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辨了下之前程煜離開的方向，施展輕功追了上去。

他想回去了，他有點想……見見齊染。

翻過一片山林，便看到程煜幾人在一處空曠的草地前。

仙靈碧桃身上亮着淺淡的碧色光芒，而随着那光芒的波動，草地中央，逐漸有細小的幼苗破土而出。待那些幼苗初初長成了小桃樹的模樣，仙靈碧桃身形一晃，便回到了琉璃碧桃枝中。

芳君看到商成洲過來，托着碧桃枝飄了過來：“阿桃損耗有些大，最近也許會沉睡一段時間。”

“好，需要在醫谷裡留下恢複嗎？”商成洲問道。

芳君面露猶豫之色，卻終是搖了搖頭：“此處空間确實與常世有異，但阿桃的力量來源，畢竟與我等不同。興許跟着商公子你們，反而恢複得更快些。”

商成洲點了點頭，待芳君飛回碧桃枝後将其收回腰囊，便看向一旁的程煜問道：“我要回去了，如何離開這裡？”

程煜瞪大眼睛：“這便要走了？我本想着抓隻雞做頓藥膳給商公子嘗嘗呢！”

商成洲笑道：“下次若有機會再說吧。”

程煜低着頭，猶豫了半晌，還是怯怯地擡頭看了商成洲一眼：“商公子，我跟你說幾句話，你不要告訴小師叔。”

商成洲眉毛微挑：“你說。”

程煜斟酌着措辭，緩聲道：“我……本是個孤兒，師父撿到我時，帶我雲遊了一段時間，覺得我和他一起太苦了，便把我送回了醫谷”

“師祖懶得理會我，他心情好了才會提我過去問兩句，或者給我丢幾冊書。其他時候，都是小師叔在教我醫術。”

“我不能說太多，那是對師祖不敬。但是小師叔……我第一次見到他從師祖那邊回來的模樣時，隻有九歲。”

“我吓得直哭，他就那麼躺在床上，一邊讓我在他面前給他熬藥，一邊跟我分析藥性。”

“我那時便更怕他了，覺得他簡直不像個活人，活人怎麼能……一邊受着那種痛苦，一邊條理清晰地和你講話呢？”

“可是後來……我覺得他很可憐。”

“他一直把自己關在那間屋子裡，我本以為他這一輩子都不會走出去。我有時想，師父把我送回來，是不是就想着讓小師叔身邊有點活人氣兒。”

“但先前在苴城的時候，我覺得他和以往不一樣了。這麼久了，他好像終于走出了那間屋子。”

“商公子，”少年擡起頭看向商成洲，眼睛很亮，“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真的很希望你能陪小師叔多走走，多去看看其他地方。”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他一輩子都不要回到這裡了。”

商成洲沉默了半晌，在少年随着他的沉默，愈發局促不安的眼神中，緩緩擡起了手，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我還要帶他回北格呢，這麼好的大夫，我可不會放過的。”

少年人擡起頭，很高興似得，朝他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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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成洲再看到苴城的城牆時，已是日暮時分了。

他與苴城的城門尉已然十分熟稔，簡單打了個招呼便徑直朝段府的方向疾馳而去。

饒是商成洲，毫無停歇地全速趕了八十裡路，此刻也有些許疲憊了。但那股疲憊，在見到段府的大門時，卻仿佛瞬間便被另外一種心情所占據。

他隻想快些、再快些，他真的有很多話想和齊染說。

奇怪，明明隻有一天時間，卻覺得自己好像很久未曾見到他了。

段府的小厮聽到他找神醫，立刻熱情地表示願意引路。他随着小厮穿過段府的曲院回廊，終于隐隐聽見了熟悉而清淺的聲音。

商成洲甩下小厮，兩步就飛身過去，一把推開客舍的大門，鎏金色的眼眸灼灼發亮。

“齊——”

尾音卡在喉間。

院落正中，白衣白發的大夫側對着他坐在石凳上，細白的手指托着一隻寬大的手掌，正在細細打量着些什麼。再擡頭時，嘴角似還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而那個不知何處來的“陌生人”，身形極為壯碩，散亂卷曲的長發披散至腰際，半邊身子赤裸着。他伸到齊染面前的手臂保持着微微緊繃的姿态，肩胛處隆起的線條如刀削斧鑿般分明，塊壘似的雄壯肌肉在夕陽下卻顯現出淺淺的蜜色光澤。

商成洲本能地繃直腰背，指尖捏着門框不知是進是退，烏焰刀鞘随着他的動作在撞在門框上發出輕響，也驚動了院中人。

齊染蓦然回首，灰藍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他臉上的傷已完全好了，仍是那蒼白冷俊的面容，幾乎看不出原先那可怖的傷，隻是此時頗有些神色微妙。

商成洲似有所覺地側首望去，終于在看到這位“不速之客”的正臉時震驚地瞪大了眼。

古銅色的皮膚浸着被北地風雪磨砺出的粗粝光澤，濃黑的眉壓着茶金色的眸子，幾縷淩亂卷曲的碎發掃過鼻梁上那道斜貫的舊傷疤，為這人方正剛毅的樣貌平添了幾分兇戾的氣息。

而這張臉，商成洲卻再熟悉不過了。

“阿蘇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