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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Chap.2:阿爾斐傑洛(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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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XIII

德文斯離開有一會兒了吧?朝從者離去的小巷盡頭眺望片刻,柏倫格懶懶地收回目光,把鑰匙插|進信箱蓋上的鎖孔。盡管德文斯不能理解主人堅持回家一趟的原因,一路上牢騷滿腹唠叨不斷,但他還是忠誠地履行了在這個特殊而又緊張的時期把主人保衛妥當的職責。

這天下午,返回家中的柏倫格打開豎立在門口已經快兩個月沒查看過的信箱。裡面躺着牽動他心神的東西。當鑰匙發出清脆的轉動聲響時,一陣莫名的激動劃過他的心頭。

上個月讨伐濟伽的戰争使他連續錯過了十二月和一月的兩封信。此前,他從沒有錯過任何一封。

年初的戰争以沒有結果的形式落下帷幕後,龍術士們動身返回卡塔特,自願請命為龍王出謀劃策排憂解難的柏倫格和休利葉在山上待了一個多星期,每天都按時出席如何攻打濟伽軍隊的戰術研究會議。盡管以門德松提斯為首的長老們希望用一個穩妥的、能将龍族的損失減少到最低限度的辦法戰勝敵人,然而連續十天的激烈争論卻未能取得任何實際意義上的突破。想不出比增兵更簡單有效的辦法,白羅加的主張自然而然得到了廣泛的認可。值得高興的是,以往墨守陳規從不輕言動兵的長老們這次破天荒地統一了戰線,抛棄了守舊的思想,主戰的浪潮在卡塔特占據主流,沒有任何人在以戰争手段對付敵人的這個原則問題上提出不同看法。一場大戰,在所難免。

抓住眼下這個機會,投入全部兵力,一舉鏟除濟伽王的威脅。這樣就能使一支敵對勢力在龍族與異世界邪惡種族角逐的整個大戰役中率先出局。濟伽怯戰的态度已證明他沒有勇氣和實力與龍族對抗。柏倫格所持的觀點與主戰派完全一緻,認為卡塔特應該抓住這次滅敵良機。

前方由卡缪斯領導的牽制部隊仍然駐留在冰雪覆蓋的敵軍窩藏點,受他們監控的敵人至今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好像等着被殺一樣安安靜靜地躲在“緩沖地帶”。很快,龍王就将派發集合全體龍術士的命令。龍族另一支精銳部隊的征兵工作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離出發隻剩三天時間,柏倫格暫時辭别兩位龍王,返身回家。他突然想起來阿爾斐傑洛前兩個月的信自己還沒有收。與前任首席互通書信保持聯絡,早就成為柏倫格生活中不可替代的習慣。

把兩封未讀信件揣進懷裡,柏倫格開門進屋,點了兩根蠟燭,分别置于窗台和床頭櫃上。本來,他身為龍術士,視力理所當然優于常人,甚至擁有比貓頭鷹更為突出的夜視能力,在光線微弱的地方也能看清東西。如果是極端黑暗的低光環境,則可以通過把魔力集中在眼球釋放夜視術來保障視物無礙。但是,柏倫格比起魔法手段,還是更偏好運用貼近常人的方式處理日常生活中的瑣碎事物。柔和的橙紅燭光輕輕搖曳,溫暖着清冷的空氣,給光線昏暗的獨居房屋帶來一絲生機,照亮了屋主人坐在窗前挑燈默讀的孤寂身影。拆下封口的火漆蠟封,取出裡面的羊皮紙,柏倫格按順序開始閱讀第一封信。雖然阿爾斐傑洛甚少在信中言及龍族的事,但柏倫格相信,這次他一定會忍不住對當前的戰事發表看法。

咚咚咚,無預警的敲門聲突然在這時響起,激烈又急促,好像一個人很用力地在擊打鼓面。

被瞬間敗壞了興緻的柏倫格目光涼飕飕地瞟向房門,極快地感應了一下周圍的氣息,沒發現任何不尋常的地方,心想大概是某個鄰居需要幫忙。由于私人時光被打擾因而滿臉不悅的柏倫格很快恢複了往日熱情溫和的表情,裝出好客的樣子過去開門,卻意外看見了一個他絕沒有想到的訪客。

“哎……怎麼是你?”

眼前的這個人完全能被稱得上稀客,以至于柏倫格驚喜地睜大了他金黃色的雙眼。門外的男子正是阿爾斐傑洛。英俊的外表和洋溢着自信光彩的笑容與印象中的分毫不差,一點都未變。如果是寄信者本人親自登門拜訪的話,倒是可以直接和他對話,省下讀信的功夫了。

柏倫格立刻把這名稀客迎進屋,從牆邊拉來一張椅子招呼他坐下,倒了兩杯蜂蜜茶放在桌上。

雖說一直保持通信,實際上他們已經快七年沒見過面了。龍王果真如阿爾斐傑洛離别卡塔特時預感的那樣不再派他外出執行任務。遠征濟伽的龍術士名單中,阿爾斐傑洛不在其列,柏倫格總覺得有些遺憾。此刻,與這個男人重逢的喜悅讓他難掩激動的情緒,剛才倒茶時差點無法控制手指的顫抖,把蜂蜜灑出來。

二人分坐在桌子兩側。柏倫格凝視過去,發現對面的男子也一直在看自己。

“你這個大忙人,平時連影子都不見一個,今天倒想着來看我了。”

“前輩果然還是很在意這件事啊。實不相瞞,自我離開卡塔特,龍王派了不少密探盯着我,光是想法子應付他們就花費了我不少時間。沒有經常來貴舍拜訪是我的不對。”

“好了,我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我猜你今天來也不是閑談喝茶的。與濟伽的戰鬥就要開始了,想必你有什麼見解吧?”

“确實與此事有關,但我不是來獻計的。”阿爾斐傑洛喝了一口茶,把杯子放下,目光正對柏倫格,“如果是前輩的話,我也就不必再繞彎子說話了。首席的位子一直沒有人坐,讓我有點在意。聽說目前呼聲最高的依然是我的那個夙敵白羅加。你覺得他能堪當大任嗎?”

“兩位龍王對他很器重,他始終都是龍術士讨伐隊首領的不二人選,就連增兵強攻的戰術也是他提出來的。如果此次我軍能大破濟伽,白羅加必能勝任。”

“有什麼辦法能夠阻止他一路高歌猛進的态勢呢?如果有誰能想出優于增兵強攻的奇招,在戰鬥中搶到比白羅加更大的功勞,就能化解他的優勢吧?”

阿爾斐傑洛紫羅蘭色的眼眸閃爍出暧昧而微妙的光芒對準柏倫格。後者瞬間就聽明白他的話中之意,不由張大嘴巴,露出一絲羞愧的、急于辯解的神色。

“你曲解我的意思了。我請命留在山上不是為了要争奪什麼功勞,我是真心實意想要為龍王分憂,看看有沒有更妥善更保險的辦法用最低的消耗換取勝利。你總不能因為我智慧不夠連我的人品也要抹黑吧?”

在解釋的過程中,柏倫格身子不斷往前移,顯露出他的焦灼。也許正是他急着想要為自己開脫,才會遺漏一個重要的細節:遠離政權中心的阿爾斐傑洛,怎麼會對戰後龍神殿發生的事了解得如此透徹呢?

“錯了。”阿爾斐傑洛雙眼放射出厲光,對柏倫格宣示道,“這不是你的目的。”

“沒有人會像你那樣想。誰都知道我對龍族有多麼忠誠。再說你不要忘了,休利葉也和我一起留了下來。你這麼胡亂猜測同樣也是在誣蔑他。難道他也想當首席?”

“前輩,你這算承認自己垂涎于那個位子了嗎?”

“這……阿爾斐傑洛,你不能這麼套話。”

“就算這真是你的願望,也沒什麼羞于承認的。男人嘛,沒有志向才可悲。但是你不該一邊隐瞞你的目的一邊親近我。”

這話說得直截了當,毫無遮攔,等于是粗暴地撕開了柏倫格一直以來戴在臉上的僞裝假面。阿爾斐傑洛緊緊地盯着對面的男子,觀察他的反應。他聽到柏倫格用全身的力量歎了一口氣,繼而用更加确信的口吻說下去。

“一個很明顯的事實就是,你在與我相處時,對你的真實目的隐藏了很多。這或許是你一貫的處世态度。我相信你的僞裝不止面對我一個人,所有龍術士甚至包括龍王對你的野心都一無所知。也許你會問,我有什麼憑據?坦白說,若你抵死不認,我确實拿你沒轍。除了一個地方或許可以間接證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那就是你的魔力。”

遠在敲門進屋之前,阿爾斐傑洛就發覺了這個顯而易見的事實。那份機警敏捷到不愧與首席身份相稱的優秀感知力,使他清楚地感覺到柏倫格的魔力與自己的差距漸漸縮小,比起當年二人分别時有了長足進步。如果不是寄托于對至尊榮耀的渴望潛心修煉的話,憑這個男人的資質是不可能取得現在這個成果的。柏倫格通過艱苦卓絕的努力,使自身魔力在短短七年時間裡提升到完全可以與白羅加平起平坐的地步。加上他的“魔棱鏡”絕學,如果他能夠在魔力上有所修為,确實很有希望與白羅加一争高下,甚至達到逼近首席的實力。這個看似與世無争的男人,果然一直對“首席”存有非分之想,僅此一條就足可見他的野心。

與自己同樣不甘于屈居人下,想要一展雄心壯志,這樣的男人阿爾斐傑洛本該殺掉他,為自己排除一個競争的對手,但是阿爾斐傑洛即将要進行的是一場改天換地的變革,不會拘泥于某個具體的東西,去計較名利地位的得失。他需要助手,能為他效勞的強大而充滿智慧的盟友,這樣的人才越多越好,讓他們來充實和壯大他的力量。

“我大概快十年沒見過白羅加了,但他魔力的儲量,我至今記憶猶新。這些年不管他再怎麼折騰也不可能超越我。我大約能估摸出他目前的魔力處在什麼水平。”阿爾斐傑洛還是首席時,偶爾會趁白羅加完成任務上山複命的機會躲在暗處探查其魔力。雖然兩人多年未見,白羅加的魔力量勢必會發生變化,如柏倫格一般得到增長,但是阿爾斐傑洛也變得比以前更強,因此根本不必放在心上。“毫不誇張地說,當前情景下你的魔力已經可以與白羅加匹敵——不,甚至領先于從前的那個他了。而我們上次見面時明顯不是這個數值。前輩,你那麼拼命地修煉是為了什麼?不要拿追求魔道啦、自我突破啦那種蹩腳的借口糊弄我。我已經非常确定,你對那個我曾經坐過的位子極為向往。我有說錯嗎?”

被說中全部心事的柏倫格不禁語塞,稍微低下頭,鉑金色的碎發落下前額,蓋住了小半張臉。為了掩飾内心的慌張,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沉默了一會兒才出聲。“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預備怎麼做?”

望着前輩緊張的臉龐,阿爾斐傑洛也拿起杯子輕抿一口茶,卻表現出與桌對面男子完全相反的從容,恣意地翹起二郎腿,身子慢慢往後靠,“我怎麼做?這得取決于你會給我怎樣的答案了。如果你還想裝蒜那我就再說得明白一點。你和我做朋友是為了什麼?單純想要巴結我?還是假借關心我的名義潛在我的身邊有所圖謀?”

雖然看似毫不留情地對柏倫格發出控訴,但是在阿爾斐傑洛心底,卻一點也沒有被利用的憤怒感,反而充滿了疑惑和不解。他對柏倫格的動機曾有過大膽猜測,覺得他是想踩着自己的身體當墊腳石借機上位才會一直留在自己身邊。通過假意的關心,不斷地麻痹自己,迷惑自己,一旦阿爾斐傑洛稍不受寵,他便會采取行動,奪取自己的地位。

可是,阿爾斐傑洛很快就否決了這個站不住腳的猜測。

自己曾被剝奪“首席”,放逐到孤塔。那段失勢、落魄的黑暗時光,對這個以“首席”為奮鬥目标的男人來說,無疑是最好的行動時機。可他後來的作法,卻與他的目标南轅北轍。

很明顯,讓阿爾斐傑洛永遠爛在孤塔監獄對柏倫格更有利,但他卻幫助他的對手渡過難關,重新獲得龍王的寵愛。如果無法合理解釋這個充滿矛盾的作法,阿爾斐傑洛就不可能相信他。

再換一個角度去想,就算自己被龍王棄用,再也當不成首席,那個位子也輪不到柏倫格頭上。在至少有白羅加作為競争對手的現實環境中,這份野心又該如何實現?

“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對我說實話呢,柏倫格前輩?”

“因、因為……”

被逼問的男子手指抽筋了似的揉捏着茶杯的外殼,一時間竟好像結巴了一樣說不出話來,舌頭僵硬得無法正常轉動。從來沒有人能把這個巧言善辯的男人逼到如此詞窮的地步。

靜靜等候的紅發男子一語不發地直視柏倫格,眼中閃爍着的紫色光芒幽雅、專注而銳利,好像埋伏在草叢裡觀察獵物計算狩獵時機的食肉猛獸一般,其中密布着如果答案不能讓我滿意就把你殺掉的高傲和冷肅。

“……也許在外人眼裡,會覺得我是因為人脈和名望才對首席大人曲意逢迎、虛與委蛇吧……其實不是。”白淨的臉頰憋成紫紅、心虛到不敢正面迎視對方的柏倫格,在吞吞吐吐近十秒後,終于挺起腰杆,不再逃避那道直射過來的目光,有了向對方坦承的勇氣,“我隻是單純地嫉妒你。嫉妒你比我優秀,比我強大。你的才華,你的天賦,都遠勝于我……我太自卑了,在你面前,根本無法向你親口訴說這些心事。雖然怯懦到不像話,但是我也沒那麼蠢,認為憑我的能力就可以取代你。我隻是忍不住想靠近你,留在你的身邊……”

“啊,也就是一種想要窺視我的心理嗎?”在這個世上,總有庸人會好奇為什麼别人比自己優秀,柏倫格的所言所行完全證明了這一點,也大大增強了阿爾斐傑洛作為一名強者對弱者的優越感,使他的嘴角不自覺上揚,“我不管你是出于嫉妒還是怎樣,總之這些事我先不追究。我想知道,假如我能将白羅加的囊中之物授予你,你會如何報答我?”

“怎麼可能?”

“我們可以試試看。這樣好了,殺掉不給你出頭機會的龍王,殺死所有反抗的龍族,收編願意臣服我的龍術士,交給你領導,也就是說由我指定你做下一任的首席。這樣能不能讓你稱心如意呢?”

杯底與桌面發生重重的撞擊。柏倫格驚訝得幾乎要當場站起來。

“阿爾斐傑洛,你究竟要做什麼?”

“我要龍族滅亡。”斬釘截鐵的話語,不摻一絲猶豫,說出這句宣告的男子,面容冷靜而凄厲。“所謂的龍族,對龍術士而言隻是群吸血蟲、奴隸主。他們不應該存在。”

得到這足以沖擊大腦的肯定回答,柏倫格果然沉默了,身子僵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如同一尊蠟像。

阿爾斐傑洛喝了一口蜂蜜,然後放下茶杯,盯着他,雙眼透着森冷而危險的幽光。柏倫格的一切神情變化,都在他的掌控下。

他會如何決定呢?

離揮師讨伐龍族隻有三天了。眼看出發日期将近,一個未解的難題卻始終橫在阿爾斐傑洛心底,讓他整日憂心煩惱。直到不久前傳來的一個消息,掃除了他的不快。他從監視阿爾卑斯山脈動向的賓口中得知有一個龍術士下了山,而那人正是自己一直渴望求見的柏倫格。擔心夜長夢多的阿爾斐傑洛立刻動身趕到柏倫格的家,搶到了這個寶貴的碰面機會。現在,距離他的目标實現隻差一步。

說服這個男人服務于自己,這便是阿爾斐傑洛今天過來的目的。如果他不能做出正确的決定,那就讓他消失,無法再被龍族所用,一如當年對待英格利忒。

柏倫格讓雙手疊在一起,十指互相交錯,沉穩地放在桌子上,看樣子經過短暫的思想掙紮,已經稍稍鎮定下來了。

“你用什麼來保障自己可以戰勝龍族?”

他沒有怒言痛罵這個誤入歧途企圖颠覆龍族的叛徒,沒有任何反抗他的舉動,連對他危險的思想進行勸解或糾正都沒有,反而擔心起戰鬥的勝率……柏倫格的這一問話實在太耐人尋味了。在阿爾斐傑洛看來,這恰恰證明了他懷有異心,對龍族當權者不滿。

“我有個想法。”下颚擱在交叉拱起的手背上,阿爾斐傑洛向前凝望柏倫格,深邃狡黠的紫眸透着點點光芒,嘴角帶着沉着冷靜遊刃有餘的笑,“等龍族派出全部精銳到遙遠的南方攻打濟伽,我就從後面抄他們老窩,将這個老邁腐朽的政權連根拔起。”

“你一個人幹?”

“我當然有我的盟友。相信我,這絕不是頭腦發熱的決定。為此我已經等待了太久……而你,柏倫格前輩,則是我最希望得到的助力。”

“那你為什麼現在才找我?”

疑問的話聲透着失望,阿爾斐傑洛聽了出來,不禁喜上眉梢。

“聽你的意思,你答應了?”他本以為會再花些功夫的。

“事到如今我也不用再瞞你了。我承認,我想當首席!”手掌猛力拍打了一下桌面的柏倫格用像是狠狠出了口惡氣一樣的嗓音大聲說道,“我就坦白告訴你吧,以我的實力,雖然跟你、跟喬貞還有差距,但我自認與白羅加相比是絲毫不會落于下風的,甚至以我‘魔棱鏡’的絕技,還能略勝他一籌。我日日夜夜地刻苦修煉,期盼龍王的眼睛哪天能注意到我,可不管我怎麼努力,那兩個老家夥的眼裡隻有他……我不想再這樣等下去了。我決定跟你幹!”

“我的直覺果然是對的。”阿爾斐傑洛拿手指着他,眼中放出銳光,“你企求‘首席’的那顆執着的心,完全不亞于白羅加。”

“誰不想?龍術士裡頭有幾個不想風光一把,榮登那個位子過過瘾?我不覺得我哪裡有錯。哪怕這份執念被認作是一種醜陋的、可怕的東西也好,我也想體驗一回高高在上獨領風騷的感覺。再來看看吧,阻擋着我的家夥除了你以外說穿了隻有那四個人!喬貞不可能再用,修齊布蘭卡那個不知好歹的混賬給他做他還不要,蘇洛為人低調不喜争鬥且實力并不出挑,至于白羅加,别看他一時受寵,其實他好大喜功目中無人的惡劣性格根本就不讨龍王歡心。除開他們四個,除開你,就隻有我最合适!為什麼——他們從來不給我機會?!”

柏倫格義憤填膺地高吼着,到最後甚至笑了出來,笑中同時混合着自嘲和對不理解自己的人們的鄙視。阿爾斐傑洛可以感覺到這個男人對首席的渴慕隻是想借此博取名聲和一種成就感,而并非長期霸占那個位置。像他這樣的聰明人不可能不懂“首席”的壞處——失去自由,如同一隻羽毛鮮亮的金絲雀,被永遠禁锢在鳥籠裡。他隻想嘗一嘗攀至峰頂的那個滋味,那麼最好的辦法便是在體驗夠了之後找個由頭全身而退。毫無疑問,阿爾斐傑洛當年借故向龍王辭職的作法就具備了非常可觀的借鑒性。

“跟着你比較有前途。不必在毫無希望的空等中蹉跎歲月,眼巴巴地等着别人施舍。但是想讓我答應你必須有個前提。我得先确認你一定能保障我得償所願。阿爾斐傑洛,你該明白我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一個不可能成功的人身上。”

“我已經與那個名叫刹耶的異族首領取得聯系。他會以最大的誠意和實際力量支持我的行動。我還争取到幾個和你同樣對龍族失望透頂的龍術士的加盟。拿下那個隻有老弱殘兵守衛的龍族根本就好像捏死幾隻螞蟻那樣簡單。你不必有所顧慮。”

要讓柏倫格撇開一切心理負擔心甘情願地跟随自己去推翻他曾效忠的龍族,就必須讓他知曉自己這一方有必勝的把握。現在的形勢是,除白羅加和休利葉以外的多數龍術士都在各自家中,還沒有上山。三天後,龍術士集結,趕赴前線,與他們一同離開的還将有另外二十頭壯年龍族。等前方的戰争一旦打響,讨伐部隊忙着進攻濟伽無暇分|身之際,阿爾斐傑洛就可以夥同刹耶發動奇襲。失去中堅力量的卡塔特不可能抵擋得了異族軍隊的鐵蹄,到時候柏倫格隻需在途中找個機會折返卡塔特,參與攻伐,就可享受勝利的果實。

“太好了。如果真如你所說的,簡直是完勝!”

“放心了嗎,前輩?”

“我會與你共進退!隻有一點,我無法欺騙自己。”剛才還雙手擊掌笑容燦爛的柏倫格,欣喜的面龐慢慢被憂郁之色占據了,“阿爾斐傑洛,你早該找我的。”

“柏倫格前輩。”阿爾斐傑洛剛想解釋,卻被對方打斷了話聲。

“不,和我說實話就好。那樣你才能赢得我的效忠。”牙齒咬住紅軟的嘴唇,柏倫格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輕歎了一聲之後問道,“你臨近起事才告訴我,是信不過我嗎?”

阿爾斐傑洛靜靜地看着那雙總給人溫暖感覺的金眸現在逐漸失去神采,仿佛感情受到了創傷一般,整個人都變得消沉了。此時,橙紅的燭光映照在柏倫格臉上,将他失落的表情揭露得一覽無遺。阿爾斐傑洛想了起來,這個男人在自己曆經雅士帕爾死亡風波後的人生每一個困難階段都力所能及地幫助自己,而他所求的回報隻不過是一份信任。可是到目前為止,阿爾斐傑洛收服他的方法仍然是拿利益去誘惑他,用封官許願的手段把他捆綁在自己這輛戰車上。從剛才的對話中柏倫格也已經知道了一個令他心寒的事實:有其他龍術士比他更早被阿爾斐傑洛選中。所以他才能夠在近階段忙碌于前線戰事的柏倫格沒空寫信的情況下依然把卡塔特的大事摸得一清二楚。那些個暗中偷偷為阿爾斐傑洛通風報信的人,無疑赢取了他的信任,而柏倫格自己卻始終求之不得。可能正是覺察出這一點,才使得這個敏感聰慧的男人忍不住流露出落寞、哀傷的表情。

“雖然我知道自己沒資格企求你的信任,但多少還是會有點在意……那些幸運的人是誰呢,阿爾斐傑洛?龍術士中間,誰是我的友軍?”

“你很快就知道了。”

“到頭來,還是不肯對我坦誠相見啊……”

聽着柏倫格的歎息,凝視他的臉龐,阿爾斐傑洛一時沉默了。他無法為自己的多疑和無情做任何辯解。就算懷疑這個男人的動機也是近幾年的事。在那之前兩人曾相處得很融洽。可就連最沒有隔閡的那段時光,他都始終對他抱有一份戒心。

“你在我沉浮之際給予我的幫助和鼓勵,我都記在心裡,你教給我的脫困複寵手段,我也非常受用,我真的很感激你。如果說我們中間有什麼問題,那問題一定出在我身上,不在你。但是,今天見到你,我終于完全确信了。等我們打下卡塔特,殺掉那些奴役我們的家夥後,我會收編所有願意向我投誠的龍術士,讓那些歸順的人交給你統領。或者你可以與我共同治理新政權,分享勝利的榮耀和喜悅。”

聽完阿爾斐傑洛鄭重的話語,柏倫格卻嚴肅地搖了搖頭。

“這就不必了。我自認不如你。在你心裡,也是不希望與任何人并立的,對吧。給我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我就心滿意足了。”

柏倫格的表情恢複了往常的淡定與溫和,看樣子似乎已經在極短的時間裡調整好了心态,将内心的受挫感抛卻到了一旁。現在他們商議的不是一件小事,必須認真對待,而不是讓任何感性的情緒淹沒理智。不管怎麼說,若要追究本源,柏倫格一開始就沒打算向對方坦誠。在察覺到他不純的目的後,阿爾斐傑洛會有所提防也實屬正常表現。他又有什麼立場和理由去責怪他呢?

聽完柏倫格的回答,阿爾斐傑洛嘴邊揚起滿足的笑意,從心底為這個男人能審時度勢的聰明頭腦感到愉快。“好,一言為定。”

達成合作的籌碼是那個令人眼饞的首席寶座,雙方都非常清楚,因此心照不宣地笑了。

“将來你該以何種名号自居呢?”柏倫格笑問道,“你又不是龍,不可能自稱龍王吧?”

“我要讓龍族化為塵埃,整個消失在曆史之中,自然不可能做什麼龍王,也不會再做首席。到時候就要仰仗前輩這顆睿智的大腦,給我拟一個震古爍今的名号了。”

“我自當盡力。希望他日你登頂成功,能記得我的好處。還有一個問題,也請你對我開誠布公吧。在你的計劃中,準備怎麼安置我們的契約者?我當然願意全心全意地輔助你,可是德文斯……你該明白他絕無理由背叛自己的族群。我們的行動無論如何都不可讓他參與,但是将他除掉又是萬萬不可能的。如果想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

“這個我早就想好了。前輩,我需要你召喚德文斯,讓他接受靈魂的淨化。等他成為完全服從于你的傀儡,‘人龍共生契約’作為主人的一方才算徹底名副其實。”

從對方悠然的話語中聽出令人震驚的信息,柏倫格的眼眶不由放大。“真不敢相信……你居然學會了吸魂黑魔法?”

“不是我,但也差不多。”阿爾斐傑洛微微一笑,“我的盟友會提供相關幫助。不必為從者的問題感到煩惱。”

柏倫格放心地點了點頭,眼神随即變得深遠起來,“德文斯應該沒走遠……”他邊說邊緩慢移步窗邊,無神的目光往外面天空看,雙眉皺起,好像在緊繃神經仔細感受着什麼東西。

旁人從他的側臉望過去,或許會覺得他在發呆,但是身為龍術士的阿爾斐傑洛很清楚他在做什麼。柏倫格已進入忘我的冥想狀态,通過連接着契約的因果線,尋找從者的氣息,即使雙方之間隔着極為遙遠的距離……

“不好,”确定了德文斯的具體位置後,柏倫格馬上回過頭對阿爾斐傑洛說,“他快要進入上山的隧道了!”

人龍共生契約有一個局限性。同一契約下的主從,若要其中一方穿越空間的距離立即出現在另一方身邊,除非是兩者中間有人處于性命攸關的瀕死之刻。靠聲音傳喚對方,除非距離很近才有效,除此之外的情況是做不到的。

聯絡不上德文斯……擺在面前的這一難題,使阿爾斐傑洛都不免感到懊喪和發愁地站起來面向窗外焦急地眺望着,無法再維持灑脫從容的姿态。現在就算立刻使用“空間轉移”去追,隻怕也來不及了。

“交給我處理。我即刻動身返回卡塔特,找個借口引德文斯下山。”思忖片刻後,柏倫格急切的神色慢慢轉為冷靜,用平穩的語調向身邊人發出建議,“我們約個時間和地點,稍後碰面。”

“那就定在今晚八點,在聖伯納德山口見。”阿爾斐傑洛拍闆決定。

“好。你帶那位精通‘吸魂術’的朋友過來。”

“前輩,你搞得定德文斯嗎?”

“雖然他那個性格确實挺招人煩……不過好歹也跟了我那麼多年,我的話他還是能聽進去的。再過三天讨伐隊就要出征,我就算提前報到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CCXIV

欽察汗國境内——

走進屋内的那一刻,米竺勒夫的腳步不自然地停了一秒。

當地牧民用白色獸毛圍裹而成的氈帳,看似外形很小,使用面積卻非常寬敞,站在門口,隻消一眼就能将由于不設牆壁因而沒有任何遮擋物的圓形室内空間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當米竺勒夫踩在羊毛地毯上面時,腳下奇怪的觸感使他忍不住詫異地低頭看去。鞋底微微往下沉,踏出輕輕的水聲,好像走進了一個小水塘,實際上是因為地毯經過某種液體的大量浸泡,已變得非常柔軟。如果能夠忽略掉沖入鼻腔的異常血腥氣,懷揣着不明意圖出現在這裡的異族将軍,也許會誤以為這地方不是尋常牧民的家,而是一個充滿腐臭味的沼澤。

室内鋪着厚厚的毛毯,所有家具圍成一個圈,騰出足夠寬敞的區域用于走動。裹着三層羊毛氈的木架上,挂着各種民族氣息強烈的飾物。紅漆案桌和櫥櫃無一不塗有鮮豔亮麗的彩繪,最高的木櫃上供放着神像、香爐和祭肉。生活在一起的五口之家,作為家主的父親坐在矮腿的雕花木桌前,雙手捧着馬鞍,細心檢查損壞的地方。氈帳中間的火爐吐出薄霧般的炊煙,使坐在火爐旁為家人蒸煮可口菜飯的母親忙碌的身影變得有些模糊。在大門左側奶桶前坐着的長女正在倒奶,為母親分擔辛勞。看似最悠閑的幼子躺在床上,身體卻望着對面木櫃上放着的神龛,雙眼微閉,神情肅穆地進行禱告。一家人雖然沒有任何交流,卻是分工明确地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呈現出一派其樂融融的氣象,除了誰都靜止不動這一點,根本瞧不出來有哪裡不正常。

直到弄清楚四周的情況前,米竺勒夫始終一臉謹慎地在帳篷裡踱着步。他走到長女身前,用手輕輕碰觸她的臉頰,隻聽咕咚一聲,女孩的頭頓時離開她的身體,滾落到了地上。

毛糙的切口部位緩慢滲出暗紅的鮮血,沿着雪白的半截脖子汨汨流淌。原有的脆弱平衡被打破了,女孩的身體很快如崩塌的高樓般瞬間散架,裂成一個個小塊,零落在米竺勒夫腳下。

“真是個破壞的天才……”

如果隻是殺死了數量龐大的人,或是把死者的屍身毀壞到看不出原來的模樣,米竺勒夫都不會感到半點驚訝,更不會發出如現在這般的贊歎聲。在他認識的同族中間,超過九成的達斯機械獸人族能做到面不改色地殺人碎屍,但是把肢解的身體重新組合起來,還原成生前狀态用以觀賞的家夥,卻是屈指可數了。看似毫無意義浪費時間精力的這個行為,實則卻是把殺人當成一門藝術,一種享受。

看得出來,這次的兇手就是這樣一個純粹拿殺戮當享樂的魔鬼。

米竺勒夫開始饒有興趣地檢查起剛才被他推倒的女屍。由于他的碰觸,使原本四平八穩的結構遭到破壞,一個完整的人在眨眼間四分五裂,散落在地的斷肢殘骸就好像被打翻的染料,把毛毯玷污得斑斑駁駁。流出頸部的血液凝固成暗紅發黑的顔色,掉出腹腔的器官觸碰過去早已沒有了溫度,被一并拽出體内的腸子仿佛一條條被踩扁的紅蚯蚓一樣,可想而知犧牲者在臨死前感受到的痛苦和絕望有多麼強烈,哀嚎聲有多麼凄慘。

像這樣在分割後又被拼湊起來的屍首不止一具。除了倒羊奶的大女兒外,修繕馬鞍的父親,煮飯的母親,還有向神明禱告的年幼兒子也……

屋子裡的死者全都穿戴完整,面容祥和,或坐或躺地留在他們本該待着的位置。保暖的冬衣雖然滲着大量血迹,卻足以防止被分解的肢體四散開裂。靠近的片刻,米竺勒夫清晰地嗅到一股沖鼻的惡臭。這不是簡單的血腥,像是傷口化膿的臭味。照這個現象看,不僅是腸子,就連部分髒器也被拖出體外,隻因埋在衣物裡,才沒有從外部瞧出異樣。

啪,啪,啪——米竺勒夫好奇的視線,忽然被床背面傳出來的古怪聲響吸引了。

未被陽光照到的昏暗角落,擺放着第五具屍首,亦是兇手唯一來不及改造的屍首。從身材判斷,死者的年紀相當小,甚至比那個小男孩還要小,應該是這家的小女兒。

一根近半米長的木棍——掃帚的一部分,刺穿了幼女的下|體。從女性的角度而言,這樣的死法實在過于慘烈。

還有一個光頭男人,騎在那血肉模糊的屍體上,來回蠕動着,恍然不覺外人的靠近。當排洩出足量的穢物到死者被粘液和血污沾滿的嘴部後,男人愉悅地往後仰了仰頸脖,伸展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原本溫馨淳樸的牧民之家,如今已成為了一個被血霧彌漫的遊樂場。犯下這樁虐殺一家五口暴行的兇手,其真實身份是——

“玩夠了嗎?”即使面對滿屋子血淋淋的慘狀,米竺勒夫的表情都沒有半點變化,抱着欣賞一部傑出畫作的态度,嘴角帶着淡淡的滿意的笑。

“——!”仿佛從一場美夢中驚醒,男人提褲子的手指僵住了,圓睜着黑黝黝的眼睛,好像被吓了一跳似的緊緊地瞪着突然出現在身後的異族将軍。

把支離破碎的屍體拼裝起來,弄成依舊在正常生活的樣子,以此為樂的殺人狂,正是與刹耶一派的達斯機械獸人族媾和的龍術士賈修。劫掠小隊的率領者米竺勒夫将軍,可以說是他目前階段的玩伴。

“如果說剛才還有那麼點意思,這會兒也全都被你攪沒了!”

由于殺戮步驟被打亂而大感惱怒的賈修完全處于抓狂的狀态中。他狠狠地瞪視這位玩伴,朝地面呸了一口,匆匆把褲繩綁好,離開了身下那位在奸|淫過程中被他活生生扼死的少女。所謂的娛樂,絕不是享受溫熱的屍體那樣簡單,更重要的是接下來的切割以及拼接。修複死者之軀,還原成未死之狀,以完整的面貌展示在原來的生活場景中,重現他們鮮活的生命,賈修追求的是這種高難度的創作。與其說他在殺人,不如說他是在進行一種藝術創造的行為。米竺勒夫的出現顯然破壞了專屬于他的殺戮現場。

“别生氣,我來找你也是迫不得已。能不能稍微節制一點,不要做得那麼過分呢?”

與賈修的反應完全不一樣,米竺勒夫的眼神帶着無比的憧憬望向這位龍術士,語氣裡也完全沒有責怪的意思,反而流露出無限的欣賞。

“你管不到我。”賈修蔑視着米竺勒夫,鼻孔張大,話聲粗魯,“我已經調查過了,這些家夥不是你們的目标。”

“這片草原能見到的牧民全是我軍的目标,早晚要将他們擄到手,運回基地。”

“人我已經殺了,你想怎樣?”

這聲怒喝過後,賈修感到對方看他的眼神變了。

米竺勒夫優雅而陰狠地微笑着。這是一個暗藏殺機的、隻有經曆過腥風血雨生死搏鬥的人才會讀懂的微笑。

被那個眼神所挑動,意識到危險的賈修立刻解開原本平靜的魔力,略微下沉的身子擺出戰鬥姿态,慎重地估計對方出手的時機。如果就此與這個異族将軍戰鬥起來,自己這邊可能會有點吃虧,畢竟他的從者桑契斯在被收割了靈魂後一直在異族的基地待着,接受他們的調|教。但是作為一名龍術士的賈修也不是吃素的——

米竺勒夫黃玉般的眼眸安靜地注視賈修。被龍術士周身散發出來的強烈鬥氣所牽引的他,已經切實感受到了對方的殺氣,正常情況下他絕不可能拒絕來自任何一個對手的挑釁,但現實卻是他用理智把高漲的戰意暫時壓了下去。

“哎呀呀,真拿你沒辦法。都已經洩完火了,怎麼還這樣好鬥啊?”米竺勒夫的話語熄滅了戰鬥的火焰。雙方的較量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

“這些人是我的玩具,不是你們的食物。”見對方的氣勢有所收斂,賈修趁勢重申,“我還有活兒沒幹完。不要壞了我的興緻。”

“你真是個天才。”面對賈修的傲慢态度,米竺勒夫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誇獎起了他,“作為一個人類,居然能毫無憐憫之心地奪取他人生命,就連被龍族稱作食人鬼的我都自愧不如。如果你不是人類,我都想說服我王把你招進我們的隊伍了。”

這話至少有一半情感是真誠的。雖然米竺勒夫周圍的同伴中間,也有一些人在殺戮時常常能想出具有驚人創意的點子,但他們本來就是毫無人性可言的異世界惡魔,殘殺人類是他們的本能,哪怕做出再離譜再泯滅良心的事也在達斯機械獸人族的正常道德範疇。但是賈修這個人,給了米竺勒夫太多驚喜。一個人類能在實施殺戮時,沒有一點羞愧和負罪的感覺,甚至抱着玩樂的心态把自己的同胞虐待緻死。賈修的才華令人難忘。

苦惱于缺乏創作的激情,這個男人從前天夜裡脫離劫掠小隊,任性地單獨在外面行動,以米竺勒夫的立場,無疑是應該被緝捕懲罰的對象。僅僅兩個晚上,他就輾轉了三個當地蒙古人的聚落,在屠戮了五戶牧民後,終于因行迹被察覺而落網。不過,米竺勒夫并不打算懲戒他。

這個殺人鬼一樣的男人,擁有不下于達斯機械獸人族的嗜血天性,崇尚着自己獨到的暴力美學。在他手裡,沒有任何物件被浪費,一切被破壞的殘骸都是他創作的素材。透過這些呈現在觀賞者眼前的作品,可以看出作者獨具匠心的風格和創作熱情。米竺勒夫本身雖然嗜殺,卻鮮少接觸與自己如此臭氣相投的人類。這個血債累累的殺人犯以人類的價值觀進行審判絕對是十惡不赦,但是米竺勒夫對他卻有點惺惺相惜。如果能将這個男人的才華施展到對龍族的戰争上,一定可以取得比現在更豐厚的收獲,也可以讓自己欣賞到更多美妙的死亡畫面吧。

“啰啰嗦嗦,沒完沒了的家夥!”

賈修對将軍怒目瞪視,眼裡激蕩着火花。米竺勒夫為表誠意,後退一步,舉起雙手攤在胸前,表示自己絕無戰鬥的意願。

“我沒有要打攪你的意思。隻不過嘛,劫掠小隊可能要暫時解除,收歸原來的軍團了。我接到命令,要帶部下們返回地下城。”

“那你就回去呗。”

“你還不明白嗎,這是救你的那個男人指示的喲。”米竺勒夫眯起的狹長眼縫中抛撒着暧昧的光芒,仿佛品嘗了美味的食物般伸出舌頭舔了舔唇,“要與龍族幹仗了。”

“啊……”聽聞這句話,賈修缺乏熱情的臉龐,蓦地鼓起了一個油膩的笑容,松垮的肥肉因為激奮抖動起來。

過去寄生于劫掠小隊的這段日子,是隻能用膚淺的小遊戲調劑生活的枯燥時光,無論對抓捕到的俘虜怎樣淩虐與蹂|躏,都無法找回深陷于孤塔監獄前體驗過的那種自由和興奮。如今,他等候已久的日子,能夠點燃起他渾身每一個興奮點的那一天,即将到來。如果說這個男人一直以來都是在沒有規則和目标的殺戮中虛度,那麼他此生唯一的信念,就是要殺光龍族,讓卡塔特山脈血流成河,化為地獄。

“終于……這百無聊賴的日子終于要結束了。”賈修仰面朝天,目光癡迷地望着飛濺在羊毛氈上的斑駁血迹,沙啞的嘶吼聲從喉嚨深處鼓動而出,神情一片向往,似乎已深深沉浸于自我想象的各種血腥場景中。“我的大仇即将得報!龍族,龍王,哈哈哈哈哈哈哈……”

“再過不久,我們就要對卡塔特發動意在将其徹底消滅的攻擊。而你——賈修,作為一名覺醒的龍術士,你會成為所有龍族的噩夢。跟我回大本營去吧!”米竺勒夫滿懷熱忱地說着,以求進一步鼓舞對方的殺意,“将那一頭頭殘破零碎的巨龍拼接起來的畫面,我可是萬分期待哦。”

“我也非常期待——”

CCXV

蘇洛低着頭走在人潮攢動的敵營中。

臨戰的氛圍,興奮中帶着緊張,能在每一個人形異族身上切實地感受到他們旺盛的鬥志和踏平敵人的決心。

來的路上,他看見了賈修。近兩個月的染血生活,使這個男人身上充滿了蘇洛讨厭的血腥氣。蘇洛極快地遠離賈修身邊,不和他有任何語言及眼神上的交流。麥克辛,高德李斯和桑契斯也在人群裡。他們沉默而低調,安安靜靜地隐蔽自身,與周圍熱烈叫嚷的機械獸人族格格不入。軍隊的最高首腦刹耶王現身在軍營,雄姿勃發地伫立于顯眼的高處,一番不乏真情流露同時又極具煽動性的戰前宣言博得了滿堂喝彩,激起了每一個部下的必勝心。崇尚武力征伐的将軍們,今天也都表現出最符合他們嗜殺本性的戰意,紛紛揮舞手臂響應王的号令。那位同樣英姿勃勃的紅金發男子并列高台之上,與身邊的王時不時交涉幾句,聊得非常投機,假惺惺地維持着相處時候的和諧。此刻動員大會正進行到高|潮部分。當蘇洛領着許普斯默默地出現在被嘈雜歡呼聲籠罩的現場,阿爾斐傑洛幾乎是一眼就在密集的異族隊伍中發現了他的身影。

他沒有擠進熙熙攘攘的軍營,停在人群後方觀看。唯有他的出現,方能夠使一心撲在外交事務上面的這位男子把眼神從刹耶處移開。

紫羅蘭色的眼眸朝停留在軍營外圍的蘇洛微微緻意,阿爾斐傑洛暫别刹耶王,穿過重重人流迎面朝他走去。

“你終于來了,蘇洛,我有一周時間沒見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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