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廊山,絕音谷外。
段采長籲一聲勒馬在谷口處停下,隻見一座青黑的石碑巍然聳立,碑面爬滿暗綠的苔藓,但其上镌刻的“絕音谷”三字卻鮮紅到仿佛滴着血。
段采翻身下馬,衣袂翻飛間已立于碑前,青竹折扇輕輕一揮便掃落了一片苔痕。卻見那“絕音谷”三字之下,還刻有一行赤紅小字——“非請莫入,擅闖者死。”
段采合扇輕抵下颌,擡頭凝望着面前的山谷。
隻見兩座灰白的峭壁如被巨斧劈開一般相對而立,隻留下一線狹窄的裂隙。
灰白的霧氣在山壁間緩緩流淌,将谷口遮掩得若隐若現,霧氣深處,卻仿佛有一絲天光從峭壁縫隙中投下,在霧氣翻湧間露出淺白的光芒。
他與商成洲等人失散後,第一時間便趕往遂城,本想先去杜家探個究竟。
誰知還未進城,便見到了華池門的“血”字信号沖天而起,在那琴音嗡鳴的瞬間,也看到了那金戈鐵馬的幻象。
段采借流風回雪心法潛入杜府,卻聽到了“已将北格人投入天澗”的消息。
他迅速将遂城之事以段家特有的通信之法傳信給了段霖,便立時趕來了絕音谷。
在路上,他也收到了段霖的回信,其中夾着一枚家主令,而信紙上僅寫了一個字——“周”。
段采沉輕理了理袖擺,向前兩步與石碑平齊。他微一施禮,從袖中取出那枚令牌托于掌心,清朗的聲音在山谷間回蕩:“山越段氏,段采,奉家主之令,特來拜會!”
聲音遠遠地飄蕩開,重重疊疊的回聲在山谷中回響,直至最終歸于無聲,谷中也沒有傳來任何回音。
段采單手托着那枚家主令,輕展折扇,思忖了片刻,往前踏了一步。
機括聲驟響,崖壁兩側寒光乍現。無數利箭破空而來,瞬間将段采的身形洞穿,隻餘雪絮簌簌飄落。
雪絮化散後,段采的身影再度凝實,依舊立于原處。
“我段家有貴客誤入絕音谷天澗,段采此番前來隻為接回友人,絕無冒犯之意!”
未過多時,便有一道身影緩緩從灰白的霧氣中出現。
他佝偻着背,面上皺紋縱橫,綁着白色的抹額,穿着素白泛黃的袍服,手中還握着一柄雪白的拂塵。
明明是垂垂老态,可此人腳下無聲無息,走路時袍角不揚,唯有拂塵尾端輕晃。
段采隻是上下打量了一眼,便明白了段霖那傳信的含義——這是個太監,且是個功夫極高的太監。
“絕音谷天澗,有去無回,你可以離開了。”那太監嘶聲開口道。
段采面上卻揚起一抹笑來:“前輩不知,我段家兩位貴客曾入得段家天澗取出了仙遺器。若是他人興許有去無回,對這二人卻未必。”
他恭敬地垂首道:“段家安居山越,并無窺探貴派秘聞之意,隻是想接回友人。望前輩行個方便,許我在谷中逗留幾日。”
那太監渾濁的雙眼輕輕瞟過段采手中的家主令,嗤笑一聲道:“哈……段家。”
“罷了,小子,容你進谷逗留三日。三日後,便回家找你娘去吧。”
段采面上笑容未變,隻道:“多謝前輩。”
老太監拂塵一甩,轉身道:“小子,随我來吧。”
段采跟着他亦步亦趨地步入谷内,目不斜視地盯着腳下的路,并不多看。
直到腳下混雜青苔的泥地鋪上了刻有雲紋的青石階,老太監的腳步一頓,啞聲道:“就在此處等吧,可别亂碰,不然……”
語罷,他發出兩聲怪異的嗤笑,霧氣飄忽間便消失于原處。
段采緩緩擡頭,卻見青石闆直通于一面石碑之前,而石碑後,是一座白石砌成的墳冢。
墳頭不生雜草,隻有灰白霧氣緩緩飄蕩,另有一株梅樹靜立其側。
段采走近幾步,才見那嶙峋枝幹上綴着幾粒青玉般的花苞,這是一株白梅。
梅枝掩映下的石碑上,刻着工整挺拔的陰刻銘文——
禦弟忠武王薛恒之墓。
段采猛然蹙起一雙長眉。
薛恒,大周朝開國皇帝薛慎之弟,據說其生前極為勇武、戰功顯赫,卻薨于仙凡大戰後期。直至薛慎一統洛廊山北,建立大周朝後,追封忠武王。
他的陵墓,不在大周皇陵,為何會在洛廊山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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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天澗内。
齊染話音落下後,薛恒頓時如遭雷擊般僵立原處,而謝南枝微含下颌,覆眼的白布在風中輕輕飄動,沉默不語。
孟淮澤敏銳地感受到了這氣氛的不對勁,拉着阿蘇爾讓他馭馬往齊染身邊靠了靠。
過了不知多久,謝南枝輕笑了一聲,歎息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齊染眸光微動,淡聲道:“薛将軍強行催動仙寶,身負重傷的那日。”
謝南枝聞言,眉梢微挑:“我以為我演得還算入木三分?”
齊染點頭道:“确實如此,起初我也并未意識到有哪裡不對,。”
謝南枝:“那是哪裡露了破綻?”
齊染微斂眉目,緩聲道:“薛将軍瀕死時,可是謝仙君讓我們看到了,那登雲樓仙人敗退後的另一番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