被固定的那一刻,嘴邊的肉就爛得不成樣子了,然而阿爾斐傑洛的治愈術卻始終一絲不苟地治療他潰爛的傷口,讓他永遠也無法真正地習慣痛楚。

痛不欲生的佛熙特隻能兀自苦笑。是啊,他再清楚不過了,被逼到這一步的自己,隻是一個沒有尊嚴的失敗者。已經沒什麼能再被利用的了,也已經不需要自己再開口了。被戴上面罩的現狀,意味着自己徹徹底底地失敗了。嘴硬隻會令人贻笑大方。昔日,他的确為了刹耶王蕩平夙敵立下過汗馬功勞。然而如今的自己,隻是個自私自利的、不惜背叛王和族人也想要拼命活下去的叛徒啊。

沉浸在痛苦回憶之中的佛熙特,渙散的意識好像變得清醒了一些。他沒有擡起頭,但是耳邊傳來的那兩個人類令人厭煩的交談聲,他雖然并不想聽,但他卻阻止不了。

“确定這是異族混進來的奸細固然是好。可我不能認同你的手段。”

蘇洛明确說出口的話語,讓阿爾斐傑洛愣在了當場,心裡對蘇洛竟然不是對自己刮目相看反而怪罪自己的這一點,怎樣都無法平靜地接受。在他的心底,隐隐升起了一團怒火。

從見到“席多”的第一面起,阿爾斐傑洛就長了一個心眼。他在四年前對喬貞作出的「部分任務受異族操控」的結論,究其溯源也是出于對“席多”身份的質疑。

冷靜地分析一下,卡塔特派出龍術士,完成消滅在世界各地作亂的異族的任務,但是任務的走向,卻被他們消滅的對象實際操縱着——基本不會有人認同這荒謬的想法吧?然而阿爾斐傑洛卻有着如此相信的直覺。這同時也是達斯機械獸人族諸王内鬥的體現。打個比方,如果有某位異族的王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龍術士任務的走向,那麼就值得将計就計,利用龍族的力量打擊其他的王。雖不能說全部,但是至少有一部分的任務,是在卡塔特控制之外的。而異族若想左右任務的進程,就隻有在密探的身上下功夫。

阿爾斐傑洛常常會想,其他的龍術士在和類似“席多”這樣的敵人眼線接觸時,警覺性為什麼會那樣差呢?當他切實地俘獲了佛熙特以後,他的這個想法就更加強烈了。隻不過因為自己對蘇洛有某種特殊的感情,他才不忍心也把蘇洛一同看扁。可是現在,蘇洛卻明确地表達出對阿爾斐傑洛的不理解來。果然,偉大的人都是孤獨的啊。

其實,阿爾斐傑洛也是誤會蘇洛了。對于這個男人充滿智慧的頭腦,蘇洛自然是非常贊賞也極其歎服。然而對于阿爾斐傑洛血腥殘暴的手段,他卻無法說服自己接受。因為暴力和強權,曆來都是令蘇洛深惡痛絕的東西。

灰綠色的眼睛朝前方的石壁看去,看着那個被蹂|躏得皮開肉綻、肢體不全,渾身沒有一塊平整的皮膚的異族,胸中湧起了一股莫名的悲楚。蘇洛親眼見識過白羅加是如何折磨異族的。在他看來,白羅加的瘋狂,不過是粗魯而又膚淺的惡犬,張開散發着臭味的大嘴向人咆哮。然而阿爾斐傑洛的瘋狂,卻像是一座寒徹刺骨的冰山。浮在人們眼前的隻是其龐大身軀的一小截,真正令人恐怖的是那潛伏在海平面以下無法被人窺見的部分。在蘇洛的眼中,他甚至覺得冰山正逐漸向巨獸衍變。阿爾斐傑洛如今給他的感覺,就是一頭在黑夜中藏身于冰冷海面下的深海巨獸。隻是露出了背脊上的鱗片在空氣裡,就足以讓岸邊的人從内心深處感到毛骨悚然。

“真沒想到,我會惹你不高興。”好像是要緩解氣氛似的,阿爾斐傑洛小聲嘀咕了一句。

雖然阿爾斐傑洛語氣中的頹喪讓蘇洛暗自吃驚,但有些話他卻不得不說。

“你為了抓捕這個家夥,不惜對德隆和培爾特用上了深度催眠的黑魔法,這個代價太大了。要是你一開始就賭錯了怎麼辦?那樣的話,不就冤殺了席多嗎?還白白葬送了那兩人的人生,讓他們終其一生都隻能違抗自己的本心,為你不停地奔忙。”

“做大事者不拘小節。損失幾個平庸的術士有什麼大不了的?”阿爾斐傑洛擡高聲音,用非常怪異的語調反問道。

他狂傲不羁的語氣,以及絲毫不覺得自己做錯的傲慢态度,使蘇洛不由得沖口而出,“混蛋!你作出如此惡劣的事,和那些惡魔有什麼分别?”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阿爾斐傑洛蓦地開口,堵住蘇洛的氣勢,“你無非就是想警告我,我采取的手段比達斯機械獸人族還要不如,早晚會變得比他們更肮髒,對吧?那我就告訴你好了,”他面無表情地看着蘇洛,用不容對方打斷自己的激烈态勢說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局,為了卡塔特!我是在以我自己的方式效忠卡塔特。我不奢望能夠被你理解。”

蘇洛默然地注視着振振有詞的阿爾斐傑洛,表情非常陰沉,一時間找不出任何駁斥的理由,因而沉默着。此時在他的眼前不斷重現的,也許并不是佛熙特體無完膚的悲慘畫面,而是一座堆積在血泊和火焰中的屍骸之山,以及屍骸們望着自己的怨怼目光。

與蘇洛對視的阿爾斐傑洛在看見情況竟發展到二人對立的地步後,不由得輕歎了一口氣,為了舒緩僵冷的氛圍,面容變得稍微開朗了一些。

“這家夥的耳朵還沒廢。沒必要讓他聽見你我的争吵。”

他示意到外面去說。蘇洛領會了。于是暫且按捺住不悅的情緒,跟着他走出山洞。

兩個龍術士離去後,周圍再度隻剩下死寂。銀色的六芒星封印魔法陣閃耀着冷豔的輝光,微弱地映照着陰暗的山洞和佛熙特憔悴的臉龐。在一片冰冷的洞穴盡頭,這位刹耶陣營的“王之眼”獨自無聲地哽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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