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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Chap.2:阿爾斐傑洛(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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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秘的視線從發隙間滲了出來,對深情叫喚的派斯捷微微一瞥,修齊布蘭卡的目光似乎藏着千言萬語,最終卻一個音節也沒有發出。

被他的魔力長鞭拘束着的困獸,發出了不甘的長嘯。一時大意之下,才會被敵人捉住的兩個将軍,動用着他們的肌肉力量,努力想要掙斷身上的繩索。隻是這麼短短幾秒鐘的時間,水色的長鞭就開始慢慢出現了裂痕,已然是堅持不了多久。

沉默的男人,收緊了手中的鞭子。在他身前,平靜的空間突然動蕩起來,撕扯開一道橫貫天空的狹長傷疤。裂口之中的次元世界,是一片森冷孤寂的黑暗。一股強大而又奇妙的引力,自黑暗中發散出來,把南和文坎普達耳那依舊被長鞭纏繞着的巨大身軀,吸入了展開的異世界中。

在現有空間外,分割出一個新的空間,對這個銀藍色長發的神父而言,似乎也就是随手一揮的事。拜他所賜,兩名被困的将軍,包括異次元的開啟者修齊布蘭卡本人,以及和他在一起的契約海龍托達納斯在内,一瞬間從衆人的視線裡消失得無影無蹤,一點氣息都感覺不到。

确定危機解除後,沙桀這才放心地從遠處飛了回來。

“……怎麼辦?”奈哲的詢問聲,打破了現場的沉默。

“不能再這麼拖下去了。”後方的米竺勒夫開口道,“我帶人和文坎普達耳的軍團會合。奈哲,你和沙桀去騷擾敵人,給我争取時間,不要讓他們幹擾我!”

打聽到敵人下一步行動的白羅加,趁着異族士兵群聚到那個形似蝴蝶的将軍身邊,不再包圍自己了以後,趕緊抓住眼前的漏洞,與同僚們集合,“敵人要總攻了。我們的人呢?怎麼隻有這點?”

“柯羅岑還在和麥克辛戰鬥。”精神稍微恢複了一點的柏倫格揉捏着脹痛的額頭,回答,“倒是傑諾特……我有段時間沒看見他了。”

“難道他——”

“他墜天了。”白羅加還沒說完,盧奎莎馬上解釋道,“剛才我親眼所見,馬西斯被桑契斯撞飛,把傑諾特給摔下去了。賈修也跟着跳了下去。他們雙方應該在某個地方較勁吧。”

“——那麼,”由于話頭被打斷而略感不悅的白羅加,将愠怒的目光瞥向了派斯捷懷裡的女人,“眼下不能參與作戰的龍術士,一共有兩人對吧?”

白羅加拖長的話音中,暗藏着一絲譏諷,丹納卻沒有心情去辨識。她的目光憂心忡忡,回望着仍沒有恢複意識的耶蓮娜蒼白茫然的臉龐,又看了一眼牢牢看護着她的那個男人,眼神中包含着暫時把主人托付給他照料的信任。

“派斯捷,你該不會因為要照看耶蓮娜而打算偷懶吧?”白羅加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臉上滿是惡劣的笑意,“難不成,你可以邊戰鬥邊抱女人?”

“這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像我們這種身份的人,一心多用是最起碼的本事。别說抱女人了,我還能一邊扶着老屌撒尿一邊打。這點小事兒,随便哪個貴族都行啊。”

派斯捷就這麼面帶真誠的表情插科打诨,讓人一時間無法判斷他的話到底是真還是假。聽到這種回答,白羅加也不再自讨沒趣了,僵硬地轉過脖子,望向了芭琳絲。

“還是那句話。你們龍族抵抗不了結晶,不要再傻乎乎地一頭栽到那個橙光閃閃的将軍面前去了。”

“關于這一點,我們清楚得很!”不滿于被人類指手畫腳的母火龍一邊發着牢騷,一邊懷着悲憤的心情環視了一下周圍滿身疲憊的族人。在歐尼斯、吉艾斯先後殒命,紮傑斯回去療傷後,又有三位同胞因體力不支,死在了異族手下,目前還能戰鬥的巨龍部隊,隻剩十四名成員了。每一頭龍的身上,都遍布着大大小小讓人心疼的傷口,不知道在這場無比艱巨的戰鬥中,還能堅持多久。“要想不讓結晶出現也很簡單,由你們龍術士拖住那個将軍!”

奈哲的沙桀身旁隻有少量親兵,大部分人馬都跟着米竺勒夫走了。留下來的敵人交給龍術士對付,巨龍部隊去追擊向别處轉移的敵人,阻止他們與同伴會晤。既然明确了各自的任務,事情也就好辦了。

得到蘇洛支援的文坎普達耳軍團,早已經轉戰到新的突破點,組織起穩健的進攻。敵人雷電劈落的地方變了,龍王和衆長老很快察覺到這一點。轟鳴聲來自“龍之淚”上方。于是他們離開龍神殿,趕到卡塔特最大的這片龍海。龍族生來就是操控風的高手,就算不變回巨龍的本來面目,也足以将飓風統禦麾下。狂放的山風讓老人們的身軀漂浮在半空,結界急需的魔力從掌中發散,不疾不徐地融進了天空中那道看不見的薄膜。

結界外,橘黃色的太陽逐漸西沉,遠方天際線的雲霞好似抹上了紅妝,泛出柔和的玫瑰色。

對技術熟練的龍術士而言,駕馭氣流并不是什麼難事,即使是魔法天賦并不算出衆、身材臃腫肥壯的賈修,也完全可以保持垂直下落的軌迹,如輕盈的羽毛般安全着陸。

昏黃的夕陽,染紅了天邊的雲,也給潔白的雪地塗上了一層瑰麗鮮豔的色彩。賈修降落在阿爾卑斯山脈某個地勢較為平坦的區域,周圍是一片霜白的世界。遠處的山澗已被凍結為一條冰河,腳下的厚雪踩進去,能一下沒到小腿肚。雖然非常期待跌下來的高度能把那個男人摔得人首分家,然而厚實的積雪卻似乎在提醒他對方生還的幾率。他東張西望的眼珠子四下尋找,揪住了一個目标。

願望果然沒有達成。就在百米外,由于低溫而凍結的水溝對面,與自己隔岸相望的傑諾特,毫發無傷地降落在了那裡。衣服、發型絲毫不亂,唯有那恐怖的燒傷讓人矚目。

一看那個男人還活着,賈修連思考的時間都沒給自己,馬上拔腿沖了過去。

身影化作了一道銀色的光,笨重的雙腳在結實的冰層上踏出陣陣聲響,“幻影”的初級運用——長途奔襲,利用高速的移動,光頭壯漢隻在冰凍的河面上通過了很短的時間,就近身到傑諾特身前。

賈修的面目極其猙獰,嘴角高高地吊起,還想發表一番羞辱的言論,但是一點也不想聽他啰嗦的傑諾特沒給他開口的機會,在他靠近到能夠被打中的距離時,右手的上勾拳猛地揮出。

傑諾特的拳頭,朝賈修贅肉搖搖晃晃的肚子直擊而去。慣性的前沖使賈修沒能側身避開,腹部頓時凹了進去。沉重的力道,讓他中午吃下的飯都快要嘔出來了。

“你——你竟敢——”

在這個場合下,語言已經沒有了力量。出離憤怒的賈修讓拳風吞沒後續的話聲,毫不示弱地擡起了粗實的胳膊,揮向傑諾特滿是瘡疤的側臉。

殺豬屠夫的這一拳用勁十足,把被揍的那顆腦袋打得歪到了一邊,像是被一頭兇橫的棕熊猛扇了一記耳光,抽得傑諾特大腦一陣暈眩,臉部迅速浮腫起來,脆弱的傷痕表皮紛紛破裂,頓時鮮血直流。就是這股含着血腥氣的痛意,讓傑諾特瞬間拾回了理智。

賈修的下一拳已近在咫尺,揮中的卻隻是一抹虛化的殘影。利用瞬移魔法,傑諾特立刻跳出十幾米遠,閃離了那危險的拳擊範圍。

賈修感覺到一股魔力的劇變,帶着嘴角的獰笑,轉頭望向傑諾特站定的地方。眼前的視線,被憤怒的火光占據。瞬息間,一顆顆高熱的火球争搶着術者的魔力現身而出,稱霸了整片天空,其顔色的濃郁度,就好似鮮血一般,連天邊的那抹火紅夕陽都無法與之争豔。

傑諾特任鮮血在臉上肆意橫流,灼烈的目光不動一下地瞪着不遠處的那個仇人,顯然是想用當年他對待自己的方式,一舉把他燒死。

賈修定住腳步,一點也不準備躲閃,在他肥厚的手背上,順時針畫出了一個圓,中間描繪着端正的五芒星圖案。魔力的紅光輝映在他臉上,與對方分毫不差的火焰激流開始出現,團縮着融合成一個球體,然後成倍地分裂、激增,不過短短數秒時間,賈修的身旁就排列起成群的火焰魔彈,數量完全不下于對面。

“你以為憑這些小火苗就可以一雪前恥了嗎?”賈修的喉嚨震蕩起一陣壓抑的笑聲,顯示出殺戮開展前他的激動心情,“輸家永遠都是輸家。就算沒有桑契斯的龍火,我照樣能把你燒成烤乳豬!”

“哼,我可無福消受那玩意兒。”傑諾特回以輕蔑的冷笑,用嘲諷的語調低吼道,“你的體型才像豬,一頭又肥又狂妄的蠢豬。讓你嘗嘗被炙烤的滋味吧!”

雙方懷抱着的是同一個目标。對他們而言,眼前的那個男人,都是自己憎惡的對象。除非把對方殺掉,否則這場以性命做賭注的死鬥,就絕不會結束。

在另一個地方,也進行着一場生死較量。在這場對決中,所動用到的魔力量,比傑諾特和賈修高出了很多倍。

“前輩,即便是你,也無法應對多個角度的攻擊吧?”

阿爾斐傑洛哈哈大笑着。灰龍軍團形成的包圍圈足以把喬貞和布裡斯的後路堵死,就連敵人的身後,他都布置了機械龍守衛,極大程度阻斷他們逃跑的路線。

喬貞沒有理會阿爾斐傑洛的嘲諷,冷靜地沉下心來,準備打一個硬仗。

“消失吧,喬貞。給我死——”

三十頭機械龍同時射出喉部的魔力光炮,百餘道炙熱的火舌緊跟着騰飛而起,最終壓軸的是阿爾斐傑洛高舉過頭頂的神杖,頂端狂湧出金色的波流。無數能量彙聚于同一點,一時間猶如群星紛降銀河,亮度完全蓋過了天邊的暮陽。

一切由魔力編織的能量,都盡數沖向喬貞。璀璨的光芒,幾欲撕裂天地。

這次,不再是逼近到喬貞身旁二十米的範圍就被他無形的魔彈沖撞着炸開,也沒有再被高等級的“魔力同調”扭轉投放的角度,所有的光炮、火彈,和神杖的能量波,剛剛脫離發射的位置,還沒展開飛行的旅途,就一起碎掉了。

散落的魔力碎片,仿佛一場絢爛的鑽石之雨,散射着美輪美奂的光芒,迅速亮起又迅速黯淡。

阿爾斐傑洛露出狐疑的神色,發覺這一刻的異況和先前有所不同。不僅攻勢被瞬間瓦解,連鋪展在周身的火之魔彈,都一個個四分五裂地消散在了空中。魔力無法被凝聚,漸漸地,他甚至無法生産新的魔彈。

喬貞有一個絕學。魔力雄渾的他,從不像其他龍術士那般過分迷信于招式的重要性,投入大量的精力用于創新招式上,與他們相反,喬貞早已突破到最高境界,也就是“無招”。

每個人都有魔力,自然界也存在着大量魔力。不起眼的魔力分子飄散在空氣中,貌似微弱,可一旦經由喬貞的手把它們凝聚起來,往往就能發揮出十分可觀的力量,貫徹着這一理念,喬貞所有的招式都是肉眼不可見的。以往和他對戰的敵人總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就渾身粉碎地散落在他的腳下。

同調大氣中的魔力,同調别人的魔力,作為第一個與龍族締結契約誕生的龍術士,喬貞擅長各種借力打力的戰法,而在他所有掌握的本領中,有一項最為突出,堪稱神技。

“你竟然切斷了我的魔力?”一瞬間識破了對方的手段,阿爾斐傑洛表情驚異而又憤怒,緊緊地咬住下唇,唇瓣上盡是門牙咬出的牙印。

“隻要是招式,就一定會有破綻。”聽到他的質問聲,喬貞微微一笑。他不僅擅長用魔力控制對方的動作,還可以分解對方的魔力。“不能支使自己的魔力,你就和沒牙的惡犬一樣,隻能狂吠了吧?”

原子崩裂——喬貞破敵制勝的法寶。将自己的魔力滲透進敵人的魔法,以達到從根源上将其破壞的效果。對已經成立的魔法,都依然有用。

與同調對手的魔力比起來,這招更直接也更暴力,是徹底将對方的魔法從内部瓦解的絕技。

“我的魔力儲量是不如你。可你若是連魔法都無法行使,又當如何呢?”

喬貞自己是一名龍術士,但是他破壞魔力的絕技,使他足以成為“龍術士殺手”一般的存在。

根本不用眼睛去證實,阿爾斐傑洛外露的魔力,其構成分子在一個個潰散,所有由魔力衍生出來的炮彈統統不見了。魔力的織物——機械巨龍,也開始化作灰色的顆粒随風而去,雖然因為體積比較大,分解的速度相對慢一點,但遲早也會像魔彈、光炮的命運一樣,徹底消失。無法放出魔力,這樣一來,術士就和啞火的炸|藥沒什麼兩樣。

喬貞輕而易舉地切斷了阿爾斐傑洛施加在召喚物上的魔力連接,這一回,他再也沒辦法當場學習并複制運用了。喬貞精湛的技術,花費了自身幾十年的功夫去磨煉,才達到這樣的境界。即便是悟性極高的阿爾斐傑洛,也無法速成。

阻止不了敵人這霸道又蠻不講理的“破壞”行為,正因為明白自己沒有解決和反制的對策,阿爾斐傑洛的臉龐才會在刹那間慘無人色。

“接下來,是我的時間。”成功地封鎖了敵人的攻擊,該輪到喬貞大展神威了。

無色的魔彈掀起了狂風,昭示着它們強大的侵略性。

阿爾斐傑洛咬着牙,感覺到莫大的壓力,不得不考慮起防禦的手段。終于,在和喬貞的決鬥中,他第一次想到了防禦。

一面六層防護的六邊形魔法盾,猶如一塊切割完美的巨型鑽石,穩穩地豎在阿爾斐傑洛身前。這是他所能召喚的最強等級的防禦壁。

然而,出現的時間還不到一秒,熠熠生輝的盾牌,就化為了虛無。

摧毀它的并不是敵人無形的魔彈,而是自行潰散。魔法盾牌的外形和能量,同樣也是由魔力賜予的。喬貞征調大量魔彈的同時,分出一部分魔力,附身到盾牌上面,再一次斬斷了阿爾斐傑洛魔力的輸送。

果然行不通嗎……阿爾斐傑洛放棄了僥幸的心理,直視喬貞的眼神,變得凄厲了。

一道灰光閃過,伴随着高聲尖嘯,一頭蠻勇的機械龍被侵襲而來的魔彈洞穿了身體。在消散成一抹灰煙離世前,它的身軀早已經被分解得殘缺不全,總算還能為自己的主人作出最後的貢獻。心懸一線之際,阿爾斐傑洛緊急指揮了一頭機械龍前來救駕,依靠召喚物的犧牲抵擋住喬貞的攻擊,才沒有使自己受到傷害。

可這絕非長久之計。該怎麼辦!

喬貞是一個完美的戰士,他的強大,震撼了阿爾斐傑洛,以至于讓他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喬貞的魔法,與花哨和鋪張毫不沾邊,其功效卻讓人深覺可怕,如同一台實用卻并不好看的機器,秉承着他本人的氣質。

如果這個男人能夠從源頭破壞魔力分子的構成,持續瓦解對手的魔力,那麼理論上任何魔法,在他面前都是不管用的。就算造出将空間扭曲的三維球體密室,輸入阿爾斐傑洛所有的魔力對喬貞進行鞭打般的猛擊,在徹底粉碎他渾身的細胞前,自己的空間密室恐怕會先被他破壞掉。

指關節微微見白,捏住神杖的那隻手不住顫抖。阿爾斐傑洛身旁,所有的機械龍都化作煙霧消失了,他被一個人抛在半空,孤獨地直面那強悍的對手。

絲毫找不到能夠打敗他的希望……他不僅會自己所有的招數,甚至還會破解自己的招數。

紫羅蘭色的眼睛一陣一陣泛起兇光,阿爾斐傑洛憤恨地瞪着喬貞,眼眶都好像要呲裂開來。混亂的大腦,被焦急和狂躁的情緒壓制住理性的思考。

“終于束手無策了嗎?”布裡斯作出俯沖狀,盯着遠處稍低位置的那個人類,用冰冷的話語提醒喬貞,“不要停,就這麼一直攻擊他——”

聽到布裡斯的鼓動,阿爾斐傑洛的思緒,突然變得無限開闊起來。圓瞪的瞳孔漸漸恢複了狹長的弧度,唇角由于計上心頭而浮出了奸笑。

自己确實被喬貞逼得無計可施,無論拿出怎樣的策略,他都有辦法破除。但是,有一個招數,他斷然不會使用。

“Ved Vokun——”(黑色的陰影——)

清晰的話音,從阿爾斐傑洛詠誦的唇中傳了出來,像是一段古老的魔咒,隐含着不詳的力量。

這是一串龍語,意思表達得很清楚,但是并沒有系統學習過魔法的布裡斯,對各類咒文暗語的認知度明顯不足,盡管下意識地警惕起來,卻沒有第一時間進行制止。

喬貞的臉上,有着難以形容的呆怔,仿佛正在經曆他漫長人生中遇見的最不可理喻的事。短暫的遲疑後,呆愣的表情瞬間化為了恚怒,喬貞平擡起右臂,拼命穩住不讓它顫抖,指尖凝聚着濃度極高的魔力,對準阿爾斐傑洛的咽喉,想搶在那個男人念完前将他射穿——但是,對方比他更快。

“Vahriin Hin Paal,Wah Fin Krah Toor.”(詛咒你的敵人,去往冰冷的煉獄。)

黑暗的咒語不斷地趨于完善,一股強大的統禦力突然襲向了喬貞的大腦。他軟軟地垂下手臂,捂着臉低下了頭。

“Mahfaeraak——”(直至永遠——)

黑暗的、被人所不齒的邪惡魔法——詛咒術。

龍術士雖然通曉,但卻被列入不允許使用範疇的禁忌之技。

阿爾斐傑洛手背上瞬間出現又瞬間消失的純黑色的三角形魔法陣,揭露了他的手段。

“喬貞,你怎麼了!”

耳邊傳來布裡斯急切的呼喚,聽上去卻像是重疊的幻音,喬貞指尖凝聚的魔力難以為繼,慢慢煙消雲散,他艱難地用手背撐住額頭,擡眼望向身前,凝視敵人的目光有些渙散。

“黑魔法……詛咒,他在詛咒我。”

“什麼?”布裡斯表情驚愕,然後爆發出無邊的怒火,“你這卑鄙的家夥——”

“學會這個魔法後,一直都沒用過。終于讓我逮着實踐的機會了。”奸計得逞的阿爾斐傑洛露出了甜膩的笑容,面部凸出的大量鱗片,使他的笑意在深壑中逐漸變質,看起來無比奸險,“對付一個想取我性命的敵人,無論用上怎樣的手段都不為過吧?”

既然無法讓魔力外現,那就針對他的大腦,施以惡毒的詛咒,以此來懲罰這個男人膽敢剝奪自己支使魔力之權的作法!

布裡斯真恨不得立刻沖上去咬爆阿爾斐傑洛的頭,可事情也得分輕重緩急,喬貞的身體狀況是他此刻最關心的問題。擊殺敵人和保護主人,二者孰輕孰重,對布裡斯而言根本沒有思索的必要。

“要不要緊?有沒有什麼問題?”

長頸彎向後方,朝背部折腰而立的男人望了過去。契約在向布裡斯發出信号,告訴他主人忍受的傷痛。雖然他能感受到的唯一的不适之處隻有頭部的疼痛,可如果僅是這種程度,為什麼喬貞的面容看起來那麼痛苦?

“有點意外了。如此強大的黑魔法防禦機制……不愧是身為初代首席的前輩啊。”阿爾斐傑洛悠然地抱胸漂浮,深邃的眼眸一片幽暗,露出險惡的光,“直接對腦部施加的詛咒,所造成的結果也隻是稍微讓你頭疼了一下。真不簡單。”

任何種類的黑魔法,都是不可逆的,詛咒類的黑魔法自然也不例外。咒術一旦發動成功,就必定會命中。除非詛咒的釋放者,或被詛咒的對象死去,否則黑魔力就會一直侵吞受害者的生命力,直到把他的身體機能摧殘得一絲不剩,渾身流出腐臭的濃水,變成一灘爛肉死去,詛咒才會停止。

萬分幸運的是,龍術士大都學過“黑魔法防禦”,加之喬貞并不比敵人遜色多少的魔力,使他抵抗住了這惡毒的咒殺,把傷害降到最低。不然,被詛咒術直接攻擊腦部的喬貞,早已經是個死人了。

可是,阿爾斐傑洛施加的詛咒,依然給喬貞留下了不小的後遺症。青黑色的筋脈盤踞在太陽穴附近,在皮膚下瘋狂遊走,顯露出喬貞正在忍受的劇痛有多麼強烈,隻覺得腦中的血管炸開一般的疼,所有的腦神經都好像被吊了起來,無數小醜在細小血壁裡哄笑,吵得他苦不堪言。

頭痛難忍的喬貞,背脊彎成蝦狀,勉強讓自己保持站立。精神力受到了嚴重的沖擊,導緻意念的坍塌。思緒無法集中的現在,對魔力的支配已大不如前。

“很遺憾,你再也無法阻止我任意調動魔力了!”

盡管詛咒術所起到的效果,僅僅是相當于頭疼的程度,不過,讓他頭疼一陣子,這就足夠了。敵人的失神,完全可以讓阿爾斐傑洛騰出手來做很多事。

伴随魔力的閃光,消失了的機械龍被重新賦予了輪廓,魔力光炮填滿它們的嘴。一切都好像時光回朔了一般。

三十頭灰龍呈圓環狀,将布裡斯圍在中間。龍與龍間隔的空位,懸浮着不計其數的火球。

“死吧,喬貞!給我消失——”

抓住敵人暫時無力瓦解魔力分子的間隙,阿爾斐傑洛發動了毀滅性的攻擊。金光閃閃的神杖揮舞而下,一瞬間,所有的能量一同爆發出來。

無數的光炮、火球,迸放出照耀整個戰場的炫目光華,金色的波濤,更是破天裂地。

“——可以的。”

一秒鐘的時間被無限拉長的那一瞬,喬貞隐約聽到了契約海龍的心聲。

“布裡斯?”

“你不相信我嗎?”

“啊……一直都相信啊。”

銀光,紅光和金光沖洗着布裡斯的身體。遭到群起而攻的海龍,仿佛是暴風夜被海水掀翻的小船,搖搖欲墜地停浮在煙塵滾滾的半空。

洶湧而來的魔力狂潮,并沒有摧毀巨龍對魔法的免疫系統,但是,它們的物理沖撞力卻不可忽視。被劇烈的沖擊波狠狠碾壓的過程中,内髒受到了震動,像是移了位似的痛苦不堪。布裡斯在空中緩慢地滑翔了一段距離,骨骼斷裂的右半邊翅膀恹恹地垂下,露出了喬貞完好無損的身影。

“這就是首席的實力啊……确實有那麼點感覺,就像被小孩扇了幾巴掌。”

布裡斯對敵人的攻擊嗤之以鼻,竭力裝作不去介意身上的傷,是為了削弱敵人的氣勢,實際上,這絕不是蚊蟲撓癢的程度。髒器破裂導緻的内出血,還有骨頭錯位的疼痛,都需要超強的毅力才能夠做到克服。敵人可以不斷釋放他的魔力,維系剛才那種強度的猛攻。布裡斯不僅要面臨敵人的魔法打擊,還得在确保喬貞安全的前提下,提防機械龍上來肉搏。如果這時候阿爾斐傑洛繼續進攻,就有些麻煩了。

“布裡斯,說大話也要有個限度吧。”喬貞輕輕扶着前額,一手把淩亂的頭發攏到腦後,站姿恢複了端正,嘴角揚起一抹打趣的笑容,“你害我疼痛的地方又多了幾處。”

“不過,頭疼的程度好像沒剛才那麼重了?”布裡斯轉動脖子,回望了他一眼,“這樣我就放心了。”

機械坐騎上,阿爾斐傑洛的眼睛閃動着冰冷的怒火。布裡斯對喬貞全心全意的支持,喬貞對布裡斯毫無保留的信任,刺痛了這個被從者背叛的男人的心,讓他羨慕到嫉妒,嫉妒到發狂。

兩人的羁絆,如此純粹而強烈,是他和尼克勒斯之間從未有過的。親眼看着他們互相扶持,互相關懷,被深深挫敗了的阿爾斐傑洛,感覺到一股現實與理想的巨大落差感。明明喬貞受困于黑魔力的侵擾,布裡斯也身負不小的傷,戰鬥狀态雙雙下滑,自己這邊占據着優勢,可為什麼……就是打不敗他們呢?

“哼,被小孩扇了幾巴掌嗎?”阿爾斐傑洛恨恨的冷笑聲,打破了屬于二人的美好氣氛。他倨傲地仰起下巴,目光一片狠辣,嘴角抽搐着裂開一個瘋狂而殘忍的笑容,“既然你這麼說,我不多扇你幾次的話,倒是我的不對了!”

魔力的波流又一次亮了起來。新一輪進攻已然蓄勢待發。

要一直保持這樣的攻勢,狠狠地打擊他們,直到徹底打垮布裡斯,讓他再也無法保護喬貞為止!

無止境的魔力消耗,根本沒有給阿爾斐傑洛帶來任何困難,須臾間組織起來的進攻,勝過之前的任何一次。

面臨生死考驗的布裡斯,解放了海龍族的原始力量。利用閉氣之技,一次龍息分為了兩次,前後間隔時間不超過三秒。藍色的巨浪,聲勢兇猛得猶如山洪暴發,滌盡了一切。正前方和左右兩側的機械龍被全部清掃,球形的火焰彈,連同神杖的光波,也都被淹沒在龍息的海嘯中。

但是,身後的空檔漏了出來。餘存下來的魔力的光炮,冰冷的利爪,還有火焰的激流,統統襲向了布裡斯沒有防禦的後背。

轟——

遠處傳來風聲的異動,一抹醒目的紅光忽閃而過。随着一聲巨響,天空突然降下了火雨。一大片赤紅的熱浪猶如岩漿沖出火山口,瘋狂地向四周噴發。

刺鼻的燒焦氣味揮發在空氣中。本該打中布裡斯的所有攻擊,都被肆虐的紅蓮之火吞噬了。輕取剩餘機械龍的命,除滅了一切魔力造物後,僅僅停頓了兩秒鐘,蠻橫的紅光又一次襲來,目标是阿爾斐傑洛的所在地。

來不及分辨敵人的方位,與自己的雙腳緊密貼附着的機械龍,就被撕成了兩半。鋼鐵碎塊碰撞着阿爾斐傑洛的身體,巨大的沖擊力将他震飛,猶如一根幹草,劃出一條後仰的抛物線。等他控制住周身的氣流、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看到,一顆巨大的紅色腦袋沖出了濃煙的帷幕,帶着一臉兇惡的表情,筆直朝他沖撞過來,張開到最大角度的巨口,豎滿了剃刀般尖銳的牙齒,發光的咽喉部位,燃燒着蓬勃的烈焰。

面對這樣一頭身強體健的雄性火龍,當他正面突擊時,每一個與他交手的敵人,都明白應當謹慎地選擇繞道而行。

滾燙的龍炎噴向虛空,阿爾斐傑洛瞬移避過,迅速地離開了五十米遠。但是這點距離對火龍王後裔而言,随便扇扇翅膀擡擡腿就可以超越。

阿爾斐傑洛現身在自以為的安全地帶,出現的瞬間,微微地晃了一下身子——身後有一股空氣的重壓覆蓋到他的背上,驚恐地回眸一看,火焰巨龍那鐵鈎一樣的利爪就已經伸到了眼前。

戰鬥的直覺已鍛煉得快過人體的反射神經,那一刻,阿爾斐傑洛全力倒退,盤踞在雙腿的魔力帶動他的身體飛速移動,整個人猶如一枚射出炮膛的火|藥,彈射了出去。盡管用最大努力拉開了數十米距離,可雅麥斯鋒利的爪尖還是嵌進了他的胸膛,一路斜着往下,刮出一條鮮血淋漓的傷口。

溫熱的液體四下飛濺,跌跌撞撞往後退去的阿爾斐傑洛,感受到不常體會的痛楚,呼吸瞬間一凝。直覺使他避開緻命傷,沒有被刺中心髒,但是,躲避的時候,一直握着的神杖不幸脫手了。

阿爾斐傑洛隻顧逃命,忘記了要将它隐蔽起來。神杖落入火龍強而有力的巨爪當中,如同一根剔牙的小木簽,吧唧一聲就被捏碎了,蘊含其中的浩瀚魔力也随風而散。

丢掉殘渣,雅麥斯随即拍打雙翼,再次盯準了退到一段距離外的那個人類,怒号着沖了過去。

常年留守在山上的這位火龍王直系後裔,從來沒有參加過什麼重大的戰役,但是他優秀的戰鬥素質,卻幾乎是娘胎裡自帶的。龍族生來善戰,何況還是好鬥性極強、血統最優越的火龍。

他伸展開來的火紅雙翼幾乎遮天蔽日,隻需輕輕一揮,就能掀起強勁的飓風。他噴吐而出的灼熱龍息,已經準備完畢,可以在頃刻間摧毀目視的一切。這一次,勢必要結果阿爾斐傑洛的小命。

雅麥斯的突擊比閃電還要迅猛,一瞬間就到了離敵人很近的地方,強壯的長頸猛然前伸,大嘴用力閉合,咬到的卻是空氣。

沒有任何猶豫,雅麥斯一鼓作氣地噴薄出紅色的龍炎,他的頭頸靈活擺動,轉了一個完整的圈,滾滾烈焰随之朝四面八方掃蕩開來。小時候沒少和布裡斯幹架的雅麥斯,早就從玩伴兼對手那兒學來了閉氣的招數。心下懷疑的火龍,把龍息灑落得到處都是,連續的噴發,全方位的覆蓋,沒有一絲餘漏。

紅炎褪去光熱後,慢慢靜默下來的四周,隻剩下随風散盡的煙塵。

眼前的敵人一下子就不見了,再也沒有出現在附近。這超過了巨龍雙眼掃視範圍、連龍息都能完全無視的“離開”,一定不會是短距離的瞬移,而是以徹底遠離戰場、結束戰鬥為目的的某種手段。

“這個醜八怪,膽小鬼,居然就這麼溜了?!”

沒有硬沖也沒有亂飛,雅麥斯停在原地,憤怒的火紅之瞳環顧四周之後,立刻冷靜下來。雖然他的魔法建樹可謂是零,卻也并不是完全不懂這方面的知識,根據目前面臨着的詭異狀況,他很快作出判斷,那個人類采用了空間魔法,把自己轉移到了别的地方。

現在去思考敵人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沒有多大意義,既然那男人選擇開溜,就一定不會讓别人輕易找到。說不定正鬼鬼祟祟地躲在某個雅麥斯無法觸及的異界空間裡窺視着他,憤恨地咒罵自己吧。如果他敢跑出來偷襲,雅麥斯會叫他後悔的。

“連你也來了嗎,雅麥斯?”

布裡斯拖着沉重的身軀朝他飛近。火龍回頭瞪着他,大大地呼出一聲不悅的鼻息。

“你們實在太溫柔了!我沒法不出手。”

一直守衛在大本營,為卡塔特保存實力的雅麥斯,看得到結界以外的戰況,時刻留意着兩任首席的對決。既然布裡斯出馬了,他也不好意思出來争搶,隻得暫且按捺住心中的戰意,把阿爾斐傑洛交給他們處理。沒想到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勝利的号角卻始終都沒有奏響,雅麥斯的忍耐力終于達到了極限。

他的介入,使戰局發生了逆轉性的變化。阿爾斐傑洛倉促逃跑,不知去往何處。那個男人即使再自負,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身受重創、神杖被毀之後,同時與雅麥斯和布裡斯這兩頭卡塔特最厲害的巨龍為敵,不得不選擇了戰略性撤退。

“由我和喬貞去追擊那個人類綽綽有餘。我們人手不夠,就不要再浪費兵力了。雅麥斯,你到别處增援。”

布裡斯的瞳孔裡閃爍着晦澀的幽光,轉瞬即逝。如果最後擊殺阿爾斐傑洛的功勞落在别人手上,他的主人可就再沒有出頭之日了。因此,這位族人的幫忙反而是他和喬貞的威脅。

雅麥斯沒有想到那麼多,單純地認為布裡斯的話有道理。他眼黑尖細的紅瞳,瞟向了遠方由敵軍雷壓形成的灰霧,眼神一瞬間變得陰沉了,在那裡有成群結隊的達斯機械獸人族,還有其他和阿爾斐傑洛同樣可惡的叛徒,等着他肅清。

目送着火龍如一顆紅星高飛遠去,海龍的後背處,傳來了一陣苦笑的聲音。

“哎,布裡斯,虧你能想出這麼冠冕堂皇的借口為我邀功。”

“知道你不在乎這些,算我多事。不過你也希望能和那個男人做一個了斷吧?”

“隻要能保障任務完成,最後誰得了功勞,根本不重要。但是他為了赢,不惜祭出了禁用的詛咒術——”喬貞把手握成拳狀,視線低垂地看着,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我無法原諒他的行為。”

他清晰的聲音沒有一絲顫抖,他的魔力正緩緩釋放,撫慰着布裡斯彎折的右翼和破損出血的髒器,加快它們的痊愈速度。布裡斯了解到他已經恢複了以往的狀态,心中的石頭落了下來,露出了一個不符合當下緊張環境的微笑。

“我也無法原諒他。”溫和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了,海龍整肅了面目,揮動着無傷的雙翅,“走,一起去把他揪出來!”

在他們不知道的異度空間,把自己完全抛入了這個不見亮光的黑暗世界的阿爾斐傑洛,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以雅麥斯的體型和血統,其前爪的掃擊力量自然不容小觑。至少從外觀來看,胸前被刺穿的傷痕非常深,算是重傷的程度。

能夠抵擋魔法的硬片,阻止不了巨龍的爪子。如果不是因為避開得及時,那比刀刃還要鋒利的肉爪,早就穿透了他的心髒要害,連使出空間轉移、鑿開異界之門躲進去的機會都沒有了。

無重力的空間中,所有的物體都自動漂浮并緩慢移動。把狹長的傷口,交給治愈魔法來處理,阿爾斐傑洛獨自一人蜷縮于黑暗的角落,做工精細的長袍滿是斑斑點點的血痕,袍下的身體不知道是忍不了傷處的劇痛還是别的原因,一陣一陣地發顫。

治愈的魔力不斷湧向破損的地方,很快就補好了傷口,但阿爾斐傑洛的手依然捂着胸膛,眼睛死死地閉着,眉頭時不時地抽動兩下,咬住下唇的牙齒一刻也沒有放松,看來就算痊愈,那裡的疼痛也沒有完全解除。

森冷陰暗的空間裡,一陣幽暗的黑光如刹那的煙花般一閃而逝,一個魔法陣毫無預兆地旋轉在阿爾斐傑洛手上,法陣中心的圖案是穩定的三角形。

缥缈的黑色魔力,像一道煙霧飄向他的頭部,神奇地埋了進去。由催眠類黑魔法釋放的魔力,阻斷了痛覺神經的運轉,麻痹了全身的觸感,終于,阿爾斐傑洛用自我催眠的方式,戰勝了傷痛。

但是,這個始終保持姿勢不變、遲遲不肯離開異界空間的男子,依然氣得渾身發抖。

喬貞與布裡斯的親密程度,他們天衣無縫的配合,無疑觸怒了阿爾斐傑洛敏感的神經,讓他深切地體會到了什麼叫無可辯駁的失敗。他們是在表演嗎?故意激怒我?裝出那個樣子給我看嗎?

為什麼赢不了他們,為什麼殺不死喬貞?為什麼連雅麥斯都跑了出來!為什麼誰都要和自己作對!為什麼會陷入這樣的境地!

即使身處與世隔絕的異世界之中,阿爾斐傑洛那激烈的、飽含怨氣的憎意,仿佛都會随時沖破空間的障壁,向外界傳遞。

可是,無論他再怎樣不願接受現實,無論他多麼想要逃避眼前的頹勢,這個驕傲自負的男人,也不得不正視一個問題,在被雅麥斯狠狠地打擊後,自己已經無力繼續和喬貞、布裡斯抗衡了。

傾注了所有期待和熱血的戰鬥,就這麼以失敗告終了。但是一場較量的結果,并不能決定整個戰役的走勢。與喬貞對戰的勝負,不過是清除龍族這個總目标中的一個支流。雖然阻撓他的敵人有很多,可支持他的人卻是數以千計,在他們中間,就有阿爾斐傑洛自己的契約龍。

召喚尼克勒斯——要想打赢整場戰役,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前提。

思想被重鑄後,那頭蒙昧的海龍,已經沒有了從前瞧不起人類的愚蠢想法了。從今往後,他也會乖乖的,聽他的話,就像布裡斯對喬貞那樣。不會再反抗他,而是無條件地配合身為主人的阿爾斐傑洛的一切行動。他的力量雖不及布裡斯或雅麥斯那樣強,但他是一頭真龍,有着強悍的身體素質,遠比魔力造出來的機械龍耐打,他的吐息之力,更是那些仿冒品無法比拟的。

的确,阿爾斐傑洛有成百上千個理由,勸服自己放尼克勒斯離開囚籠,為自己而戰,但隻要一個理由,就足以将任何理智的想法全盤否決。

無法放過尼克勒斯,也無法放過自己,永遠将畫面定格在審判大會上被背叛的那個瞬間,不斷重複着痛苦的輪回,這個囿于自身倔強的自尊心,至今仍無法原諒尼克勒斯過錯的男人,本能地拒絕了現實的訴求。兩種針鋒相對的思想在他的腦中不停沖擊,把他的心扯成兩瓣。

忘記了戰鬥,忘記了勝負,忘記了外面的世界,仿佛人生的目标也喪失了,阿爾斐傑洛屈膝蹲伏在半空,雙臂緊緊環抱住自己的雙腿,腦袋靠住膝頭,放任自己在黑暗冰冷的世界中,不斷掙紮……

龍族與異族的戰鬥,仍在繼續。

巨龍部隊拿出渾身解數,盡可能地攔截敵人,不讓他們兵力彙合。

芭琳絲線條優美的背部,挂着一截斷掉的機械觸手,她重重地擺了擺身體,将它甩落到遠處,然後打開巨口,把剛剛咬碎了頭骨的機械獸人那半顆血肉模糊的腦袋,從牙縫裡吐了出來。

她的身手依然很敏捷,但力量卻在一分分減弱。揮爪,掃尾,沖撞,咬合,造成的傷害一次不如一次。長時間的交戰厮殺,大量體力被流失,體質再強悍的巨龍,也無法避免戰鬥狀态的下滑。心靈上的勞累,相比肉|體的疲乏,則要更勝一籌。芭琳絲的眼前不斷冒出新的敵人,醜惡的機械怪物好像永遠也殺不完。緊繃的神經沒有一絲能夠放松下來的時間,到了現在,完全是被保衛領土、守護族群、保護自己的本能驅使着戰鬥。

一波又一波的異族疾馳而過。十四頭巨龍的攜手阻擊,僅能勉強使一部分敵人放慢速度,根本阻止不了大軍的步伐。遙遠的天空盡頭,太陽正一點一點沉落地平線,此處的戰鬥,也在一點一點向絕望發展。

後背感到了一陣溫熱的氣息,芭琳絲晦暗的面龐頓時露出了一絲欣喜,因為那個熟悉的感覺,毫無疑問隻屬于她從年幼時就一直深深愛慕着的那一位。

“雅麥斯!”芭琳絲立刻轉過身,向他靠近,“太好了,你可算過來了!”

“現在不是閑聊的時候。”雅麥斯單槍匹馬地沖入混鬥的亂流,目光隻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秒,“這裡的情況怎麼樣?”

“已經作出了最大努力,延緩異族攻山的進程,但是也已經快應付不過來了。那麼多敵人實在是防不住。結界受損的裂痕,隻好勞煩族長他們修複了。”

雅麥斯沉默地聽完,環視了一下周圍的敵人,嚴肅的表情突然變了。高德李斯的身影,映入了他的虹膜。

“——讓族人集合。”極為不快地掃了他一眼,雄姿勃發的公火龍像一個族群的領導者那樣對芭琳絲發号施令。後者沒有任何異議地遵從了。

原來,由于米竺勒夫率軍向結界進發,麥克辛和柯羅岑,還有蘇洛和柯羅岑爪牙之間的兩場較量,都因為突然間大量湧來的異族軍隊而中斷了。似乎是為了躲避柯羅岑的糾纏,麥克辛此刻已經融入了異族的隊伍,靠他們來保護自己。

柯羅岑當然不會饒過他,可總有新的敵人出現在自己的視野,不停地進行幹擾,他和丁尼斯再想懲治麥克辛,也隻能放棄了。

然而雅麥斯不會放棄。

聽到召集的命令,十數頭巨龍齊聚在他和芭琳絲身側。雅麥斯的目光始終不離高德李斯,冷冷地盯着那不斷飛舞的紅影。

“——先殺叛徒。”雅麥斯嫌惡地說道,“和那些機械怪物相比,他們更可恨!”

芭琳絲在他的臉上看到了非同一般的怒火。對于曾經追随着自己,現在卻背離龍族的高德李斯,雅麥斯要親手将他處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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