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IV
此地荒無人煙,四下死寂。白色帳幕上撒滿的鮮紅血漬尚未幹透,鮮肉燒灼的氣味蒸發在空氣裡,濃烈得嗆鼻。除了地上套着盔甲的殘肢無言地宣告它們曾屬于一個個生龍活虎的軍士,這個地方,早已經連一絲人類的氣息都難以尋覓了。
作為屠盡一整座軍營的元兇,一百多個達斯機械獸人族站在漫漫濃煙中,一雙雙眼睛出奇一緻地睜大着,緊張的樣子仿佛在接受某種訓誡。他們當中,有不少人的嘴邊還滴着油脂來不及擦抹,殘羹剩肉仍卡在牙縫裡沒有挑除,但是原本愉快的進餐氣氛,已經随着一個人的出現終止了。營寨内部突然間變得森冷起來。不是因為别的,而在于那個親自帶兵趕來的将軍。
“蔔朗彭大人,”恭敬地立在将軍的身側,副官冦爾夫微微低頭,請示道,“您看這事該怎麼處置?”
腳步慢慢朝前踱去,離部下們更近了一點,蔔朗彭似乎沒有開口的欲望,隻是站立着,一一打量部下們在敞開胃口大吃特吃之後所得到的嶄新外貌。雖然他什麼話都沒有說,但光是那雙野獸般銳利而狂野的銀灰色眼睛中射出的冷光,就足以令人膽寒到無法動彈的地步了。
視線掃過隸屬于自己軍團的部下們,沉默的将軍靜靜地觀察他們煥然一新的面貌。多數人具有獨立的人身。極個别人由于分食的是同一具屍體,竟好像多胞胎一樣得到了完全相同的外形。至于依舊保留着之前模樣的人,則一個都找不到。
“卓哥,給我出來。”凝視了一會兒,蔔朗彭終于提起聲音,喝叱道,“不要以為你變了樣子,我就認不出你了。”
這聲嚴厲的勒令落下後,面面相觑、驚惶無措的達斯機械獸人族中間,有一個光頭男子猶豫着站了出來。
知道逃不過責罰,卓哥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微微屈腰應道,“大人,我在這裡。”
蔔朗彭慢慢走向他,一步一頓,停在他的面前。“你可知罪?”
卓哥用超強的意志力承受住将軍的谛視,做了個表示迷茫的姿勢,“我何罪之有?”
蔔朗彭寬闊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安靜地看着對方,但是他的怒氣,卻讓人感到脊背發涼。“就是你吧,卓哥。”他說,“藐視我的軍令,帶頭慫恿其他人進行屠戮!”
“如果您指的是這件事……”卓哥略有顫抖的聲音裡充滿惶恐,但他依然用強硬的态度點頭承認,“沒錯,是我做的。”
蔔朗彭并沒有因為這個部下坦白的勇氣感到贊許,而是将他視為絕對不能容忍的一顆毒瘤那般瞪視着。“此等嚴重違抗軍令的行為,我不會袖手旁觀。”他威嚴的目光,蒙上了一層讓人感到危險的暗流。“你破壞了軍隊的紀律,使我蔔朗彭軍團的名譽蒙羞,給我做好覺悟吧。”
“我不明白,我所做的隻不過是為了滿足最基本的食欲罷了!”卓哥開始用激烈的言辭反駁起來,“大家都餓了那麼多天,我帶大家出來找點東西吃,到底犯了什麼罪?”
“膽子好大啊,卓哥,”另一個男子的話聲從斜側方傳來,帶着強烈的斥責意味。蔔朗彭的副官冦爾夫沉着一張臉,對這名反抗将軍的族人痛訴道,“你明知道這裡所有的糧食都是要運回本部培育室的。可你卻提前把它們揮霍一空!”
“閉嘴,冦爾夫。”卓哥偏過頭,看了一眼批評自己的那個男子,眉頭非常不快地擰起來,“你與我同是先鋒。别擺出一副自認為淩駕于我的模樣教訓我!還是你想拿你的職務來壓人?”卓哥目光輕蔑,嘴角挂着冷笑,“說起來,今天的事恐怕也是你告發的吧?”
“……那又怎樣,至少我沒有犯錯。”冦爾夫表情陰沉,低吟聲有些吞吐,差點因言辭的匮乏而難以續話,“一直以來我都恪守蔔朗彭将軍定下的鐵律,從未做出任何藐視軍法、僭越妄為的舉動來!而不像你——”
“是啊,誰能做到像你這樣呢?”卓哥冷不丁地嗤笑一聲,打斷了他的滔滔雄辯,“到現在都保留着那個龍術士的皮囊不舍得換。你要做什麼呢,寇爾夫?彰顯自己的高潔嗎?”
周圍有人發出了竊笑,但更多的人則是害怕。因為在卓哥羞辱冦爾夫之後,蔔朗彭的臉色已經變得非常難看了。
“夠了。”将軍壓低嗓子,喝止住言語嚣張、毫無半點悔意的部下,“冦爾夫說得很清楚,你的罪是違反軍紀。我對你的狡辯和借口毫無興趣。跪下,接受處罰。”
迫于上司的威懾力,卓哥沒有辦法,隻好伏膝半跪下來。但是他緊咬的牙關和嘴裡的念念有詞,卻顯示出他實際的情緒極為不忿。
“我沒有罪!”他大叫一聲。所有身在兵營裡的人,都能聽到他不甘心的哀吼,“您如果就憑這事兒定我的罪,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服氣的!”
“事到如今,仍然死不悔改啊。”冦爾夫借機教訓道,“你辜負了蔔朗彭将軍對你的信任,如今竟還敢公然頂撞他。僅此一條罪,就足以讓你萬死!”
沒有理會冦爾夫回敬卓哥的挖苦,蔔朗彭對于直到最後時刻都不願認罪的那名部下的固執,既感到痛恨又感到無奈。他緩慢地阖上雙眼。
十三年前,在伊比利亞半島被敵人挫敗、沒能完成刹耶王誘殺龍術士計劃的五個将軍,帶着殘兵和一身的重傷逃回基地。在之後頗為漫長的一段時間裡,都沒有再組織行動。他們身上的傷早已好全,但心靈上的憤恨和屈辱,隻有品嘗到敵人的鮮血才能愈合。想要一掃失敗之恥的将軍們數度向刹耶王請求出戰,但是王一一拒絕。并不是懼怕卡塔特,對于刹耶陣營而言,比起消滅外敵,還有更迫在眉睫的要務急需解決。多年來,積極鼓勵生育、不斷擴軍的弊端,終于爆發了。糧食短缺的局面,使饑餓開始在軍中蔓延。刹耶王不得不提高重視,将所有的精力優先投入在這件頭等大事之上。
從1222年下半年起,蔔朗彭就受刹耶王的囑托,負責給數以萬計的己方軍隊解決糧饷問題。所能想到的最快捷、最便利的辦法就是劫掠人類。于是,很自然地,蔔朗彭将劫掠的重心放在卡塔特的勢力照顧不到的區域。他率領他的軍團來到蒙古帝國西侵的遼闊大地,襲擊了一個又一個毫無防備的城鎮,往返于帖必力思,玉龍傑赤,撒馬爾罕,布哈拉等人口較多的都市之間,最東曾到達喀什噶爾,一路上,命令部下小心翼翼地擄走一定人數的居民,活捉回基地。蔔朗彭主持這項工作,一次都沒有讓卡塔特發現,至今已有十三年之久了。
每次劫掠,都要求絕不能出現流血事件。殺死或直接吃掉儲備的糧食,更是不被允許。擄走的居民數量,通常都有定額,必須控制在不會引起當地人恐慌和懷疑的範圍内。蔔朗彭嚴令所有的部下都務必要遵守他所制定的鐵律,并且安排了一旦劫掠成功,就消停一段時間再出動的計劃。無人敢違抗将軍的命令。發生人口失蹤的地方都在歐洲以東,脫離卡塔特的掌控,就這樣,蔔朗彭軍團的劫掠行動,平穩地度過了十三年。沒有外力的幹擾和阻撓,進行得異常順利。對于遠方的異情,卡塔特廣撒的偵測大網,居然沒有一次有所察覺。
然而,幹擾卻在内部出現了。
以空鎮作為舞台進行的那場戰鬥結束後不久,就一直在為刹耶王龐大的軍隊籌集糧饷而忙碌着的蔔朗彭,近日接到了幾乎要讓他氣極的報告。就在他掌管的軍團裡,竟然發生了他所看重的劫掠對象在運回基地前就被殘殺吞盡的惡劣事件。被卓哥他們吃掉的,恰恰是原本蔔朗彭将軍打算送回大本營敬獻給刹耶王的糧食儲備。
那三座軍營,早在半個月前,就已經被蔔朗彭的軍隊控制住了。但是以卓哥為首的那群為非作歹的家夥,卻将上司的命令置于腦後,提前享用了本屬于全體族人的大餐。如此敗壞軍紀的舉動,蔔朗彭斷不會容忍。
再擡眼時,這位身軀魁梧的将軍,眸中的色彩被森冷的涼意填滿了,“我在外奔波了那麼久是為了什麼?”他面含愠色,對着跪在身前的光頭部下,悲憤地低吼,“為了讓我王治下的每一個族人都能吃飽肚子,我接受了這項使命。既然如此,就不能隻考慮我自己的部下。我軍糧食緊缺的困境,難道還要我贅述嗎?那些人類的用處,你也不是不懂。可你還是讓一時的快感淩駕于我軍整體的利益上,破壞了我的劫掠計劃!如果軍隊裡都是你這種隻考慮自己享樂而不顧大局的家夥,那也隻是一群任性散漫的烏合之衆罷了。”
卓哥的雙手緊緊地攥着,握成拳。“蔔朗彭将軍,”他擡起目光,看向了滿臉愠怒的上級,“您是要将違反了您命令的我們全部都處決嗎?”懷着最後的一絲僥幸心理,他生硬地說道,“王不會答應的……”
“不,”看着他乞求的眼神,蔔朗彭的話音十分平靜,幾乎沒有任何波瀾,“隻處決你。”
卓哥聽完蔔朗彭的宣布,雙眸瞪大,擡起了頭。臉部抽搐的肌肉帶動着皮下的神經一陣痙攣,讓他的臉龐被極度的震驚所扭曲。
在這一刻,他堅信,自己會被殺掉。
刹耶王麾下衆多的将軍,每個人都有着與衆不同的性格和特點。華倫達因最清高,霏什最睿智,沙桀最狡黠,文坎普達耳最勇猛,米竺勒夫最謹慎,奈哲最暴戾,南……沒人承認那個叛徒是将軍。而若要數其中最富有正直感的,莫過于蔔朗彭。他是一個鐵面無私的軍人,最不能容忍違抗他軍令的家夥。他一定不會輕饒帶頭違紀的自己。
想通了這一點之後,卓哥放棄了辯駁,始終沉默着,臉上的表情數次變化,最後定格為一個聽天由命的苦笑。
周圍沒有一個人敢出面為這位同伴求情。每個人都看出來,蔔朗彭是要用卓哥的命整頓軍紀。
盡管内心依然有股不平,但卓哥緊握成拳的雙手,最終還是軟軟地垂落了下來。“我接受死亡。”他俯首說着。
蔔朗彭微垂着眼簾,目光俯視着跪在身前、終于準備從容赴死的部下,臉上寫滿了痛惜的神色。盡管如此,他的動作不帶任何猶豫,在一片死寂中,果斷地擡起了右腿。
卓哥的身體依舊好端端地跪着,但他的頭已經不翼而飛。在死亡臨近的那一刻,蔔朗彭的腳踢掀起了一陣風。遭受到風的洗禮,卓哥的腦袋與軀幹迅速分家,像是被風刮跑了一樣不見了。脖子的斷裂處,舞起散射的血花。瞬間被切斷了所有知覺的屍體,再也維持不住下跪的姿态,在手腳經過了一陣短促的痙攣後,沉重地倒下了。滲出的血液,頓時染紅了一地。
慘烈的處決在一瞬間結束了。蔔朗彭眼看着那顆腦袋飛出去,滾着弧線停在地上。在自己猛力的踢擊下,臉頰凹陷了下去,血肉模糊。注視着卓哥的屍體,蔔朗彭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忍,好像在為失去了一名先鋒級别的部下感到惋惜,但他的傷感隻停留了一秒,緊接着就化為了堅毅,眼神一凜,對準其餘的部下。
“主犯已經伏誅,協從不咎。”在衆人眼前的,再度是那個冷靜剛強的将軍。就在大家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而松了一口氣的時候,蔔朗彭忽然又說,“都過來。我要你們吃掉卓哥的肉,一片不剩。”
“什——麼?”
“這是我對你們的處罰,就用同胞的血肉讓你們長點記性。希望你們能夠吸取卓哥的教訓。在下次還想要違背我的命令時,想起今天的這一幕吧。”
“——”所有的人,包括寇爾夫,都僵僵地定住身子,處在一片木然的狀态中。
“你們不是埋怨肚子餓嗎?來,吃了他。”蔔朗彭冷冷地環視着身前一片震驚、呆呆杵立着的部下,作出了一個邀請的手勢,“怎麼,都不動?魚鱗處刑最後的步驟就是要分食被處刑者的肉。隻不過剛才沒空一片片地把卓哥料理掉罷了。”
寂靜得可怕的這座軍營,漸漸傳出了輕微的、吞咽口水的聲音。木讷地站立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的族人裡,慢慢地,開始有人挪動起腳步。
“——吃掉他。”将軍下令的回音,震蕩在大地上,“讓他的血肉,壯大你們的力量!”
最後的這道命令發出後,衆人紛紛擡起頭,眼睛迸射出烈火一般的欲望。
他們咆哮着,争先恐後地撲向了卓哥斷頭的屍身,張開局部變形的大嘴,啃噬他的身體,咕噜咕噜地吞咽。一些人生怕分不到屬于自己的肉,直接伸出變形的手臂,狠狠地對着遺體拉扯。衆人饑渴的眼中泛起了一陣一陣嗜血的光芒,徹底淪喪了理智,任由野獸的本能主導自己。在他們齊心協力的搜刮下,卓哥的身軀被尖銳的獠牙和利爪洞穿出大小不均的窟窿,漸漸變得不似人形。
蔔朗彭注視着眼前部下們争食的場景,嘴角挂起一抹苦笑。即使面對的是曾與自己并肩作戰的同族,都可以毫不留情地将他吞食殆盡。由于環境的變遷,原本依賴着天然放射性能源生存的達斯機械獸人族,徹底退化成離不開人肉的怪物,由此暴露出來的劣根性,讓蔔朗彭深深地扼腕歎息。這也就是跟随卓哥作亂的族人越來越多的原因吧。
亡者的屍骸被一塊一塊地撕咬,身軀愈發殘缺,最後,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下一片。冦爾夫吃下倒數第二口之後,将最後一口留給了蔔朗彭。蔔朗彭面無表情地接過這最後的一塊肉,放進嘴裡,省下咀嚼的功夫,囫囵吞入腹中。
“那麼現在,是要即刻返回嗎?”寇爾夫走到将軍身旁,附在他的耳邊,詢問着。
“接連的屠殺,想必已經引起了當地的警覺吧。再不走,隻怕會……”蔔朗彭緩緩訴說的聲音,突兀地停住了。然後,不明緣由地歎了口氣。
寇爾夫眸光一愣,充滿了疑惑,用求教的眼神望着他。
“——還是說,已經被發現了呢?”這麼讓人不知所謂地嘀咕了一句,蔔朗彭把視線轉向了遠方的一片并不特别的樹林,朝那兒聚精會神地看了一會兒。等再把視線面對寇爾夫的時候,他的臉上,露出了混雜着佩服和自嘲的淺笑。
一旁的副官越發不解。“将軍,您在說什麼?”
“寇爾夫,你不覺得,那片樹林的‘氣’有些奇怪嗎?”
“奇怪?”老實說,那片生長在半英裡以外的茂密樹林一點都不起眼,但既然蔔朗彭将軍有所懷疑,就一定有它的特殊之處。寇爾夫投以凝望的視線,最終還是什麼門道都沒看出。“哪裡奇怪?”
“太濃重了,濃重得簡直過了頭。”蔔朗彭目光微冷,再次遠望過去,“雖然看不見具體的東西,但似乎有種令人不自然的異物呢。”一邊低聲說着,一邊在嘴角扯開一個帶着猙獰的笑意,“就好像……有人躲在一個受到庇護的地方,偷窺我們啊。”
聽到這驚人的話語,寇爾夫身軀一震,趕緊指揮所有在場的族人,“快,給我把那片樹林圍起來!”
巨量的雷壓在旋卷。蒙蒙霧霭裡,一個個醜陋的灰影凝結起來。接受了寇爾夫命令的衆人一同化為本體躍入空中,一瞬間就飛到了作為目标的樹林之上,烏壓壓地懸停着,看起來比樹林本身繁茂的樹葉還要濃厚。
蔔朗彭默許了部下們的包圍,卻還是沖着敵人藏身的方向發出高吼,“别躲了,小老鼠!”他聲音嘹亮,仿佛能穿透重重葉片,“再不出來,就讓我的部下将你們撕碎!”
高亢的吼聲落下了,結界中的窺探者——阿爾斐傑洛、波德第茲和烏路斯,終于解除了所有的僞裝,從樹林的陰影裡走了出來。
被衆多現出原形的異族牽制着,再加上不遠處看破了一切的将軍,實在沒有辦法再繼續潛伏下去了。
雖然能夠在離開結界的時候召喚機械龍或者直接讓海龍烏路斯沖出,一邊騷擾敵人一邊投射魔彈,以求達到脫身的目的,但那樣無疑會使局面陷入混戰之勢,而阿爾斐傑洛自信地認為,敵方的将軍一定是有什麼話要說,才會在手下們包抄過來時發出好像在邀請他們的高吼。
因此,他說服想要立刻戰鬥的烏路斯,冒險地舍棄了結界的保護,将自己暴露在樹林上方的敵軍圍困下。
上百名異族全身都劈劈啪啪地纏繞着雷電,對海龍和兩名龍術士虎視眈眈,仿佛距離漫天的落雷降下、擊垮他們的敵人,隻缺長官最後的一句定奪。
身為達斯機械獸人族的蔔朗彭,即使實力強勁到位列将軍,也應該不具備能感應龍術士魔力或結界的能力的。也就是說,他會判斷出樹林中藏匿着敵人的影子,不是依靠别的,僅僅是靈敏如野獸般原始的直覺。
他準确無誤地察覺出附近有偷窺者的氣息,同樣的,阿爾斐傑洛也判斷對了他的意圖。似乎是不打算這麼快開戰,蔔朗彭依舊維持着人類的姿态,移步到離他們稍近點的位置。
正因看透了他在說完想要表達的話之前,不會輕率地讓部下攻擊自己,阿爾斐傑洛才沒有選擇突擊,而是大大方方地将自己這一方袒露在敵人的視野裡。
雙方相隔百米的距離。蔔朗彭不動,阿爾斐傑洛也沒有任何動作。
“是你啊,卡塔特的首席。幸會了。”蔔朗彭的嘴角,裂開了一個有些感慨的笑容,“這次是你藏在陰影裡偷窺我們,是要回敬當年我方以空鎮為誘餌的行為嗎?”
刹耶王的将軍……阿爾斐傑洛靜靜地看着他。
對于自己如今不倫不類的身份也好,被囚禁的生涯也好,阿爾斐傑洛一概不提。他看蔔朗彭的眼神異常平和,簡直有些太平和了,不像在看一個人,而是在望着一具白骨。
“你的樣子還是和當年一樣,沒變。”
心裡湧動着對于這個現象的迷惑,阿爾斐傑洛的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依然沉靜地看着對方。要他相信這家夥不再吃人,就好比要他相信妓|女從良一般,打死他也不會信的。就連那個有着亞撒容貌的異族,也不可能那麼多年過去了都不進食吧。
蔔朗彭對這個話題避而不談,他笑了笑,眼底一片波瀾不驚,“你變了,首席。不得不說,雖然外表還是年輕人模樣,但給人的感覺卻像個老頭。”
五件的刑囚改變了他的整體面貌。阿爾斐傑洛默默地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的臉。
蔔朗彭的眼裡隻有他所認定的首席,根本就不在意另一個龍術士和那頭海龍。他上上下下掃視了一遍紅金色發的男子,眼神裡充滿了興味。
被晾在一邊的波德第茲與烏路斯倒是沒有閑着,他們有足夠的時間環顧四周,通過雷壓來估算敵人的具體實力。百餘個達斯機械獸人族浮在上空,将他們團團圍住,目光不善。其中屬于精英的先鋒,雷壓個個不俗。他們張大嘴,發出磨牙一般的躁動聲,想要出擊。但将軍始終都沒有下達進攻的指令。波德第茲緊張的神色也是有所緩和。
“我為我王辦事,碰巧到此。沒想到竟和你相遇。”蔔朗彭的手指磨蹭着下巴,帶着打量的神色看向阿爾斐傑洛,“昔日一别,已經過去了十三個年頭了吧。别來無恙啊?首席。”
“你說你是碰巧過來的,我不信。”阿爾斐傑洛嘴角微揚,勾起一個諷刺的笑,“你是來追拿犯錯誤的部下的,對吧?你的部下提前享用了本該供應給整支軍隊的美味大餐。說吧,這次又準備在哪裡設宴,款待我們?”
“你想要從我的口中套出情報,隻怕是癡心妄想了。雖然你我也算是彼此交戰過的故人,不過立場終究還是不同的。我沒有義務要向你透露我軍的事情。如果理解這個道理,就别耍嘴皮子了。還是動真格吧。”
“我們之間免不了一戰,我當然理解。不過,論起不能透露的事情啊……其實我這邊也算聽得差不多了。”
聽到阿爾斐傑洛得意的宣告,蔔朗彭表情不變,但是身旁的寇爾夫帶着濃重的呼吸聲嚷叫起來。
“那真是對不住了!不能放你們活着離開!”
大概是寇爾夫的視線太過刺人,始終與蔔朗彭對視的阿爾斐傑洛,無法不去分心在意這個恭立在一旁的副官的存在。
仿佛将這位副官的叫喊當做是将軍所發布的進攻命令,所有變身懸浮在空中的異族都發出了摩拳擦掌的聲音,已經準備好要俯沖了。
波德第茲、烏路斯的臉上布滿驚訝,倒不是害怕随時都可能攻下來的異族。他們一半的驚訝,是因為那個揚聲說話的寇爾夫。縱使性格和周身的氣場完全不同,但是與紅發綠眸的冦爾夫面對面對峙的這一刻,仿佛看見的是亞撒擋在他們身前。
但是,沒時間再去感歎過去的悲劇了。烏路斯凝視前方,觀察那個将軍。表面上烏路斯似乎一直都在冷眼旁觀,沒有要打擾阿爾斐傑洛與蔔朗彭寒暄的意思,但他尖細的藍色豎瞳,這時卻朝在他身側的波德第茲使了個眼色,好像是要提醒主人,趁蔔朗彭沉默着的間隙,抓住這個機會先發制人。
指尖泛着魔法的微光,阿爾斐傑洛擺出了随時可以戰鬥的姿勢,目光灼灼地望着周圍的異族。這時,他看到蔔朗彭高擡起一隻手,舉止中透露出要部下們稍安勿躁的意思。
“我要和這位首席單打獨鬥。”強制性地壓下軍團士兵們的殺氣,蔔朗彭如此說道,面容肅穆得仿佛神祗一般不可侵犯,“任何人都不準攪擾!”
“一對一?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波德第茲深感不解。同樣驚愕的還有寇爾夫和天上漂浮着的異族。
“大人——”
蔔朗彭揮了揮手,示意寇爾夫閉嘴。“其他人,都給我散開,”他張開手,仿佛要将天地都擁抱在懷裡一般,昂然說道,“在我和首席過招時,不許攻擊那位龍術士和那名龍族。真正的勇者,絕不乘人之危。”
他是想要一報當年在伊比利亞險些被殺死的仇吧。若非如此,阿爾斐傑洛實在想不通,這個将軍為什麼要放棄自己這邊的數量絕對占優的大好局勢,提出與自己單獨較量。
“首席,我與你打個賭約。”蔔朗彭銀灰色的雙眸中,閃爍着發狂一般強烈的光,如同向往着鮮血與戰鬥的一頭猛獸,“我若輸了,你就帶着你的同伴安然離開,我的部下絕對不會為難你們。若我赢了,我會讓部下立即殺死你的同伴。甚至,會讓他們成為我們的口中之食。”
“很公道的條件。”聽到蔔朗彭隐含着狂熱激情的邀戰話語,阿爾斐傑洛的眼眸露出敬佩的神色,嚴肅地點了點頭,“好,我應戰!”轉過身對波德第茲說,“前輩,請你和烏路斯不要插手。”
波德第茲和烏路斯怔怔地互相看了一眼,思慮了片刻,沒有提出反對。依目前的情況來看,也隻能接受了。不管怎樣,先讓阿爾斐傑洛拖住敵軍的主将,自己這邊再見機行事。将軍的目光被阿爾斐傑洛吸引走,總好過他讓部下們一窩蜂地猛攻過來。
寇爾夫的雷壓急劇膨脹,恢複他具有六條鋼鐵手臂的達斯機械獸人族的本來面目。盡管他在敵人面前顯露了原形,但他并沒有任何要對敵人攻擊的舉動,而是飛向上空,加入到與其他族人一同觀戰的隊伍裡。
首席與将軍的對決看來是不可避免了。波德第茲、烏路斯也都退到一邊,騰出一片空地,留下蔔朗彭和阿爾斐傑洛兩個人對峙而立。
“這裡沒什麼人煙,我們可以暢快地戰鬥。”還未變身的蔔朗彭爽朗地眯起雙眼,對百米外的紅發男子微微一笑。
“是啊。不過,一對一的較量,有什麼條件呢?”阿爾斐傑洛平靜的目光,越過百米的距離,落在身材魁梧的将軍臉上,“你應該知曉,我有的是以逸待勞、讓你疲于奔命的方法。”
“無妨。你想要召喚機械怪物或者别的什麼,就召喚好了。我都不會有意見的。”具有與龍術士豐富交戰經驗的蔔朗彭,馬上就理解了對方的意思,“畢竟,我的身軀要比你龐大得多,這本身就是一種不公平。而且我觀察了一下,你沒有攜帶你的龍族契約者,對吧。”
“既然你如此的誠懇,我答應你,僅以一己之力與你較量。絕不讓任何髒東西妨礙這場屬于勇士間的榮譽之戰。”
“好!”達成了共識,蔔朗彭非常高興,拍打出贊許的掌聲。
阿爾斐傑洛凝視着鬥志高昂的将軍,臉上挂着認可他的笑意。但是在心底,卻對這個異族渴望堂堂正正戰鬥的執着和他所擁有的榮譽感不以為然。
廣袤的空地上翻騰起劇烈的風。蔔朗彭爆發出來的雷壓,席卷着大地的根脈,掀起陣陣浩蕩的風浪。
眼前是一頭身高二十餘米、極具壓迫感的巨人。全身機械皮的顔色極淡,淺灰中泛着白色微光。蒼白色的軀體,肌肉發達緊緻,尤其是那兩塊胸肌,格外壯碩,讓人不得不注目。
這家夥就是佛熙特所說的,刹耶軍隊中擁有最堅硬身體的将軍……在看到蔔朗彭化身為記憶中的那個熟悉的形象後,阿爾斐傑洛不由得想起了當年他與尼克勒斯并肩對抗刹耶王的場景。那次合作,應該是他倆心意最相通的時候吧。眼下,他卻必須獨立與那位王的将軍展開生死決鬥。
扔掉内心的憤懑,阿爾斐傑洛仰起目光,認真地遙望屹立在前方、如山一般威猛無比的将軍。自己所站的位置,正好迎面對着半掩在雲層中的太陽,可是蔔朗彭的存在,卻幾乎将那微弱的陽光徹底遮蔽住了似的,使阿爾斐傑洛處于一片混沌之中。為了彌補體型差異巨大的缺點,阿爾斐傑洛操縱氣流,借助浮空術升入半空,到達差不多能與蔔朗彭的獨眼平視的高度。
紅發龍術士讓身姿停在空中,與蒼白的将軍對視。似乎以此作為開戰信号,蔔朗彭決定出手了。
巨人的右臂舉了起來,高高擡過頭頂,然後落下,做出了揮拳的動作。拳峰對準敵人的身體。
就在這瞬間,阿爾斐傑洛覺察到,周圍湧動的風出現了異常。輕柔無害的風頓時化作刀鋒,喝出沖擊大氣的高音,嗖嗖嗖地朝他刮來,一道接着一道,打亂了他怡然浮空而立的姿态。
猛刮的風刃犀利地割斷了阿爾斐傑洛翻飛的衣角。判斷出不能硬吃風刃後,躲避的措施馬上跟進。一秒鐘的短促時間裡,前半秒,阿爾斐傑洛畫出銀光閃動的魔法陣,後半秒,他就乍然閃身到離蔔朗彭更遠的高空,拉開與他的距離。一道道風刃發出索命的尖嘯哀嚎着斬過空氣,沖向無人的遠方。
阿爾斐傑洛利用瞬移躲開了風刃的攻擊,但是蔔朗彭沒有罷手。他再度舉起了鼓滿肌肉的粗臂,猛力一揮。手臂落下後,又是一陣風刃如密集的劍雨般揮出。
這頭剛猛的巨人,随便擡手揮出一拳,都能帶動周身的氣流形成利刃。它們頗具穿透力,稍稍碰觸一下,就能割開阿爾斐傑洛身上的衣服。那麼切割人體嬌嫩的皮膚這種小事,也一定不在話下了。阿爾斐傑洛總不能每次都依賴“幻影”進行閃躲。必須對敵人壓制他的攻擊作出回應。
耳邊傳來風聲的異動。面對又一陣風的利刃,阿爾斐傑洛毫不慌張,以近乎優雅的姿态閃離原地。等風刃一一掠過時,本該飛濺出血花的地方早已經沒有了紅發男子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地展現瞬移的本領,在空中來去自如地飛馳,一會兒出現,一會兒消失,阿爾斐傑洛完美地避過了每一道足以割裂肌膚的旋風。
趁他全神貫注地躲避風刃,蔔朗彭已經飄到空中,用達肆機械獸人族能夠飛行的特點,浮空推進到離阿爾斐傑洛越來越近的地方,一面接近一面繼續揮拳。
唰唰唰,尖銳的風撕扯着大氣。阿爾斐傑洛神情肅然,視線捕捉風刃劈來的方向,不知為何稍稍遲疑了一下。盡管仍然保持飛馳的動作高速移動,使數道風刃落了空,但是這次的躲避,卻顯得略微倉促。
大概是擔心自己的失誤會被敵人抓住吧。阿爾斐傑洛在躲閃的間隙,不忘回頭瞄一眼蔔朗彭目前的位置。忽然,一抹自信又譏諷的微笑從唇邊浮顯。
這個笑容實在太詭異了。就在他的身後,蔔朗彭趁他剛才遲疑的空隙,眨眼之間就追上了他,雙方相距不足十米。
蒼白巨人伸長右臂,舉起了他的拳。這回調動的不僅是四道直線形的風刃,更帶有最純粹的蠻力。那隻能将人類的軀體如螞蟻般輕松捏死的巨拳,包裹着緻密的雷壓,襲向了阿爾斐傑洛脆弱的後背。
“上當了……”
阿爾斐傑洛興高采烈地在心裡默念着。但是他的心聲,卻好像洩露出去了一般。在後方追擊、正準備一拳砸向阿爾斐傑洛的将軍,眼睛突然流露出疑惑,本能地想要定住動作。然而,劇烈的慣性讓他根本來不及收回自己的鐵拳。即使傾盡全力改變前沖的軌迹,也隻是做到了稍稍扭轉了一下身子的程度。
身前——與那個敵人相距的空間,發生了劇變,仿佛出現了真空一樣的空洞。雖然絲毫不能被眼睛察覺,但是空間給蔔朗彭的感覺,确實不一樣了。
再這麼魯莽地追逐下去,難免會有血光之災,可能性命都将不保。當蔔朗彭被腦内的警鐘告知這一點的時候,一切還不算太晚……
嘩啦啦——
四道血簾從蔔朗彭寬厚的身上劃過,猶如鋒利的尖刀,在他肌肉結實的胸前破開了四條狹長的傷口。随後是沉重到讓肋骨盡斷的鈍擊,直接将鮮血淋漓的胸口被擊打得凹進去了一片弧形的大坑。
蔔朗彭前沖的龐大軀體,當他确切地負傷了之後,終于脫離慣性停止了。沖刷着蒼白□□的血痕,還有爬遍渾身的痛楚,讓他一下子明白過來,無論是風刃,還是拳勁,沒有一下擊中敵人,全都報應在了自己身上。
“太可怕了,那個男人……”
當圍觀的異族集體愕然到說不出話來的時候,波德第茲已經理解了剛才那一幕發生的事。他擡着頭,直直地仰視着浮空在高處的紅發男子,神情近似于迷幻,帶着驚訝和微微的一絲憧憬,仿佛在眺望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山。
“什麼?”烏路斯撇過頭,看了看兀自低吟的主人,又擡眼望着天,一臉迷惑。
“空間的置換。”波德第茲用陶醉的嗓音呢喃,“阿爾斐傑洛對于空間的支配技巧,竟已經純熟到這種地步了?”他望向對方的眼眸中,滿滿都是佩服和不可思議。反問的話語不像是在發出疑問,開口的目的也不是在向從者解釋,反而像是在說服自己相信。
事實确如波德第茲所言,剛才,阿爾斐傑洛身後的空間,瞬時被切割下來一塊,調換了位置,嫁接到蔔朗彭的側面。淩厲的風刃和剛勁的拳風,由于所要通過的空間被置換了,于是在半途改變了行徑的路線,猛然拐了一個彎道,從側面襲向蔔朗彭自己。将軍企圖擊碎敵人的手段,最終打中了他的本人。可以這麼斷言,阿爾斐傑洛深不可測的空間能力,使他足以稱霸于龍術士這個群體,在他們中間,立于最拔尖的地位,完全對得起“首席”的名号。
撫摸了一下受傷的部位,蔔朗彭的手掌立時被溢出胸膛的黑血沾滿了。傷口那麼深,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要流光了似的。就連皮厚肉糙、還有機械物質保護的這具軀體,都被割裂出如此恐怖的傷痕。如果風刃真的劈中了阿爾斐傑洛的身體,鐵拳真的擊打到他,估計會将他攔腰斬斷,或者整個碾碎吧。
“真是諷刺啊,居然被自己的招數傷到了。”粗壯的手臂在空中随意地揮動一下,撇幹淨一手的血水,停立在半空的蔔朗彭朝前凝望,眼底深埋着敬佩的色彩。
視線中的敵人,正懸浮在他身前一定的距離。剛才,他佯裝出破綻,誘使自己突進。如果不是被自己曆來的原始本能所提醒,躲避得及時,隻怕那四道風刃中間,起碼有一道會割上自己的咽喉,拳風也會直接拍向自己的臉面。就算是包裹着層層機械防護的喉嚨,也是要比胸膛來得脆弱的。恐怕到那時,蔔朗彭的腦袋會被擊飛吧。
理清楚導緻自己負傷的來龍去脈以後,蔔朗彭更加感覺到,自己所挑選的這個敵人,果然是不好對付的。
但是讓蔔朗彭頗覺棘手的阿爾斐傑洛,卻也籠罩在一陣失意的心情中。向來自信的他,如今鼓動着灼灼戰意的胸腔裡,絲毫感受不到能夠輕松将對手擊潰的笃定。
“我也震驚了。”阿爾斐傑洛眯了眯眼睛,緊緊蹙起的兩眉間勾勒出一道道崎岖的褶皺,“光靠直覺就避過了緻命傷,将我瞄準你咽喉頸動脈的必殺一擊化解。沒能斬下你的頭顱,實在是太可惜了。”深感無奈的同時,阿爾斐傑洛也不得不拜服了。連之後蒼白巨人所展示的再生能力,都沒給他帶來更多的不可思議。
“你想一開始就将我擊殺?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吧。”蔔朗彭目光微斂,語調帶着十足的狠意,又突然話鋒一轉,聲音明朗了幾分,“不過,比起用擺弄空間的方法借力打力,還是當年的那個蠻橫地調動魔力進行狂轟濫炸的你,更讓我興奮啊!”
雷壓在周身彙聚,纏繞着破開裂口的胸膛。蔔朗彭感受着傷處一寸寸愈合的輕松感,興緻盎然地盯着阿爾斐傑洛,說話的口吻好像在閑話家常。
“如今,對于魔力的投放,如此節省,總覺得不像是你的風格。”在蔔朗彭看來,不計後果地投放魔力,造出浩大的聲勢和華麗的魔法效果,才是最符合那個男人的戰鬥方式。“還是說,首席,你的身手經過這些年,有所退步了呢?”話還沒有說完,噴流的黑血就已經止住了,可怖的傷口也已經痊愈。胸部癟下去的肌肉好像填充了氣體似的重新鼓起,兩塊大大的胸肌,補滿了片刻前的塌陷。蔔朗彭無恙地袒露在敵人面前。
“那麼久沒有上戰場,與像你這樣厲害的對手認真較量一番了,我需要找回點手感啊。”阿爾斐傑洛撇了撇嘴角,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别心急,正戲才剛要開始。”
“哦?”獨眼的将軍眼神一亮,露出些許好奇,“你想說,剛才隻不過是熱身一般的前|戲嗎?”
“對于你所期待的那份‘蠻橫’,我自然是會滿足你的。”
阿爾斐傑洛挑逗性質的揚言,讓蔔朗彭的眼底,充斥着難以言表的亢奮。
“有意思。”平常沉穩内斂的這位将軍,隻有在遇到旗鼓相當的強者、并與之進行單獨的較量時,才會流露出自己的真性情。渴望戰鬥的狂念,被壓抑在心底太久了。現在,尚武而又嗜血的這頭猛獸,就要被放出牢籠。蔔朗彭的怒吼幾乎突破天際,“就讓我領教一下你所謂的正戲吧!”
扯開嘴角獰笑了一下,蔔朗彭收縮周身的雷壓,一個個球狀物出現在他前後左右。本來,他就沒指望風刃的試探性攻擊能夠奏效。
閃爍着灼亮光芒的雷球,無需碰觸,就自動朝敵人丢了過去。蔔朗彭快速制作了大量的球形閃電。它們就和巨人的肌膚一樣是蒼白色的,邊緣處泛着忽略不計的微弱藍光。
被聚攏成球形的高壓電流,在空中馳騁,朝目标呼嘯而去。望着它們,阿爾斐傑洛的嘴角輕蔑地勾了勾。再多的雷球,對他來說根本就不算威脅。
回應将軍的豪情,阿爾斐傑洛在掌心凝聚起魔力的旋流,頃刻間就繁衍出數量遠勝于雷球的銀色魔彈。
對付那些根本不可能到達自己身邊的雷球,隻需動用最簡單的魔力輸出就可以了。結果完全在阿爾斐傑洛的預料之内。浩瀚的魔彈與廣大的球狀閃電發生撞擊,前者吞噬着後者,有的被抵消之後化為硝煙,有的則成為漏網之魚。最終,數量龐大的魔彈群壓過了那一枚枚閃電球的氣勢。多餘的魔彈,反倒向蔔朗彭呼嚎過去。
蔔朗彭連片刻的思考都沒有,就立刻采取行動進行防禦。軀體表面憑空出現的冰晶,加強了肉身原有的硬度,當作盾牌抵抗來襲的魔彈。
陣陣強光撲向顔面,比陰天裡的太陽都要刺眼。視線中的一切,都被雄壯的魔彈群散發出來的炫目光華沖刷着,看不到别的東西了。魔彈迎面而來,狠狠地沖擊着蔔朗彭,在他健壯的軀體上,轟炸出一片浪花般的冰屑微粒。
蔔朗彭輕輕哼了一聲,高傲地擡起下巴,保持浮空的架勢留在原地,任由敵人華麗的魔法淩|辱自己。魔彈砸到哪裡,冰晶就生長在哪裡。足以讓其他達斯機械獸人族焦頭爛額、疲于應付的魔彈,對蔔朗彭身體所造成的傷害,隻不過是蚊蟲撓癢的程度。以「冰輪之铠」作為防禦的蔔朗彭堅不可摧的身體,根本打不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