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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Chap.2:阿爾斐傑洛(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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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下瞬移到準确的地方,蘇洛瞄準頭頂的天空,放出一道魔力,融入盧奎莎周身的氣流中,減緩她下墜的速度。

如一隻翅膀折斷的蝴蝶,盧奎莎輕盈的身體飄然而下,被早有準備的蘇洛一把接住,擁入懷中,随後安然降落在飛身趕來的許普斯背上。毫無意識的女人歪着頭,倒在他的臂彎之間。蘇洛扯掉搭在她身上的敵人殘肢,撥開黏在臉上的亂發,檢查她的傷口。即使剛才的戰況如此動蕩,懷裡的人還是未能蘇醒,軟軟地躺在他胸前,毫無動靜。她的臉色異常慘白,雙眼緊閉,看起來就像一個死人。經過檢查,蘇洛确定了傷痕的位置。腰部有數道刺傷,不過幸好傷勢并不嚴重,沒有殃及到性命。隻需要用治愈魔法悉心調理,就能化險為夷。

兩道身影閃到蘇洛身邊。阿爾斐傑洛驅使機械龍,和吉芙納一起飛向許普斯,停在他們主從身旁。數雙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來襲的方向。用治愈術的魔力愈合了傷口,确保盧奎莎身體無憂之後,蘇洛終于擡起頭來,陰沉地看向敵人。

澈爾修長的鋼鐵臂穿過觸角的縫隙,扶住渥茲華殘缺的身體。墨裡厄和哈拉古夏則護在二人身前,好讓重傷的夥伴能抓緊機會再生。

驚恐過後,将軍們條件反射性地擺出迎敵的姿态。盡管遭受了沉重的打擊,整個身體都碎裂了,但是憑借着驚人的耐力,渥茲華還沒有喪生。他在同伴們的庇護下,無力地喘息着,接好殘肢斷臂,恢複被打殘的身體。

看清楚來人的面貌,澈爾的眼睛都直了。雖說是以前沒見過的陌生男人形象,但那股熟悉的雷壓,無疑喚醒了他的記憶。“刹耶……”眉峰死死地擰在一起,澈爾朝那懸浮在半空的男人瞪了半天,才終于從齒縫間吐出這個名字。“你這家夥,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得問你們了。”刹耶王輕輕地哼笑了一聲,指尖對着濟伽王帳下的将軍們,“也該反省一下自己在羅馬搞的動靜,是不是太大了一點吧。”

“你擅闖我軍的領地,有什麼企圖?”生硬地發出質問,墨裡厄将軍的獨眼,冷冷地注視着紅白頭發的男人。

“這是當年所有的被流放者遭遇時空錯亂災難的墜落點,一起度過漫長冰封期的故地,憑什麼讓你們的軍隊獨占呢?”刹耶輕笑着反問一句,表情很是遊刃有餘,“看你們緊張的樣子,真讓人心疼。不要慌,我一個人來的,沒帶任何部下。趁現在搬救兵還來得及。不叫人過來的話,就讓濟伽等着給你們幾個收屍吧。”

看見是王之敵來了,大渦洞下方的冰原,瞬間殺聲震天。一個個群情激奮的機械獸人,紛紛蛻去人皮,成群結隊地往數方勢力對峙的戰場湧過來。

從來沒有人踏足的永凍之地,頓時風起雲湧。阿爾斐傑洛、蘇洛,還有兩位龍族,都是面目緊張,不敢有一絲懈怠。

“不行!撤回去!”墨裡厄回身大吼,“沒有我們的命令,不準随意出動!”

将軍制止住橫沖直撞而來的族人,将他們逼回駐地。刹耶王的突襲,絕對是一個意外。對将軍們來說,暫時還沒做好與其争鋒的準備。即使來再多的軍團,都沒有什麼意義。

四将軍麾下的兵士們,帶着滿肚子的不甘心,一撥一撥地退了回去。刹耶臨風而立,連看都沒看那群蠢蠢欲動的喽啰一眼。那壓根不屑的眼神,仿佛在宣告無用的雜碎不配得到王的制裁。他的目标,從一開始就盯準了這四名将軍。

“你們想逃回緩沖地帶?”瞧出他們的心思,刹耶冷笑出聲,“沒門。”

尖厲的弧光,劃破了甯靜的夜。第二波攻擊,不再隻針對某個将軍,而是将四個人全部收納在廣闊的範圍裡。

在空中騰躍的密集射線,覆蓋了全方位的區域,鋪天蓋地湧向四個将軍。

時間短暫得不過是一眨眼的事情,密密麻麻的射線就已近在咫尺。澈爾立刻伸展開機械外殼之上的黑色羽毛。拉長的黑羽輕撫過三名同伴的身體,在觸及到他們的瞬間,身形在原地被消除,無端消失在夜空中,仿佛剛才的存在全是假象。

見到這奇異的畫面,阿爾斐傑洛不禁懷疑自己的視覺,但是刹耶卻連哼都沒哼一聲,縱身而上,身影如鬼魅般在空中穿行。

“喔,能完全把自己和同伴藏起來,很了不起的能力啊。但是,你們的氣息太濃烈了。不管躲在哪裡,我都能找到。”

身後海龍皮制成的披風,在半空中劃過一道藍線。刹耶疾行的身體瞬間變得透明起來,好似一道渙散的星光。

粒子旋轉——将自身粒子化,并且飛速移動的絕技。移動時,渾身會流瀉出星屑的碎光。速度勝過龍術士瞬間移形的秘技“幻影”。

不過,這次他遇見的對手,是在濟伽王的四個将軍中,一向以敏捷著稱的澈爾。

澈爾将軍“無影者”的特點是來去無蹤。不僅能讓自身完全透明化,還可以穿透任何物體,更能讓任何物體穿透自己。隐形時,能帶同伴一起受益。隻要是被他的羽毛觸碰到的對象,就都能獲得隐形之效;穿透物體時,則需要主觀快速發動,并且隻有自己才能享受。

來無影去無蹤的澈爾将軍,用上他隐身的絕技“無影者”,把戰友帶離危險區域,一瞬間飛馳到半英裡外的遠方。然而,他錯誤估計了自己的實力。即使他的速度再快,行動再隐蔽,照樣還是避不開王的眼睛。當隐形的四人在遠方的高空現身時,一道星屑從他們身側閃過,從中浮現出追獵者的身影,攔斷了逃兵的去路。

“這群惡魔竟然窩裡鬥?看來他們之間的積怨頗深啊。”

對于異族亂鬥的局面,吉芙納表達出難以掩藏的驚訝。她和許普斯密切關注着戰鬥的走向,跟随敵人移動的身形飛過去,停在适當的觀看位置。

“如果這兩群異族能兩敗俱傷,互相抵消,就是最好的結果了。”許普斯啧了一下嘴,“隻可惜,那四個家夥,似乎不足以撼動王的權威。”

之前還叫嚣着威脅龍術士的一方,轉瞬間成為被同族追殺的一方,局勢的徹底反轉,倒也着實有趣。在局外觀戰的兩名龍術士,也都同意許普斯的看法。任何旁觀者都能看出,刹耶王的力量是壓倒性的。時間極為短促的戰鬥,可能才剛開啟就要落幕了。

将軍們在隐形空間的庇護下拼命奔逃。抓準他們氣息獨特的雷壓,刹耶王迅速飛身迎上,再次襲來。以“粒子旋轉”瞬間移動到四将軍後上方的位置,刹耶低垂着頭,看着無人的虛空,瞳孔洩漏出一絲殺戮的紅光。

一聲巨大的轟鳴,席卷了整片天空。炸響的雷電從天而落,照得周圍一片煞白,仿佛在丈量天與地的距離一般,将幽深的夜空與冰凍的大地連成一線。

盡管隐去了身形,讓人摸不到位置,然而刹耶王還是借助着優異的感官,判斷出将軍們的逃亡路線。不但如此,他攻擊的速度完全快過澈爾的反應,緻使“無影者”穿透的功能徹底失效。抵擋不了物理的幹涉力,澈爾、哈拉古夏、墨裡厄及重傷的渥茲華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漫天的電光穿透,從隐藏的空間裡被揪了出來。為了不使一人逃脫,刹耶發動了全方位的攻擊。

身體像是活生生被肢解了一樣,揉爛在一望無垠的落雷裡。達斯機械獸人族雖天生不懼雷電,然而被狠狠抽打的将軍們,還是受到了嚴重的貫穿傷,喉中低低地發出哀嚎,逃命的态勢越發狼狽。

不顧身上的劇痛,澈爾的羽毛再次從四方展開,包裹住受創的同伴。隐形的衆人,在看不見的空間裡快速穿梭,狂奔着飛往“緩沖地帶”的方向。

叱咤的星塵粒子,如影随形地緊咬着奪路而逃的将軍們。明明面對的是一點影子也摸不到的敵人,卻仿佛完全掌握了他們逃亡的路徑一樣。刹耶疾行的身姿快如閃電,在夜幕中撕開一道又一道炫麗的光弧,絲毫不給那四個亡命之徒喘息的機會。在王的面前,獵物從來就沒有能逃脫掌心的先例。

刹耶王好似戲耍耗子的一隻大貓,全程緊逼逃跑的獵物,搶斷他們正确的退路。澈爾羽毛延展的距離,畢竟是有一個範圍的。限于這一弱點,其他的三個将軍不能離他太遠。抓住澈爾招數的弊端,刹耶貼身緊盯着四人,逼到他們跑錯方向。為了逃避王的追襲,将軍們在空中急躁地繞過一個又一個彎,反而離緩沖地帶的大漩渦越來越遠。

根本擺脫不了追蹤,被反超隻是眨眼之間。被逼無奈之下,意識到一味的逃解決不了問題的澈爾,解除了隐形之姿。雖然他和墨裡厄、哈拉古夏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但好歹還能再撐上一會兒。可重傷的渥茲華如果再被打中,恐怕就真的性命垂危了。

唯一活命的辦法,就是要麼分頭跑,分散刹耶的注意力,要麼留人掩護,把刹耶的目光引到一人身上。

危急時刻,澈爾挺身而出,龐大的軀體在空中旋過一個方向,正面迎接疾馳而來的刹耶王。

“我留下斷後,你們三個先——”

話還沒說完,閃爍着死亡光芒的星屑,已然乍現在他背後。

澈爾的背脊,由于被人凝視而一陣發涼。糟糕的是,有同樣的感覺的人不僅是他。透過氣息,判斷出強敵就在身後。四個将軍慌亂地回身之時,正對他們的刹耶王,已經微笑着懸浮在十米外的半空,截斷了他們的退路。

一個看起來和人類無異的男子,将四頭體型碩大的怪物逼到絕路,怎麼看都是非常滑稽和諷刺的畫面。但是王與将軍之間的差距,從來就是這樣懸殊。

嘴角揚起勝利的微笑,刹耶一揮手,就是無數道絞殺的射線——

仿佛是高空降下的一道道驚雷,死亡之線織成一張無死角的巨網,撲向目瞪口呆的将軍們。

然而,迅猛而銳利的射線在距離四人不到兩米的時候,突然停住了勢頭。無形的防護罩攔下重重的雷壓射線,仿佛雨滴沒入湖泊。空氣被震蕩得發出悲鳴。刹耶王威力強勁的攻勢在頃刻間瓦解。防禦的湖面泛起微微的波紋,随後又恢複甯靜。

與此同時,澈爾伸展他漆黑的羽毛,抹掉同伴們的身影,送他們到安全的位置。

足以緻命的一擊,還沒能打在将軍們的身上,就被不速之客攔下了。幹擾自己的家夥,究竟是——

刹耶環視四周,感到身後有異樣的空氣流動。磅礴的雷壓洪流,化為一道道細密的射線,從頭頂的高空驟然墜落。透過氣息判斷出位置,在敵人的射線到達前,刹耶輕巧地側身一避。

一陣絢麗的熒藍光亮,如破碎的星星般聚在一起,凝結成一個異常高大瘦削的男人身影。月白色的發絲在風中猛烈擺蕩,遮住了滿帶怒氣的雙眼。

“你是……”盯着來人,仔細地看了幾秒,刹耶的目光像是一把鋒利的刀子,“濟伽?”

與刹耶疑問的輕喃一同響起的,是衆将軍驚訝的呼喊。“王!”

聽到這個稱謂,一旁觀戰的阿爾斐傑洛眸光一變,立刻朝突然介入到戰事之中的那個男子望過去。這就是抓捕盧奎莎,随後又要我與她互換的那個王?

從敵人的手中救下四名将軍,懸在半空的濟伽王,躬着背脊,透過長發的縫隙朝刹耶望去。與憔悴的容貌毫不相稱,那雙青白的眼睛,在看到仇敵的那一刻,炯炯有神地發出了利刃般的光芒。

對這條總圍着庫拉蒂德打轉的忠犬,刹耶非常鄙夷,從來就沒有瞧得起過。一見到他,總會不自覺地露出輕蔑的譏笑。

“哈哈哈哈!你這條狗,躲了我多少年?現在竟舍得離開狗洞,在我的面前現身了?”舌尖舔過薄薄的上唇,刹耶用欣賞玩物一樣的眼神,望着滿面憤恨的對手,“膽小如鼠的濟伽,女王的跟屁蟲,終于敢堂堂正正地當一回男人了!這可真是百年難遇的奇聞啊!”

刹耶惡毒的譏笑乘着風聲而來,無情地沖擊着濟伽的耳膜,在腦海中不斷回蕩。搖晃着身體,濟伽猛然擡起頭來,憎惡地盯着他。盲人般空洞無神的眼裡,蔓着一片猩紅的光,清晰地顯示出刹耶的倒影。

“刹、耶……”

聽到埃克肖的呼喚,從睡夢中逼迫自己蘇醒,拖着病軀趕到戰場,濟伽王為了解救部下而來。他搖搖欲墜地攔在刹耶面前,無論是凝聚起高密度的雷壓防禦牆擋下敵人的殺招,還是投射出與刹耶王别無二緻的雷壓射線發動還擊,似乎都顯得很費勁。就他目前的身體狀況,連保持浮空的狀态都很勉強。然而,仇敵的名字,濟伽卻念得格外用力,仿佛要将之刻進自己的靈魂。

時間調皮地停下腳步,駐足回眸,默默俯視着濟伽。這一秒,他仿佛再一次看到那抹美麗的身影,撥開時間的夾縫,朝他緩步走來。頭頂的極光,散射出彩色的光芒,看久了,仿佛會出現幻覺。濟伽突然想起,四王會晤的前一夜,庫拉蒂德對他說過的話——

「我的夢結束了。它将在你的夢裡,延續下去。」

那個時候,銀金色頭發的女王微仰起頭,側身對着自己,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隻有一抹蒼白的淺笑,洩露在嘴角。那張永遠靜靜微笑的臉龐,帶着從未有過的絕望笑顔。他永遠也忘不了那個表情。

「濟伽,你一定要活得比任何人都更長久,将我未盡的事業——完成。」

女王香消玉殒之後,無論族衆怎樣誤解他,質疑他,濟伽都沒有動過一分一毫找刹耶尋仇的念頭。頂着族人的怨氣,堅持在世界的盡頭放逐自己,三百多年來沒有再與仇人見一次面。而今,那個仇人卻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他的領地,讓自己重新見到那張醜惡的嘴臉。他是在藐視我嗎?想要惹我發怒?激我與他搏命?

以濟伽病弱的狀态,硬撐着與刹耶死鬥,隻怕沒有好下場。倒不是說他的實力與刹耶相差太多,主要是他的身體每況愈下,早就過了最輝煌的時候。他依靠超強的毅力,使休眠期提前結束,掙紮着親臨戰場。本來這個時候,他應該睡在床上,平息體内暴|亂的雷壓的。

所愛之人的臉龐倒映在青白色的眼眸中,對他微笑後,消失不見。所有的痛苦,都在刹那間回來了。他不自覺地撫上心口。胸膛内那顆機械化的破損心髒,似乎在隐隐作痛。想到庫拉蒂德,想到自己背負的傷,氣質溫厚的男子完全抛棄了往日的風度,抽搐着嘴角,重重地吐着字,“你、要、殺、了、你——”

“哼。”對他的威脅充耳不聞,刹耶隻是不屑地笑笑,“自取滅亡!”

話音剛落,恐怖的驚雷突然降臨,震醒了沉睡的大地。遠方雷聲乍響,一道閃電亟亟掠過地平線,把壯闊的夜空一劃為二。

極地的海岸,頓時風雲突變。鉛灰的陰雲飛快地聚攏過來,互相擠壓在一起。不到兩秒的功夫,轟鳴的閃電越來越多。鮮明而奪目的雷光,比天際的極光耀眼百倍,點亮了月色朦胧、群星暗淡的夜空,呈現出一派威赫的景象。

能量難以估計的高壓電流迸湧而出,席卷了大地的脈絡。四周狂風大作,鵝毛白雪被吹得零零散散。風雪交加的戰場上,刹耶王與濟伽王在地動山搖的轟鳴聲中同時跳起,奔向對方,爆發的能量彙成巨大的沖擊波,震得四處山崩地裂。周圍人根本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就被迫卷入到二王相鬥的戰場之中。

整個空間瘋狂地動蕩起來,連飛翔的巨龍都感到環境的劇變。空中不斷湧起高速旋轉的漩渦,肆虐的氣流重重地撞擊大氣壁,頃刻間就達到飓風的程度。站立在龍背上的人,身體止不住前搖後晃,稍有不慎就會被起伏不定的狂風扇落。為防止猛烈的氣旋傷及懷中之人,蘇洛把昏迷不醒的盧奎莎擁得更緊,并在周圍升騰起一道保護性的魔力屏障,護住她不再受到傷害。

高空中,厚厚的雲層旋轉着,翻攪出一個個巨大的渦流。隻要是有漩渦的地方,就會落下無盡的閃電。王的力量震天撼地,随手一擊都能讓凍原悶悶地沉下去幾分,連大自然都被迫折服于他們摧枯拉朽的力量之下。蓬勃的雷壓碾過大地,平原頓時千瘡百孔。深邃的凹坑,寬大的裂縫,接連出現。一座巍峨的冰山,往往堅持不了多久便被擊沉。一塊寬闊的冰原,在短短數秒的時間裡就碎裂成無數份,搖搖欲墜地陷落海底。雙方的身形化作炫亮的星屑,移來移去,讓人捉摸不透。平坦的雪原,全是坑窪。星光所到之地,必是一番無情的破壞。

無窮無盡的天雷回應王的攻勢,從卷動的雲層中轟然降下,打在靜止不變的荒原凍土上,将周圍的地貌完全摧毀,絲毫看不出原來的痕迹。星屑的殘影膠着在空中,飛速變換着位置。雷壓的射線如狂亂的群蛇一般湧出,咆哮着、翻滾着撞在一起。兩股力量互相傾軋,糾纏不休。浩大的能量,攪起旋渦狀的鬥氣。而鬥氣中心的王,早已經看不到半點身影。二人一路電光火閃,從這塊雪原打到那塊雪原,再從那個島嶼打回這個島嶼。一道道銳利的電光,伴着嘶啞的鳴叫,劃破荒無人迹的冰霜大地。刹耶與濟伽時而糾纏在半空,時而落回地面,時而又飄到海上。紛紛揚揚的雪花,灑在高速運動的二人周身。急切而雜亂的腳步,激起水花四濺。

圍觀者的視線,完全跟不上他們的速度。須臾之間,就已交手了數百個回合。從雷壓儲備的比拼,到閃電的互攻,再到速度、力量的較量,甚至是近身肉搏,都是難判高下,無法在短時間内分出雌雄。即使如此,二人的攻防也不見任何停止。執着的樣子,好像要戰到至死方休。

彌散的蒙蒙硝煙,充斥着戰場的每一個角落,迷糊了衆人的視野。然而,令人驚訝的是,即使打到這樣激烈的程度,所有的雷電和射線的光弧,都完美地避開了四個将軍、兩名龍術士和兩位龍族。雙王的戰鬥,從來就沒有殃及到任何一個無關的旁觀者,倒是讓阿爾斐傑洛、蘇洛臨時架起的防禦結界顯得有點多餘。

無休無止的激鬥,不知何時才到頭。眺望着滾滾氣旋中血戰的二人,圍觀的隊伍裡,漸漸有人忍耐不住了。

“不行的!這樣下去,王的雷壓會暴走的!”

哈拉古夏焦急地呐喊。毫無疑問,如果繼續不死不休地纏鬥下去,身體虛弱的濟伽王,無疑會先于他的對手敗下陣來。

駕駛機械龍一路追趕那兩道疾速移動的身影,阿爾斐傑洛緊緊跟在二人身後,不放過這個絕好的觀摩機會。刹耶和濟伽,共同搭建起華麗的戰鬥舞台供他觀賞。“王”的實力,是極有價值的研究課題。

初步觀察,得出“王”這一等級的達斯機械獸人族,可以不變成本體就進行戰鬥。他們平時的雷壓就像其他階級的達斯機械獸人族一樣,是感應不出來的,可一旦轉為進攻狀态,雷壓就會暴露出來。當他們射出雷壓射線時,龍術士對他們的感應力能達到最敏銳的狀态。不過,也必須得是強大如阿爾斐傑洛這樣的龍術士。至少在這個戰場,蘇洛對兩位王進攻走向的預判,還是有點吃力的。

這時,狂風驟雨的攻勢,令人費解地慢慢減緩了下來。率先收手的人,是濟伽。

呼嘯的雷鳴終于停止了。在一層露出海面的浮冰上,濟伽王站定腳步,腰背彎成蝦狀,搖晃的身體幾欲倒下。驟然一疼的心髒,讓濟伽的呼吸都幾近停止。蒼白的右手突然捂住嘴,不由自主地咳嗽起來。體内氣血翻湧不息,一陣腥味湧上喉頭,沖口而出的鮮血,順着指縫往下流。攤開手心,看着它們,濟伽的瞳孔遍布血絲,眼底流露出難以言表的迷茫。

“王,您受傷了嗎?”澈爾急切地迎向他,“請您回寝宮休養,把戰事交給我們!”

面對這名老部下的關心,濟伽王沒有任何熱切的回應。隻見他橫手一揮,表示不許任何人靠近。現在的情況很危險。那個狡猾而又陰險的家夥,一定會乘虛而入,展開後續的進攻。

意外的是,在距離濟伽百米之遙的另一塊浮冰上,他的仇敵停了下來。濟伽喘息的時候,刹耶竟沒有乘人之危,補上攻擊,而是悠悠地抱起雙臂,欣賞他痛苦的樣子。

“熱身還沒結束,就已經不行了嗎?”刹耶意味深長地看着濟伽,适當地送出譏諷的低語,“雖然不再當縮頭烏龜,可是你我間不斷拉大的差距,要想彌補起來也是相當困難的吧?”他這麼說,已然是看出濟伽的頹勢源自于哪裡。“别白費功夫與我對抗了。你的身子早已大不如前。也不想想,當初你花了多長時間,才勉強保住這條賤命的?”

制止澈爾的那隻手,軟軟地垂下來。對于仇敵的譏諷,濟伽無力回答,隻是冷冷地笑了一聲。

其實,刹耶的攻擊并沒有傷到濟伽。他的攻勢,濟伽全部都遏制住了。真正讓他口吐鮮血的原因,是身體素質的衰退。三百多年前那穿胸一擊留下的贻害,總是在濟伽最需要力量時,顯現出它的威力。他如今全身的雷壓都處于随時會暴走的不穩定狀态。剛才的激鬥,讓長期處于休眠狀态的他,一時間還不能适應身體激烈運動的變化,因此積聚在體内的雷壓躁動起來,有了要将宿主吞噬的迹象。現在需要做的,是靜下心來,平複狂暴的雷壓。所以,他不得不停手。

狂湧的鬥氣消散了。落雷也不再出現。旋卷的雲層恢複平靜。隻有狼藉的地面和斑斑一地的碎冰,證明了剛才那場激戰的存在。

“好了,你們看戲也看夠了吧。”話鋒與視線皆是陡然一轉,刹耶王忽然看向了遠遠飄浮在一邊的龍術士。赤色的眼瞳裡,映出首席的俊臉。自現身之後,除了與對方打過一聲招呼外,這還是刹耶第一次把目光黏在他的臉上。

阿爾斐傑洛沒有答話,冰冷着面目,朝他回視過去。

風聲中,傳來刹耶的輕語,“我與這位同鄉有點事要慢慢解決,沒有卡塔特的龍術士們插足的餘地。能回避嗎?”

“什麼意思?”不可置信地皺起眉,阿爾斐傑洛的驚愕和懷疑無法掩藏,“你要放我們走?”

他不會忘記那件事。那是烙印在他輝煌戰績中的一個污點。空鎮之戰的尾聲,自己和尼克勒斯在追擊落荒而逃的五個将軍的途中,遭到這個實力高深莫測的王的攔截,并被他狠狠地挫敗了一頓。即使過去了二十幾年,阿爾斐傑洛依然沒把握能戰勝他。怎麼看,這男人都是自己發誓要超越的、絕對勢不兩立的死敵。現在,竟然要……

“哈,”把暧昧的笑意挂在嘴邊,刹耶王眼神不屑地看向一臉警惕的首席,“我又不是專門為了與你作對而生的,龍術士。别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他的表情,高傲中帶着冷淡。提及談話的對象時,用的是十分籠統的稱呼。這模樣,仿佛第一次與阿爾斐傑洛見面似的。他這麼僞裝,是出于什麼目的?見識了這男人翻臉的本事,阿爾斐傑洛不禁懷疑起他在這個時候出面與同族的王戰鬥的動機,莫非是在故意阻攔對方的計劃?

刹耶閑閑地抱住雙臂,環顧了一下因震驚而啞然無語的衆人,最後把視線定格在首席的臉上,“知道自己礙事的話,就趕緊消失。别再給我添煩。”他的眼神冷了一分,言語中帶着強烈的催趕之意。

這個家夥竟越過王,擅自決定放龍術士離開,這個消息驚到了濟伽的四個将軍,連蘇洛、許普斯和吉芙納都覺得很不可思議,互相看來看去,不斷變化眼色。

眼神帶上了幾分思索,阿爾斐傑洛直直地凝視刹耶,片刻後,像是想明白了他的用意,嚴肅地颔首說道,“正好,我也沒有插手你們族内事務的興趣。”他偏過頭,看了一眼蘇洛,眼神帶着詢問。

蘇洛明白阿爾斐傑洛的意思,于是朝他點了點頭。人已經救到,沒必要再趟渾水。就由着這兩幫異族内耗去吧。

交換人質、扣留首席的計劃被打亂了。眼看到手的獵物就要飛走,在浮冰上喘息的濟伽王突然瞪大眼睛,朝阻礙他的那個敵人死死地望過去,随後對準備離開的龍術士和龍族大聲吼道,“一個也不許走!”

刹耶一臉蔑視的表情望着暴怒的濟伽,臉上浮起悠閑的笑容,“先過我這關吧,你這自命為王的小醜。”

不給試圖做出阻攔的異族留下他們的機會,紅龍、藍龍和灰龍如三顆流星迅速地騰飛升空,朝着來的方向沖天而去。

眼睜睜地看着那個伫立在機械龍背上的男子矯健的身姿越行越遠,很快消失在深藍的天幕中,濟伽王胸口一緊,急怒攻心之下,又是一口腥甜的鮮血湧上咽喉,逃逸出嘴角。他痛苦地彎下腰,頭顱低垂,雙手緊按左胸。垂下的長發掩飾着他嘔血的模樣,叫人看不清他的真實表情,隻聽到一個沉頓的聲音,失神地重複念叨着,不斷不斷地發出嘶吼,“刹耶……刹耶……”

聽到他滿含恨意的叫喚,刹耶王朝他偏過頭。他雖然極力地想追回他的獵物,卻沒做出任何有效的阻止。濟伽王過于勞累,好像一件機器耗盡了燃料,就快要停止運轉。戰鬥還未結束,對手就已經失去了抵抗力,連輸赢的懸念都沒有了。看他如此不争氣的樣子,刹耶的興緻下降了不少。

“如果早知道你已經衰退成這個地步,我就不會拖到現在才過來了。”慢慢喪失掉欣賞濟伽痛苦表情的興趣,一臉失望的刹耶,掩去平常溫柔迷人的笑容,神情變得陰狠而暴戾,“殺掉一個病入膏肓的你,應該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吧。隻要你一死,你的部下自然統統歸我管轄。我就能收編庫拉蒂德留下來的龐大隊伍了。”

即使被敵人如此輕視和挑釁,濟伽王依然低垂着頭,紋絲不動地站在冰面上,像靈魂出竅一樣沒反應。

“想讓我們臣服你?”墨裡厄怒聲問道。

澈爾随後大喊,“簡直是癡心妄想!你就做夢去吧!”

哈拉古夏和渥茲華也都向刹耶怒目而視。他們對自己的敵意,刹耶從來都不在乎。他反而笑了起來。

“哈哈,好乖的狗啊。”伸手輕撫一绾發絲,刹耶斂去眼中的暴戾,轉為關切的笑,“先不要那麼猴急地表忠心。濟伽一死,軍隊就會陷入到群龍無首的混亂狀态。早晚你們都将面臨選擇。是要學習費路西都亡命天涯呢?還是跟南一樣,投奔我的懷抱?”

這個叛徒的名字,讓将軍們感到痛恨,眼底的憤怒清晰可見,瞬間激起毫不掩飾的殺意。

“别廢話了。”哈拉古夏冷冷地咬牙拒絕,“我們是不可能投降于你的。”

刹耶惋惜地搖搖頭,“忠心可嘉,但是太過盲目和迂腐。你們的王隻是個病危的弱者,也許哪天就突然暴斃在床上了,根本不值得你們效忠。”他揚起雙手,作出擁抱星空的姿态,豪邁地放聲說道,“為什麼要執意離開?為什麼不跟着我吞并這顆星球,把它改造成我們的新家園?為什麼要放棄身為食物鍊頂端的主宰者應有的權力?盲從于那個自身難保的廢物,你們的前途将黯淡無光!”

渥茲華眯長眼睛讪笑起來,“啊啊,你就是用這套華而不實的征兵宣傳詞,騙取了南的芳心?”這名遭到過刹耶重創的将軍,特地開起惡意的玩笑,用來表達自身的立場,“很遺憾,恕我欣賞不來你的迷人之處。”

緩緩地放下雙臂,刹耶傲慢地笑了笑,“死腦筋的愚忠之徒,不值得我再浪費時間。不過,得先收拾掉這條臭狗。”他微微側過頭,眼光落在一旁。“來吧,濟伽,像你心愛的庫拉蒂德那樣隕落吧。”眼角的餘光,能清晰地看見濟伽仍在低頭泣血。那窩囊的模樣,使刹耶露出憐憫的冷笑,“就讓我送你最後一程!”

一道道身影降落在毫無反應的濟伽王身前。四将軍飛身趕來,像高大的圍牆一樣,把他緊密地保護住,每一個人都做好了死戰的覺悟。在百米外的浮冰上,刹耶高聲呼喊之後,昂然舉起了手,就在這時,他得意的笑臉凝固住了。

“難道——”

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刹耶王的表情突然大變,不禁朝上方的高空回身仰望。

澄淨的夜空中,一團悠遠而零散的星辰,掙破夜幕探出頭,在北方的盡頭慢慢凝聚。細碎的星星一閃一閃,發出璀璨的光芒,與明豔的極光交相輝映,攜着要将整個黑夜都照亮的氣勢奔湧而來,越來越接近衆人所在的位置。

等到散射的星光徹底聚集在一起,在衆人訝然的矚目下到訪的客人,終于顯露出真容。

一襲樸實無華的青色長袍,裹住高大的身體,在呼嘯的寒風中獵獵翻飛。長至腰身的玄發,柔滑得好似上乘的黛色綢緞,微微透着青黑的反光。男子的面部輪廓硬朗而分明,像是能工巧匠精心雕刻的古代神像。一雙沉着堅毅的海藍色眼睛,煥發出冷靜和剛強的神采。

男人的及時出現,解了濟伽的燃眉之急。濟伽的将軍們,通過雷壓的識别,辨出他的身份。“是……是你!”猜到後,他們難抑興奮地叫起來。

刹耶當然不會不知道來人是誰。“阿迦述?”他赤紅的眼中劃過一絲驚喜,好像見到了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樣。驚喜之後,眼神轉為嘲弄,“果然是你。”

飄浮在上空的阿迦述王靜默着,回以冷視的目光。盡管一字未吐,但是他的存在,無疑能給人帶來重壓。濟伽的将軍雖然很高興舊日盟友的到來,但是在搞清楚他的來意前,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我的老友,真沒想到你會來。”刹耶王慢慢升空,來到與阿迦述視線持平的位置。“失去聯系那麼久,若不是親眼所見,還真讓人不敢相信會是你。”他用閑話家常的口吻,輕松地表達寒暄,“你我多久沒聚一聚了?你來得太是時候了。恰巧滿足了我想要與你一見的願望呢。”

“别裝作見到我很高興的樣子。我還活着,你一定非常失望吧。”與刹耶故作友善的眼神完全相反,阿迦述王的表情很是冷漠,明顯帶着敵視,“我和你之間隻有仇恨,從來就沒有朋友的情分。新仇舊怨加在一起,哪怕殺死你一萬次都不會覺得解氣。”

“如此不念舊情,真是既健忘又狠心啊。”臉上神色不變,目光毫無歉意,刹耶談笑自如地問着,“阿迦述,我怎麼沒看見你忠心耿耿的部下呢?”

“和你一樣,”直視他的雙眼,阿迦述冷冷答道,“我也是一個人過來的。”

刹耶準确地抓住了宿敵的目光。這個家夥,自從多年前離開北非,就一直找不到人。跟着他的六百多名部下,在數十年間,完美地躲過了刹耶方的監視。現在,他卻——

阿迦述出現的時機,不能不謂之巧合。刹耶頓時升起了無限的警覺。盡管阿迦述到現在都沒有明确地說出他的來意,但他絕不會成為自己的朋友,必定是抱着阻撓自己的決意過來的。

以懷疑和戒備的目光,刹耶注視着阿迦述的一舉一動。他會突然出現,應該是害怕濟伽的勢力一旦倒了,日後就再沒有誰可以壓制自己吧。刹耶的目光,變得越來越深邃和晦暗。雖然阿迦述不一定會真的與濟伽聯手,但他肯定不會跟我聯手。他們倆肯定都拿我當作敵人。

和刹耶一樣,墨裡厄等将軍也在琢磨阿迦述現身于此的目的。過去,這個男人與庫拉蒂德交情匪淺,曾多次聯合在一起對抗刹耶的威脅。作為庫拉蒂德繼承者的濟伽,雖然不止一次駁回過阿迦述派遣的使者,但是念在過往交情的份上,總不至于跟他們翻臉,倒向刹耶那一邊吧。

“你要保住這條狗?”刹耶笑意盈盈地看了一眼阿迦述,試探道。

阿迦述漠然垂下視線,望了望被部下護在身後、既不說話也沒有一絲反應的濟伽,觀望了一會兒,再把視線轉向他,“刹耶,我希望你能知難而退。”

他淡淡的話語,卻如一陣風暴,吹得刹耶的胸膛一片冰涼。事情果真如此。阿迦述是來跟我作對的。表情一瞬間凝滞了半秒,而後,刹耶竟怒極反笑。

聽出阿迦述弦外之音的将軍們,仿佛得到了一個天大的喜訊一樣,都流露出放心的神色,然後,一起怒對着刹耶。

維持笑容不變,沉默了近半分鐘,刹耶才結束糾結的思緒。盤算出與這些人硬碰硬對自己隻有不利,從而做出正确的選擇。

“作為多年的老朋友,我就給你個面子。”

輕笑的聲音落下了。刹耶王的身姿,在夜色中模糊了輪廓,散成一團星屑,随風而去。

默默注視着宿敵遠去的地方,阿迦述轉過頭,正巧對上那一雙雙感激的眼神。衆将軍的眼中,有着名為感動的情緒。阿迦述沒有說什麼,面無表情地接下他們的謝意。

緊張的氣氛,随着刹耶的離開得到了緩解。解除戰鬥狀态的将軍們恢複成人身。墨裡厄扶着傷勢最重的渥茲華,澈爾和哈拉古夏則攙扶住不斷咳血的濟伽。

那個俯身而立的男人,艱難的站姿,好像随時都要倒下。一身白衣帶着還很濕潤的血迹。暗紅的血液順着下颌汨汨淌落,一路流到冰白的地上,形成一條條蜿蜒的血河。雷壓在體内暴|亂,使全身都無法自控地痙攣起來。額角爆出一根根青筋,好似線蟲在皮下遊動,與臉頰的神經一同抽搐。顫抖的雙腿踩着厚冰,支撐住身體的重量,濟伽以手撫心,渾身乏力地站着,甚至連滿口的血迹都顧不得擦拭。在這個時候,王的尊嚴已經不再重要了,隻能放下驕傲,接受部下們的扶持。

他是一個有着極強進取心的男人。本是效忠于庫拉蒂德麾下的一名将軍,卻以稱王為畢生目标,展開了艱苦卓絕的修煉。近乎于虐待自己一樣進行着苦修,幾百年來,日複一日挑戰女王,提高自身的戰鬥技巧和素養。通過後天的努力,終于獲得成功。在有了足夠與阿迦述、庫拉蒂德、刹耶三王比肩而立的強大實力後,濟伽自立為王,與庫拉蒂德開創了一個多世紀的二王共治的穩定局面。然而,曾經意氣風發的那個男子,如今卻像是一個垂死者,隻是與刹耶稍稍相鬥了幾分鐘,就疲乏到無力再戰的地步了。濟伽如今萎靡的面貌,讓阿迦述大為驚詫。當年四王會晤遺留的傷,其嚴重的程度大大超出阿迦述的預料。濟伽之所以帶領軍隊躲藏在“緩沖地帶”幾百年,拒絕阿迦述使者的求見,想來也有着要對外隐瞞傷勢的考慮吧。

“濟伽,你該回去休息了。”

阿迦述微涼的話聲,透着一股憐憫的意味,終于讓濟伽緩緩地擡起頭,遊移的目光尋找到他,與他長久地對視起來。

“阿迦述……你不恨我嗎?”濟伽的語調裡,有難抑的痛苦。

漠然地閉了一下眼睛,阿迦述疲憊地開口,嗓音非常沉郁,“我和我的族人,現在過得很好,不希望再介入紛争。”

“……是嗎?”

可你卻為了我,逼退了刹耶。将阿迦述無比鄭重的表情望在眼裡,濟伽忽然沉默了,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難以想象,這個驕傲堅忍的男人,在被刹耶軍狠狠打擊的這些年,是如何度過的。強烈的不适感,使濟伽難以說出完整的句子,心中更是裝着對這男人深沉的愧疚,因而不敢發問。

不知沉默了多久,阿迦述目光一轉,看向了站在濟伽身邊的黑皮膚女人。被盯着的哈拉古夏面色困惑,明顯感覺到對方有什麼話要對自己說,卻又因為不好開口而顯露出為難之色。不過,阿迦述王沒有多看,微微沉下眼,掩飾了一下思緒,然後冷淡地看着濟伽。

那雙深沉的藍色眼眸,猶如風暴來臨前的大海,處處透露着高貴、堅韌和決然。濟伽從來沒有見過阿迦述如此認真的表情。

“這份堅持,對你而言究竟意味着什麼?”

緊閉的心房在一瞬間被敲開,濟伽擡起眸子,飄閃的眼神堅定地落在他臉上。

“宿命。這是我的宿命。”

阿迦述聽聞,輕聲歎了口氣。“早點面對現實吧。”他的聲音低得沒有一絲溫度,連面容都好像凝着冰霜,“從那個不合實際的夢裡,醒過來吧。”

濟伽聽到這句話,蓦地昂起頭顱,慘白的嘴角還挂着一串血珠。他吃力地挪了兩步,又被迫停住了。隻能費力地擡起頭,仰望着那個隻言片語便将他的努力全盤否定的男人。

自己追逐的理想,從來不被人正視,沒得到過任何人的理解。他不會假裝不知道,部下們的支持隻是出于忠誠,而并非認同這個理念——畢竟已經失敗過那麼多次。至于刹耶那個死敵,則更是以尖銳的嘲笑眼光看待自己的選擇。那條艱辛的道路上,隻有濟伽一人孤軍奮戰。阿迦述的不理解,并沒有讓他感到意外。

可是,希望仍沒有破滅。濟伽知道,一直有人在支持自己。那是他最有力的後盾。

銀金色長發的女人,其綽約的身姿,穿越過時間的洪流,再次顯現在濟伽眼前。看見她,迷惘的心頓時變得堅定,讓他有了回應阿迦述質疑的勇氣。

“我沒有——”

然而,濟伽才剛剛張口,交談的對象就已經側過身,好似不屑聽他的解釋。

在迷離的星屑中,青衣的男人淡漠地回頭看了他最後一眼,然後化作一道微光,消失了蹤迹。

愣愣地看着阿迦述隐沒的蹤影,濟伽從來都很混沌的眼睛,突然迸發出熊熊烈火一樣熾熱的情感。無焦點的瞳孔深處,閃動着異常清醒而執着的光亮。

濟伽推開身邊人的攙扶,勉為其難地朝前走了兩步,拼着最後一口力氣,朝空蕩蕩的虛空高吼,“你堅守的理想,最終又得到了怎樣的結果呢,阿迦述?!你削尖了腦袋也要往人類社會鑽,妄想與龍族遞交和平的文書,作為這個世界的一份子,和人類共同生存。可是你忘了,這個世界從來就不屬于我們!自诩高貴的龍族根本容不下像你這樣的異類!回報給你的,隻有他們屢屢對你發動的戰争!而我……我早晚會向你、向所有質疑嘲笑我的人證明,我選的這條路——沒有走錯,是我們唯一的出路!”

最強烈和真摯的情感,在一瞬間得到爆發。随後而來的巨大虧空感,使緊繃在腦中的那根弦迸然斷裂了。全身放松的濟伽王站着昏倒下去,如一片歸根的落葉,癱在将軍們的懷裡。

“王?!您振作一點!”

什麼都聽不見。連耳旁擔驚受怕的呼喊,都被屏蔽在了意識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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