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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Chap.3:荷雅門狄(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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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XXXII

- 二十四年後 -

四月的陽光溫柔地傾灑在南法的土地上,派斯捷·德·呂尼基昂的領地迎來了一位稀客。當他行進到距城堡五六十米的位置時,穿着整潔制服的貝特朗走出建築陰影,迎了上來。這位四十多歲、經驗豐富的老管家後襟沾着半片玫瑰花瓣,顯然是剛從花房裡剪枝而來。兩名守衛跟在他身邊,另外十來個守衛站在門前、庭院和城牆上,肅穆而警惕的眼神中帶着好奇,一齊投向那位氣質冷漠孤傲的男子。

“您好,尊貴的客人。很抱歉,伯爵大人此刻不在他的領地上。”貝特朗微微鞠躬,謙和有禮地說道。

“‘伯爵’?”來訪的客人——修齊布蘭卡挑了挑眉,自負的臉上露出一絲譏嘲,“他是什麼時候獲封這個爵位的?”

“您該知道,這裡的每一位領民都這樣稱呼他。”

“哈,竟越過國王的冊封,自稱為伯爵。何等的倨傲啊。”

“修齊布蘭卡閣下,請您尊重他的意願。”管家維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說,“某些鋒利的修辭,還是更适合收在鞘裡。”

神父略微正色,壓低了聲音,“那麼,你知道他去哪兒嗎?難道是去了卡塔特?”

貝特朗陷入了片刻的沉思。眼前這男人是領主多年的至交,在貝特朗為派斯捷工作的二十年裡,雖然隻寥寥招待過他幾次,卻仍記得他是個性子古怪,不太好應對的人。況且,派斯捷在臨走前特别關照過不要暴露他的行蹤,稱最多兩三周就會回來。貝特朗決定為他保密。“伯爵大人離開前特意吩咐,要把新釀的麝香葡萄酒留給懂得等待的客人。請讓我為您安排房間。您放心,我想他過不了幾天就會回來的。”

修齊布蘭卡垂下眼眸,考慮着管家的建議。忽然,他感到附近有兩股屬于龍族的氣息。他側目等了一小會兒,果然,亞爾維斯邁着輕快的步伐走出城堡,丹納稍稍靠後。修齊布蘭卡和他們的交情并不深,尤其是丹納,他與她壓根不熟。因此,他立刻采取了最基本的社交态度,彬彬有禮地向他們點頭緻意。

“派斯捷他啊,去看望耶蓮娜了。”亞爾維斯露出他标志性的燦爛微笑,聲音充滿了活力。

聽到這話,修齊布蘭卡的表情變得微妙了。派斯捷那漫長持久、甚至可稱得上是死皮賴臉的追求之旅,在他周圍的朋友圈子裡,可謂是人盡皆知。大家都對他那份堅持不懈的毅力表示驚歎,對于他追求的那位女子,則更多的是同情。“原來如此。”修齊布蘭卡眼睛看向丹納,語調不疾不徐地問,“可否告知你主人的所在地呢?”

丹納神色平靜,覺得沒什麼隐瞞的必要,便坦然自若地說,“她在拉古薩。你如果想去那兒找派斯捷,最好還是注意一下,不要過分打擾我主人的工作。”

“我會注意的。”修齊布蘭卡微微颔首,做了個告别的手勢,“謝謝各位,告辭。”

與此同時,拉古薩在同一片藍天下,享受着四月陽光的輕撫。耶蓮娜的診所正在日常營業中,傳着低低的談話聲。

醫療區的診室裡,醫生正專注地給一個右臂骨折的年輕男子治療。她動作輕巧、手法娴熟地進行複位,細心地固定夾闆,抹上消腫藥膏,最後用繃帶一圈圈包紮好,嘴裡時不時安撫着傷者,“不痛吧?會慢慢好起來的,别擔心。八到十周左右會初步愈合,三到六個月就能恢複正常活動的狀态。”

荷雅門狄在另一棟屋子的客房裡待着,手裡捧着一本有關草藥學的醫書打發時間。自從去年她答應耶蓮娜後,便決定每年的春、秋之季來這裡治療兩次。目前,她已經在客房住了快一個月了。不巧的是,近期派斯捷也在。他像是早就計劃好似的,特意選在她前來就診的這段時間過來湊熱鬧。他此刻正無所事事地在兩棟木屋的長廊中閑逛。當溜達到這間客房外時,他不緊不慢地敲了敲門,得到了進入的允許。

“我沒有别的意思。我大概這兩天就要走了,有些東西想給你。”派斯捷看着書桌前的女人。他已在拉古薩待了兩周多,歸期将近。他想在走前送一點錢給荷雅門狄,又怕她拒絕,心中反複斟酌後,終于決定行動。在荷雅門狄疑惑的目光下,他從一個精緻的錢袋裡倒出十幾枚金弗羅林,金光在桌上閃耀,每一枚都足可抵上她兩個月的生活費。他鄭重地說,“你就收下吧。你孤身一人生活,怪不容易的,就别跟我客氣了。”

“呂尼基昂閣下。”

“怎麼又這樣叫我了?”

“好吧。派斯捷,”荷雅門狄目光帶着一絲探究,“是耶蓮娜要你給我的嗎?”

“出于我自己的心意。”矮個子男人挺了挺上身,語氣堅定地強調,“我難道就不能關心你?”

“恕我不能收下。”她婉拒道,“我有手有腳,是個健全的人。我能自己養活自己。”

“或者找個男人。”派斯捷擡了擡眉毛,“我知道這可能是個馊主意。不過,你不會真打算這輩子都在孤獨中耗盡餘生吧?”

荷雅門狄把書放平在桌子上,想起她曾經有過一個給自己杜撰丈夫的荒唐念頭。這個念頭在米爾娜去世後,就如破碎的泡沫般被她舍棄了。她不願再用謊言傷害别人,更不想再自欺欺人,她隻想一個人安穩度日。此後,她生活的主旋律便是獨自前行,積蓄力量,靜候時機,在複仇之事上盡力而為。

“我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你還是多操心一下耶蓮娜吧?”

“你支持我追她?”他淺藍色的眼睛陡然一亮。

“我支不支持什麼的,很重要嗎?你認識她可比我早多了。在這件事上,我想我的發言權應該很有限。”

派斯捷正欲再開口,突然聽到門外腳步聲漸近,在外頭忙完了的耶蓮娜走了進來。“嗨。”他的臉上立刻浮出殷勤之色。

耶蓮娜看到桌上的金币,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她微笑着勸慰荷雅門狄,“你就收下吧。這也是我的意思。”

面對這兩人的默契,荷雅門狄無可奈何地輕歎着。她手指撥了其中的兩枚到自己面前,勉為其難道,“這樣就夠了。剩下的,還請你拿回去。”

“我送出手的錢,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啊。”派斯捷佯裝誇張地攤開雙手,嘴角挂着炫耀的笑。

“你打算什麼時候走?”耶蓮娜目光瞥向他。

“我知道什麼時候該留,什麼時候該走。”他撅起嘴,像女人一樣撒起嬌來,“你不要趕我嘛。”

“随你。”耶蓮娜轉而看向荷雅門狄,“我去準備些飯菜,等下一起吃。”

“我來幫你。”她連忙起身。

“我也來吧,我可不能吃白食。”派斯捷一臉急切地說,生怕被排除在外。

三人一起下樓,前往廚房。狹窄樓梯的陰影中,荷雅門狄的足尖在台階上猛然頓住。某種奇異的、像是皮膚過敏一樣的刺激感正沿着她渾身的經脈遊走,讓她的腳步驟然不動了。

稍過片刻,她身前身後的兩人也都覺察到了異常。派斯捷搭在腰帶上的手用力握拳,耶蓮娜則甩動了一下她奶油色的長發。他們均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其中以派斯捷最為明顯。

一股強大的、充滿了攻擊性的、幾乎毫不掩飾的魔力,如同長鳴的警鐘,共同觸發了三人的感知系統……這個讓荷雅門狄覺得陌生,派斯捷十分熟悉,耶蓮娜深感不安的魔力——

三名龍術士同時朝魔力氣息傳來的西方看了過去,随後又彼此張望。

“我去引開他。”搶在其她人做出反應前,派斯捷迅速決定。他那總是漫不經心的眼神一瞬間變得極為認真,向耶蓮娜投去視線,得到了她的點頭認可。荷雅門狄也默默點了點頭。

下一刻,派斯捷便如旋風般沖下樓梯,帶起了一陣輕微的氣流。他腳步快速而有力地出了診所大門,消失在她們的視線中。

荷雅門狄呼了口氣,魔力在體内有條不紊地收斂,抑制,到達幾乎為零的程度。她希望這麼做能夠規避對方的感應,但情緒中的一絲緊張和擔心仍然從輕顫的指尖滲出。“這是我從沒遇見過的魔力。耶蓮娜,這會是誰?”

“是修齊布蘭卡。”耶蓮娜平靜地回答,“他應該是來找派斯捷的。他倆是舊相識,早在我出生以前就認識了。”

“修齊布蘭卡……”荷雅門狄努力在記憶的迷霧中追溯有關這人的線索。在卡塔特度過的五年首席龍術士生涯中,這個名字被人談及的頻率屈指可數。其人已在大衆視野裡隐匿多年,荷雅門狄隻在雅麥斯的口中聽過。她記得,這名龍術士的從者是托達納斯,她看過好幾本托達納斯的遊記,但是對他的主人卻完全沒有了解。“他會找我麻煩嗎?”荷雅門狄眯起冰藍色的眼睛,呢喃道,“我覺得,我還是離開這裡比較好。”

耶蓮娜的手輕輕放在她肩上,露出一個寬慰的淡笑,“相信派斯捷。他既然那麼說了,就一定會做到的。”

“可是……”荷雅門狄卻對此沒什麼信心。

派斯捷穿行于街道中,不一會兒,便在喧鬧的小吃街一家店鋪外順利找到了修齊布蘭卡。這位許久不露面的老友仍然是一副聖職者的打扮,漆黑長袍莊重地披在他身上,長及腳踝,胸前戴着十字架念珠,領口和袖口處有簡單的刺繡,腰間一條黑色皮革的寬腰帶緊緊地束着長袍,将他整個人的身形襯得更加修長挺拔。周圍的人雖然覺得他面生,但他的神父身份依然引得不少人向他投以尊敬的鞠躬禮和注目禮。修齊布蘭卡安然自得地接受着這一切,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當派斯捷看見他時,他正雙手抱臂,雙眸微合,似乎在冥想着什麼,又仿佛在等候友人的到來。

“修齊布蘭卡!”派斯捷大喊,腳步帶風地來到他身邊。“你小子可真夠神秘的啊。一晃幾年沒見了?你在哪兒隐居啊,這會兒又跑到拉古薩來幹什麼?”

“别啰嗦了,你也知道我出來一次不容易。”修齊布蘭卡張開眼睛,秘銀般的瞳孔泛着冷冽輝芒。他揚起下巴,長發在陽光下泛起流光。“是你的從者告訴我的。聽說你自封伯爵了?真是大膽啊。什麼時候的事?”

“我早該那麼做了。”派斯捷單手叉腰露出挑釁的笑意,另一隻手随意地摸了摸腰帶上的寶石。“那些躲在巴黎城裡的蛀蟲要是敢來興師問罪,我就把他們扔進加龍河。”

聽着他自誇的話語,修齊布蘭卡聳肩一笑,微微歪頭說,“我大概有一個月的假,我們……”

“喲,那邊還給你放假呢?”派斯捷打斷他,眼睛帶着些許不可思議的情緒稍稍瞪大,像是面對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似的看着他。他心裡暗自琢磨,怎麼過了這麼久,這家夥竟還未脫離那個危險的勾當,還深陷在敵人的巢穴裡。

“别多嘴,這事你不要問。”修齊布蘭卡換上了一副嚴肅的面孔,“你就算問了,我也不會說的。這樣對你我都好。”

“哈,你小子,我還得感謝你是吧?”派斯捷不痛快地撇了撇嘴,“算了,難得見你一次,走走走,我請你吃大餐!”

“不請我去你女人那兒坐坐?”修齊布蘭卡挑起眉,語氣裡帶着一絲打趣。

派斯捷一聽,眉頭忍不住跳動了一下。“耶蓮娜忙着呢,剛才有好幾個患者上門,我都插不上話。我們還是在外面吃吧,别打擾她了。”他說着說着,突然又猛地反應過來,“唉,你别亂說啊。她現在還不是我的女人呢。”

修齊布蘭卡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似笑非笑,“那好,你帶路。”

“去市中心的銀腳杯酒館吧。”派斯捷提起他在拉古薩常住的那家旅店對面的老酒館。“那裡的馬姆齊甜酒特别好,我保證你一喝就忘不了。”

“我去買點吃的,”修齊布蘭卡說,“我剛在這兒轉了圈,那邊賣肉餡派的熟食店看起來不錯,可以買一些帶過去吃。”

派斯捷朝二十米外被他指着的店鋪方向望去,隻見商販正在店外的木炭火爐邊親切地叫賣,一陣陣濃郁香氣撲鼻而來,惹得人胃口大開。他這位朋友對美食向來沒什麼熱情,見他難得指名道姓想嘗試那家店的派,貴族男子立刻自掏腰包,“哪需要你破費。我來買。”說着,他大步走了過去。

修齊布蘭卡注視着派斯捷的背影,銀眸暗了下來,多了一絲凝重。他緩緩地跟上,每一步都似在猶豫。老友這般熱誠地前來與自己相聚,恐怕并不是叙舊這樣單純,這次會面的背後一定另有深意。修齊布蘭卡能夠感覺出來,在這座城市,除了他倆和耶蓮娜外,還有第四個龍術士的魔力……直到一分鐘前,那股氣息尚在耶蓮娜處徘徊,現在卻已經慢慢向城市邊緣飄散了。這個龍術士的身份和蹤迹,需要被隐瞞,而這,也許才是派斯捷特意來找自己的目的……

荷雅門狄快步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不久前,意識到可能會有變故發生,她匆忙辭别了耶蓮娜,朝城南趕去。

派斯捷在城東的小吃街一帶牽制着他的好友,與荷雅門狄行進的完全是兩個方向。她健步如飛,穿越喧嚣的街市,隻見那高大的城牆在數百米外威嚴聳立。她打算用“風之術”的隐形能力騙過守衛,翻越城牆,盡早離城。先往南面跑吧。她想。等确定安全了,再……

荷雅門狄的身體突然僵住,仿佛被緊箍咒束縛住了思緒。

周圍的環境毫無預兆地發生了變化。遠處堅固的城牆,整齊排列的守衛軍,以及熱鬧的街景,一時間都變得虛幻缥缈,難以觸摸。黑暗在她的視野裡蔓延開來,像小蟲子啃噬紙張般,一點一點侵蝕她所在的這個空間。

周圍的一切都越來越暗,越來越深重……

魔力的微光在龍術士左掌心亮了一瞬,又迅速隐去光芒,同時,在小腿處聚集的魔力帶動她的身體如發射而出的箭矢般直直向上躍起,想要在那些黑暗的因子吞噬掉這最後的光明前,突破出去。

結果事與願違。已經完成了的空間仿佛一個冰冷的牢籠般合上了。荷雅門狄的奮力跳躍被生生阻滞,迷失在了一片黑暗之中。此刻,她置身于一個充滿奇異光芒的空間,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隻有一些閃爍的光影在不斷變幻,像無數雙眼睛在窺視着她。

“這到底是——”荷雅門狄心中充滿了懊惱。她終究沒能在空間徹底閉合前逃脫。她定住心神,目光環顧四周,雙手暗暗蓄力,擺出防禦的姿勢。既然有人把她關在了這裡,就一定會現身和她對峙。她隻需耐心等待對方出現就好……

“竟然留下來了啊。”一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人聲音在幽邃的黑暗中悠悠回蕩,語氣裡夾雜着一絲戲谑,“在這個空間形成前,為什麼不使用‘空間轉移’逃出去呢?你明明有充裕的時間能做到的。”

魔力之源在身後上方,荷雅門狄立刻向那頭探去。那裡是整個空間中光影變化最劇烈的地方。在閃爍不定的光芒中,一個男人的輪廓被清晰勾勒。毫無疑問,他就是這個空間的創造者。“你是……”她薄唇輕啟。

男人極其果斷地報上大名,“修齊布蘭卡。”

荷雅門狄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那是她從沒有見過的男人,有一副中性美的樣貌,璀璨的銀藍色長發和蒼白似玉的臉龐都半隐在玄色的神父長袍下,颀長身軀宛如蒼松翠柏般站立着——不,應該說漂浮更合适。這個空間中不存在常規意義上的地面,有的隻是一片漆黑的背景,其間穿插着一些一閃一閃的、不斷變化亮度的光。陷入此地,就好像進入了失重的真空世界,但作為龍術士的他們,可以依靠“浮空術”維持身體的平衡,不至于以自由落體的狀态墜下去。她不禁想,像這樣一個邊界模糊、大小難測,又毫無參照的空間,倘若真的失去依托墜落的話,那墜落的時間必将是無窮無盡的吧。對于能創造出此等空間的術者,其實力定然深不可測,荷雅門狄投以敬重又略帶忌憚的目光。他的身上有一股完全不遜色于自己的魔力。不——就她目前的傷勢而言,要想和這個魔力量與自己大緻相當的男人交手并戰勝他,無疑是相當困難的挑戰。

“如果是你的話,那我該稱呼一聲前輩了。你找我有什麼事呢?”

“我隻是不允許你走而已。”

看來不是個容易溝通的男人。她心想。自己先前的擔憂果然還是應驗了。早知如此,應該果斷地使用“空間轉移”,可是現在,她已經錯失這個機會了。

“我與你無冤無仇,甚至都不認識你,你又何苦要為難于我。”

“裝傻嗎?何必明知故問。”修齊布蘭卡雙手背在身後,神态輕蔑,不屑地冷笑,“我不能放你走。一個叛徒該有怎樣的下場,無需我多做說明吧?”

果然如此嗎……荷雅門狄咽下惶恐,強作鎮定地争辯道,“你憑什麼說我是叛徒?我在卡塔特根本沒見過你。你又知道我些什麼?”

“第三任首席背叛了龍族,這難道不是衆所周知的事實嗎?”修齊布蘭卡的眼睛眯了起來,帶着一種俯視衆生的傲慢。他原本就處于比荷雅門狄更高的位置,此刻他眯眼俯瞰她的樣子,仿佛要将她渺小的身影碾碎一般。他在說到“首席”這詞的時候,咬字特别狠,仿佛帶着一種怨恨。“我确實是很久沒有回卡塔特了,但第三任首席是女人這一點,我還是清楚的。多數龍術士我都見過。據托達納斯說,在你之後上山的龍術士,隻有一個叫瑟提的。還有個錫爾德,是在你之前上山的。我想這兩人的魔力應該不至于能達到我在你身上感應到的這個程度。你的魔力,确實符合一個首席的标準。用排除法,我也能判斷出你就是那個背叛了龍族的首席。”

“你要是真的那麼在乎龍族的話,為何這麼多年都隐匿起來,不為龍族效忠?”

荷雅門狄擲地有聲的反問,幾乎戳中了修齊布蘭卡的痛處。其實,若要論起對于龍族的忠心,修齊布蘭卡也是非常欠缺的。他針對這個女人,并不完全是因為她的叛徒身份,這不過是他當下能為自己的行為找到的最合理的解釋。她不知用了什麼手段,竟然讓派斯捷願意包庇她,從而對自己使出調虎離山之計,這表明派斯捷已經認可了這個女人。不過,這種認可,他可不會接受。在修齊布蘭卡的字典裡,從來就沒有什麼亦敵亦友的概念。她不僅背叛了龍族,蠱惑了他的朋友,更重要的是,她還是一個首席龍術士……是那男人的後繼者。這幾條理由,已足夠他判她死罪了。

“對身為叛徒的你施予懲戒,也算是能稍微彌補我對龍族的忠心了。”他穩住自己的情緒,冷冷地說。

荷雅門狄仍然沒有放棄。她深吸一口氣,胸脯微微鼓起,鎮定地問道,“難道你就不怕辜負了派斯捷還有耶蓮娜對你的信任嗎?”

聽了這話的修齊布蘭卡立刻大笑起來,“很厲害啊!竟知道利用那兩人的關系為自己開脫。沒錯,派斯捷确實是我的朋友,但耶蓮娜可不是。而且,就算派斯捷願意接納你,他的想法也左右不了我。”他的眼神陡然一冷,冷峻得猶如深冬結了冰的湖面。“為保護一個叛徒而冒險,實在是太蠢了。我會出現在這裡,就是來挽救我那無謀朋友的錯誤的。做好覺悟吧!”

“你非要這樣苦苦相逼嗎?就這麼迫切地想要在龍王面前邀功?我們沒必要為敵。”荷雅門狄輕咬着嘴唇。

“哈哈……我連首席的位子都不放在眼裡,把你逮捕回去的這點功勞又算得了什麼呢?為了派斯捷,你必須消失!”

原來……他就是那個差一點榮登首席龍術士之位、接替喬貞衣缽的男人……關于這樣的故事,荷雅門狄以前隐約聽說過。她不說話,隻是将手慢慢放置于胸,撫上受傷的部位,感到皮下的那道傷口又開始發痛了。

“我看你也不是會輕易向人搖尾乞憐的女人,這樣就對了。”修齊布蘭卡望着無話可說的白發女人,能看出她正被身上的傷痛所折磨,盡管如此,他依然沒有任何動容。“對于那些沒有骨氣的敵人,我向來是特别絕情的。”

“呵,你如今的所作所為,也着實稱得上絕情了……”她輕笑起來,心中又悲又懼,為自己即将走到生命盡頭的命運感到無奈,但她還是盡量以沉靜的面貌,笑對眼前這個殘酷的獵手。“你早已經把我所有的退路都切斷了吧?”

“終于發現了嗎?”修齊布蘭卡微微一笑。

這個空間的特性,荷雅門狄已大緻摸透了。修齊布蘭卡利用自身的魔力,使時空扭曲,設置了以光速移動的次元空間。這裡是完全不屬于現實世界的未知異次元世界。在這個詭異的空間内,任何常規的空間魔法都不管用,即使連“空間轉移”這樣高規格的空間魔法都不可能施展。能夠創造出此等奇異空間的龍術士,其魔力和空間能力,都強大得令人感到可怕。

“像你這樣的敵人,即使身負黑魔法詛咒的重傷,我也不能掉以輕心。”神父的眼神如冰刀般銳利,散發着寒意,居高臨下地瞪着對方。他幾乎立時就判斷出荷雅門狄中了黑魔法,這更加突顯出他超群拔類的魔法天賦與素養。“明白自己毫無勝算的話,就别反抗了,束手就擒吧!”

“……一定還有辦法的。”

“辦法?那我就告訴你吧。‘空間轉移’在我割劃出來的這個空間裡是不會奏效的。除非……你使用‘空間穿越’!”

空間穿越……荷雅門狄驚愕地望着修齊布蘭卡那笃定的面容。她知道這個魔法,但一直隻當它是一個傳說,因為它需要支付的代價太大了,大到幾乎超出想象,是連龍族的魔導課程上都不會傳授的禁忌中的秘法。而這個男人,竟然如此輕松地提及了這項秘法,莫非他早已經領悟并參透了嗎?多麼的瘋狂啊……荷雅門狄在悲憤中沉思,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LXXXIII

- 二十一年後 -

盧奎莎慵懶地窩在卧室的沙發上,一隻機械外皮下毛茸茸的貓在她臀邊發出輕柔的呼噜聲,原本散發着幽藍光芒的眼珠此刻正緊緊地閉合。她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着它黑灰條紋的皮毛,目光卻落在一旁的另一件“作品”上——一個兩腮長着拳曲胡子的獸人族壯漢。她早已将那三個死去的男子重新拼回原樣。他們的膚色毫無生氣,透着死亡的蒼白,少部分暴露在衣物外的皮膚上有一些縫合的針腳,除了這些外,看上去幾乎和死去時毫無區别,身上也沒什麼異味,因此,她允許他們偶爾進入她的卧室。死靈術進展緩慢,這三人如今依然要靠她的指示來行動,就像她的仆人似的。她朝壯漢勾了勾手,那人走來,在她的身前站定,她伸手去摸他虬結的身體,手指順着上身的肌肉線條往下移,最終停在那個鼓起的位置。手感還不錯。她想。但她是不會和一具複活過來的屍體做的。不過……倘若換成蘇洛的屍體,她倒是願意。可他卻沒能留下遺體。

就在思緒飄搖之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聲音。那聲音很熟悉,她豎起耳朵,刹那間便認出那是修齊布蘭卡的腳步。盧奎莎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出了門。

果然是修齊布蘭卡。他的臉上挂着淡漠的神情,眼睛隐藏在垂落的銀藍色發梢裡。他從她的門前經過,身姿挺拔如松,腳步不急不緩,像是在這條路上走過無數次那般自然。這是通往宮外最近的路,但并非唯一。以往,修齊布蘭卡會選擇繞遠路。但現在,兩名龍術士已無需避諱,他便越來越多地走這條捷徑了。

“中午好啊。”盧奎莎斜倚門框,淡紫色瞳孔倒映着對方的輪廓,“你要去哪兒,見濟伽王嗎?”

這男人沒有回答,也沒有看她,甚至連睫毛都未顫動,如同宮殿裡的一縷幽靈般走開了。盧奎莎張望了一會兒,發現他去的方向是宮殿外,心裡忍不住暗忖,他要去冰原上嗎,還是要離開“緩沖地帶”?

這一年來,他們已多次這樣見面了。盧奎莎會在他經過門外時出來叫他,他從不停留和回應,卻也習慣了她這樣的招呼。他們之間慢慢形成了這種古怪的相處模式,但正式地互相交流還未曾有過。修齊布蘭卡的臉很年輕,眼神中卻透着一種曆經世事的深邃。他在蘇洛之後受封,是第四順位的龍術士,蘇洛前腳剛畢業下山,沒過幾個月他就踏入了這個行列。算算時間,他已經快300歲了,年紀比蘇洛還要大一些,隻是上山的時間較晚。他相當老道,經驗豐富,實力強大,其夢遊能力甚至超越了盧奎莎,所以才能夠在她的夢境世界裡打破規則,向她實施攻擊。隻是不知道……這把歲數的男人,那玩意兒還堅|挺如初嗎?盧奎莎關門進屋,忍不住好奇地想。盡管修齊布蘭卡從未正眼瞧過她,但是在濟伽麾下遇見他的這短短一年,盧奎莎見到他的機會,比過去一百多年裡都要多。他看人的眼神非常冷淡,對周圍的人和事都不放在心上,像一朵孤芳自賞的雪蓮,無論多麼美麗的女人在他眼裡仿佛都和塵埃沒什麼區别。他是個神父,盧奎莎提醒自己。可教會也并非是一片淨土,反倒最擅長以傳遞愛與救贖之名,行藏污納垢之事。樞機主教包養地下情人,高級神職人員娈童、通|奸、嫖|娼,犯肮髒事的情況比比皆是。從前,在她的家鄉佛羅倫薩的教區,就約有一半的神父豢養唱詩班男童,他們甚至還有官方妓|院能享受。所以,這男人是否真的像他外表和身份所顯示的那樣克己自律,仍需考察。修齊布蘭卡的冷傲及他的禁欲氣質總讓盧奎莎很有逗弄他的興趣,就像男人對女人的征服欲一樣,她對修齊布蘭卡也産生了一股征服欲,這種渴望像一顆種子在她的心底慢慢生根發芽。

盧奎莎有意深化她和修齊布蘭卡的關系。或許該挑個合适的時間去“夜襲”他。她興奮地想。這應該沒什麼難度。以前她出行時,總是被人牢牢監視着,哈拉古夏與澈爾的先鋒們那如影随形的目光就像冰冷的鎖鍊束縛着她。而且,每周還得按時喝兩次抑制魔力的藥。但現在,那些枷鎖都被卸下了,她不再需要被監視,藥也不用再喝了。除了不能去冰原,不能離開緩沖地帶,晉見濟伽需要提前安排外,其它限制都沒有了。她對那片冰原不感興趣,她既不想吹冷風,也不想吃磷蝦、海豹,鲸魚那些東西。去見吉安?不,他隻是個忘恩負義的小人罷了。如今,她的腦海裡,隻剩下修齊布蘭卡。

可一直到晚飯時間都過了,那男人也沒有回來。盧奎莎坐在床邊,撫摸着一隻機械貓,眼神時不時地瞟向窗外。接近十點時,她聽到外面傳來的一陣腳步,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卻非常陌生。她動作利索地翻身下床,開門探出頭,想看看究竟是誰。

“……”盧奎莎的表情在一瞬間凝固了。那人也同樣愣住了,停下腳步一動不動。這個意想不到的路過者,竟然是修齊布蘭卡的契約對象——托達納斯。

他是頭較為年長的海龍,與他的發小——魔導團長老中資曆最淺的奧諾馬伊斯年歲相當,是大部分契約龍的叔叔輩。他身形魁梧,外貌比奧諾馬伊斯年輕,面相也更為随和,說話時經常含笑。他有一頭狂放不羁的海藍色長發,發量很足,摻着些銀絲,上唇和下巴留着舊刷子般短而稀疏的胡須。他身上有冰雪的氣息,微濕的衣物帶着冰渣,像是剛剛在冰天雪地中跋涉而歸,如今回宮殿裡來,估計是想找個暖和的地方睡覺。不過,盧奎莎可不會把他當成是睡覺對象。

“真沒想到啊,你竟會在這裡。”托達納斯眯了眯眼,露出一個憨厚的笑,聲音透着幾分沙啞和疲憊。他的目光稍稍偏移,朝盧奎莎屋裡看了一眼,幾乎在瞬間就想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看樣子,您的主人沒跟您提起過我啊。”出于對長輩的尊敬,盧奎莎用了敬稱,并露出一個腼腆的微笑。

“吉芙納也在嗎?”海龍歪了歪頭。

“她和她的同胞們在一起。”盧奎莎謹慎地問,“您最近沒有回卡塔特嗎?”

“我有段時間沒回去了。等我下次回去時,我會幫你問候她。”

“那太好了。我很想念吉芙納,希望族長能對她優待些。可如果……”盧奎莎微微低下頭,一抹淡淡的苦澀在她眼底若隐若現,她以手掩着嘴唇,故作堅強,聲音卻帶着一絲難以掩飾的憂傷,“被人知道她有個投奔異族的主人,隻怕她的日子會更不好過。”

“我不會把你在這裡的事說出去的。”托達納斯不動聲色地回應道,假裝困倦地打了個哈欠,又努力瞪大眼睛,“先告辭了。我連着奔波了兩天都沒有合眼,已經困得不行了。我們改日再聊。”

話落,他匆匆而去,似乎不想被她過多地盤問。盧奎莎用和煦的笑臉送别他,關門進了屋。

回到卧室床上,她仰躺着,腳邊睡着兩隻貓。一些想法在她的腦中沉沉浮浮。她與托達納斯的巧遇,讓她瞬間明白,他們主從倆原來是輪換着在這裡當人質的。這八成便是濟伽王更信任他們的原因。修齊布蘭卡的人質是他的契約龍,而盧奎莎的人質隻是一個人類小毛孩。當然,他現在已經是個更成熟、也更會見風使舵的大人了。

濟伽……一念及他,盧奎莎便感到身體熱了起來。她很想夢遊到那位王的寝宮,看他此刻在做些什麼,但這危險的想法隻成型了一秒就被她否決。濟伽很可能會識破她,從而讓她失掉在他心中的好感。無論是濟伽,還是修齊布蘭卡,對于這些她現階段得不到的男人,她也隻能用意|淫的畫面來聊以自|慰了。

之後數周,盧奎莎見了托達納斯數次。她會用最禮貌的口吻與他交談,除了她在這兒的工作外,她會聊任何話題。托達納斯多數時間都樂意奉陪,有時則會為突然想起一些創作的靈感而轉身抛下她離去。作為一個見識廣博、經曆豐富的旅行家,托達納斯精通各國語言,遊曆過很多地方,最近正計劃将自己周遊世界時的一些見聞記錄于紙上,整理成冊。這裡的日子很悶,他靠創作小說來打發時間,等他的主人哪天把他調換出去。

與托達納斯的相處總是很輕松,盧奎莎從沒想過,能和這頭年長的海龍聊到一塊兒。大概是這片神奇的空間,這個相對閉塞的環境,讓彼此的距離拉近了。畢竟,在正常情況下——如果能自由地去往外界的話,他們本不會有任何交集。托達納斯談得最多的自然是他遊山玩水過程中的轶事,而盧奎莎也慢慢發現,對于他和修齊布蘭卡為何效力于濟伽的相關話題,他同樣避而不談。盡管如此,她還是敏銳地覺察了一點:修齊布蘭卡和托達納斯,其實早就知道她的存在了。

托達納斯也許無意透露,但他在近期才頻繁出入這座宮殿,這顯然與他主人服務濟伽的時間遠比盧奎莎要長的事實産生了矛盾。有一次,她直接詢問了此事,托達納斯便坦然相告。事實确如她所猜測的那樣。濟伽方面曾指示托達納斯,盡量避免進入宮殿。過去,當他來替換修齊布蘭卡時,通常居住在“封印之牆”外的冰原,以龍形态睡在離濟伽軍隊較遠的海冰上。修齊布蘭卡則因為需要在他的實驗室進行研究,其魔力和行動足迹才會逐漸被盧奎莎發現。這對主從早已知曉她流落在濟伽這裡,她卻直到一年前才切切實實地見到修齊布蘭卡,遇見托達納斯更是近幾周才發生的事。他和主人一年裡總能聚首幾次,他偶爾也會來濟伽的宮殿一兩次,但她對他的氣味和腳步都不熟,所以才始終沒有察覺到他。現在,他無需再刻意躲避她,在宮殿裡來去自如,還占用了修齊布蘭卡的工作室用來撰寫小說。

兩個多月後,修齊布蘭卡回來了。盧奎莎伏在卧室窗邊,遠遠看着他們主從在宮殿外的空地說了幾分鐘的話。有幾個獸人族士兵走過他們身邊,但并不是來監視的。盧奎莎輕提裙擺,出門來到對方會經過的位置。托達納斯走後,修齊布蘭卡準備回他位于宮殿最下層的住處,在半路上,與盧奎莎相遇。

“你回來了。”她說,“可為什麼托達納斯要走呢?你倆完全能一起住下嘛。”

這男人對盧奎莎的态度似乎比平常“熱情”了一點。他稍稍停頓了兩秒鐘步伐,仿佛在思考她的話。然而,他最終還是選擇視她為無物。在極短暫的停留後,突然像一片樹葉般從盧奎莎的期待中飄走。

望着那清冷的、漸遠的背影,盧奎莎眼中的笑意在漸漸消失,内心的興奮卻在不斷增強,越發覺得他是一項值得自己花心思去籠絡的挑戰。

時間還早,她打算四處逛一圈。宮殿西北偏殿的屋頂建有一個觀星台,很适合眺望風景。她沿七拐八彎的長廊走到觀星台下,攀上台階,來到高處,忽然看見下方有兩抹人影,一股後悔的情緒頓時在心中蔓延。

“看,你的老朋友在那兒呢。”渥茲華的聲音從遠處飄來。

盧奎莎擱在石護欄上的手指用力掐了一下。果然,吉安也在他身邊,正被他親昵地摟着腰身,悠悠走來。他早已是渥茲華身邊的紅人,除了戰鬥和狩獵外,渥茲華去哪兒都要帶着他。尤其是晚上,在床上。吉安早已忘了曾經遭受的打罵,如今每晚都給渥茲華暖床。這在濟伽軍中,已是衆人皆知的事情了。

那兩人登上階梯,向她靠近了。渥茲華依舊自信地昂着頭,吉安則一副小鳥依人的模樣,眼睛時不時地朝盧奎莎這邊瞟來。“渥茲華将軍,您有何指教?”盧奎莎側頭看着他,又朝吉安瞄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揚,“喔,又出來遛狗了啊。”她的話語尖酸刻薄,激得吉安臉色一變。盡管他很快又恢複了面對将軍時谄媚柔順的笑容,眼神中卻閃過一絲羞憤和慌亂,讓她心裡很得意。

這女人硬氣的态度,逐步穩固的地位,不受限制的行動力,都讓渥茲華極為不爽。但他清楚,該如何刺激這個女人,從而讓局面更有利于自己。“不要得意忘形了,盧奎莎小姐。即便你靠你的那張嘴暫時讓我王對你另眼相看,你也還是比不過那個男人。修齊布蘭卡是當世萬裡挑一的英才,至于你嘛,說到底,你隻是個徒有其表的草包罷了。”他邊說,邊眯起他狹長的琉璃色瞳眸,笑容中充滿了輕蔑,仿佛在看一個可笑的小醜。

“你憑什麼這樣說?”盧奎莎心中不服,勉力将憤怒融化在一個看似溫和的微笑裡。

“就憑你是我的手下敗将。”

“呵,四個打一個,也值得你驕傲嗎?”

“同樣是四個打一個,那男人的表現可比你強多了。不像你,兩次被我們以同樣的方式擊敗。不,若要算上在利沃夫郊外,你和第三任首席結盟的那次,她如果不幫你,你可是第三次要敗給我呢。像你這樣的貨色,簡直是龍術士裡的恥辱。”他忽然邁近一步,身子前傾,瞳孔裡跳動着捕獵者的精光。他斜睨着盧奎莎,聲音裡帶着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壓迫感。“你早該死在那間囚室的。削掉手足,做成肉袋,在絕望的哀嚎中被我玩死,那才是最适合你的結局。”渥茲華那陰險的表情幾乎要從他的假笑面具中透出來。他不僅想将她踩在腳下,更期盼着某種特别的、令人興奮的死亡,來滿足他的施|虐|欲。

他那滿是惡意的話語如同冰雨滴落在盧奎莎的皮膚上,讓她感到一陣惡寒。這已不是他們這些年第一次這麼對峙了。他們一個是濟伽的愛将,一個是濟伽的貴客,誰也奈何不了誰,每一次的沖突,都隻能以互相朝對方放狠話,然後各自郁悶地離去而告終。這次似乎也不例外。

“你就做你的白日夢去吧。”盧奎莎瞪了他一眼,随後對兩人擦身而過,疾步下了階梯,把高台上的風光留給了他們欣賞。

當确定龍術士已走出她能夠偷聽的範圍後,吉安緩緩靠近渥茲華的耳邊對他輕語,眼裡閃過一絲算計,“将軍,她和她那個同伴要是聯起手,那一定會很麻煩呢。說不定,她的目标不止是為陛下解憂那麼簡單,而是想讓自己做這兒的女主人呢。”

“我不會讓她有任何一絲機會作亂的。”望着盧奎莎離去的方向,渥茲華此刻将所有的輕浮和張狂都收了起來,臉上隻餘下冰冷的殺意,“她要是認為她的那點伎倆能誘惑得了我王,那她就是這個世上最蠢的女人了。”

盧奎莎回屋後不久,諾敏為她端來了晚餐,他和其他幾人如今隻是單純地負責為她送飯。盧奎莎吃完了,擺弄了一陣她的三個“玩偶”,等待夜越來越深。當時間到了晚上十一點,整座宮殿都籠罩在一片寂靜之中,她決定展開行動。

修齊布蘭卡的住處在宮殿最底層的一個隐秘位置。她花了數分鐘抵達,在那條死路的石壁前停步。修齊布蘭卡人不在時,她已多次過來查探,對暗門的結構了如指掌。破解之法,便是念誦出特定的密語。當然,也可以用蠻力開,但這種粗暴的方式顯然不适用于當前。盧奎莎曾嘗試用多種語言按照不同的順序念誦魔法書中最常用的幾十種咒語,但這個過程耗時太久,最後,她選擇了“竊聽”。某次托達納斯回房休息時,她在牆角偷偷布置了一個隐形的使魔。海龍沒有察覺。從他的口中,盧奎莎成功獲取了密語。

“UI ER Dah TWaaLTH LONaaN I MU VOKiik.”(我即是我倒影中第十二個說謊者。)

龍語咒文的音節在空中回蕩。待她詠誦完畢後,石壁發出一陣厚重的響聲,從中間分開,就像是一頭蟄伏沉睡的巨獸緩緩睜開了眼睑。

一個與盧奎莎工作室布局極為相似、隻是空間更大一些的小戶型房,展露在她的眼前。她神色從容地步入屋内,猜想修齊布蘭卡此時應該在床上酣睡,于是決定直奔卧室。正當這名入侵者在前廳徘徊,仔細辨别着方位時,卻突然迎來了屋主的襲擊。

他的動作快若閃電,瞬間便欺身而上。兇器距離她的咽喉不足一寸,尖利得幾乎要割開她的皮肉。他似乎很輕易就得手了,用一把随手抄起的小刀架在盧奎莎脖子上,眨眼間就制服住了她,但那是因為她根本沒有閃躲和反抗。

盧奎莎兩手反撐在身後靠牆的長桌上,身體因為本能地避開刀刃而微微後仰。他們離得非常近,她能清楚地看見他的眼睛,呼吸輕輕撲打在他臉上。“怎麼,在夢裡殺了我一次還不過瘾,在現實中,也想要置我于死地嗎?”她的笑容清純而甜美,毫無懼色,看似柔弱無害,卻又像帶刺的薔薇。

男人不說話,依舊手持利刃,用他那被頭發半掩的一雙銀眸盯着她。

“為什麼你總是這樣冷漠呢?”盧奎莎嬌聲問,“難道你的心髒,不會跳動?”

修齊布蘭卡猶豫了一會兒。“你是龍術士。”終于,他說道,“我不和你私鬥。”這是他第一次正面回應她。他的聲音又低又飄,仿佛在她的耳畔萦繞,又仿佛從遙遠的山谷傳來。“你最好回去。萬一讓濟伽覺得我們兩個見面是想要密謀些什麼,那可就完蛋了。”修齊布蘭卡迅速收刀轉過身,理了一下衣擺,把刀放在了身前的一張小桌子上,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從未發生。

盧奎莎讓身體放松,觀察起這個背對着自己的男人。他身高與蘇洛相近,腰很細,人也更瘦,身上覆着層薄薄的肌肉,在寬松的粗羊毛睡袍下若隐若現。他的卷發很長,一直垂到腰臀,像流淌而下的一條夢幻星河,甚至比盧奎莎的頭發還要略長一點。

“密謀?我們能密謀什麼。你以為我想逃走?”盧奎莎鞋跟輕叩着石磚向前踱步,唇角勾起仿佛初雪般純淨的笑意,眼尾卻掠過一絲狡黠,“不,那些年,被囚禁,被通緝,居無定所,曆經艱辛的滋味早就嘗夠了,我是主動投奔過來的。除非……”她移動到他身後一米的位置,“你想逃走。”

桌上燭火微晃,将修齊布蘭卡的臉照得半明半暗。“我沒有要逃的想法。”他低頭回應,用食指扯開領口,那條在剛才不小心掉落出來的銀十字架吊墜瞬間滑入,貼合在他胸前的皮膚上。

“既然如此……兩個龍術士在一起,僅限于學術研究的範疇,既不會對濟伽王構成威脅,自然也談不上所謂的密謀了。”盧奎莎輕晃着一頭秀發,走到他身側,燭光在她睫毛上投出細碎陰影,“在這個遠離世界中心的地方,你我同為求知者,同為寄人籬下的異鄉漂泊客,彼此間理應互相扶持,互相憐惜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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