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南枝擰眉思索着,并未作答。
齊染:“我起初以為是此間輪回将崩塌,時空錯亂的緣故。但薛将軍重傷全無意識,身周萬物都将化散,卻隻有仙君毫無影響。”
謝南枝含笑道:“或許因為我是謝南枝?謝南枝在薛恒的記憶裡,也許就是要留存到最後的那一個。”
薛恒聞言,面上已僵硬到不似活人了。
齊染瞥了他一眼,平聲道:“看薛将軍的表情,似乎并不是。”
謝南枝聞言,隻輕歎一聲,随即摸索着爬下了馬。
他循着缰繩尋摸到了薛恒攥得指節青白的手,指腹安撫似得劃過了他凸出的指骨,又一路摸索着,将手掌輕輕貼上了青年将軍的臉。
薛恒整個人劇烈顫抖起來:“你……你有記憶?!最初的、當年那些……你都記得?!”
謝南枝微微側過頭,勾起了唇角:“你便沒想過,也許我不是‘謝南枝’?”
薛恒緩緩将左手覆在了謝南枝的手上,又稍側過頭,将英氣的眉目和高挺的鼻梁都埋進了他掌心裡,顫抖地吐出一口氣。
“我自然不會認錯……我怎麼會認錯……”
言罷,他像是想到什麼一樣,驚恐地瞪大眸子,黑褐色眸子裡的駭然之色幾乎要滿溢出來:“你、你難道随我過了這些輪回,你都留有記憶?!先前那些、那些……”
他似是沉浸在什麼極為可怖的回憶之中,整張臉血色褪盡,嘴唇不受控制地顫抖着。
“啪啪”
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狀态,謝南枝拍了拍他的臉,隻道:“回神。并非你想的那樣。”
謝南枝也沒收力,薛恒略顯蒼白的臉都被他拍出了一片薄紅。
他又輕輕歎了一口氣,手指輕撫薛恒眉心的蹙痕:“你便當我隻是暫居在一個殼子裡,旁聽這一切罷了。”
“那你是什麼時候……想起……從那殼子中出來的?”薛恒顫聲道。
謝南枝聞言,隻靜靜地收回手,銀光一閃便将寒瓊抱于懷中。一手在琴頭輕撫,一支盛開的白梅便出現在了他指尖。
他将白梅遞到了薛恒身前:“自你從殼子中出來的那一刻起。”
卻在薛恒接過白梅前,用梅枝輕敲了敲他的額頭:“怎麼從未與我說過,你曾參加我啟靈大典的事,還有我當年救過你的事。”
薛恒雙手接過梅枝,微垂着頭,身上細微的顫抖漸漸平複下來,隻沉默不語。
謝南枝用指尖點了點他的眉心:“說話。”
薛恒方才低聲道:“不想……讓你以為我是見色起意,也不想讓你覺得,我隻是在報恩。”
謝南枝聞言,唇角微揚地勾起一抹淺淡的笑。
卻聽一旁的齊染輕咳一聲道:“無意打擾二位叙舊,隻是仙君為何,非要等到此時才說明身份呢?”
謝南枝修長手指輕輕拂過泛着銀輝的琴弦,随着銀光一閃,寒瓊頓時消失不見。
“有些事總得第三人來戳破。何況你先前拉着我幹這幹那,可給我機會了?”
他嘴角仍噙着淺笑,側首望向齊染的方向:“我還以為你什麼都知曉了?”
齊染歎息道:“在下并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他回首看向一臉茫然的孟淮澤:“隻是,明明師兄他們與我等一般都是外界之人,卻毫無記憶地成了這場戰争中來投軍的小卒。若時空不斷輪轉,怕不是要麼埋骨于沙場,要麼會被那無限重重的記憶逼瘋了。”
“可薛将軍既對此一無所知,又是誰為他們修改了記憶,将他們投入此間的呢?”
“既已知曉其中有異,絕非薛将軍一人之力便能撐起輪回,又看到了這‘龍吐珠’之局,便也能猜到,昔年仙君之死或許别有隐情。”
齊染輕輕拍了拍商成洲的手将他喚醒,一邊看向怔然出神的薛恒道:“因此我才想問二位,當年究竟發生了何事?”
薛恒蹙起眉,黑褐色的眸子裡又翻湧起痛苦的神情來:“當年,他是、因我而死……”
卻被謝南枝一手捂住了嘴。
他輕歎一聲道:“并非你所想的那樣,期間因果參差,一言難盡。”
“此地并不受我影響,隻是他先前重傷,我才能借這時機給你們看些東西。本想着下一次輪回時,能否借你的口敲打敲打他,卻沒想到你本事頗大,竟不需第二次輪回了。”
“他既然願意開口問我,便也算懂了幾分昔年的謝南枝了。”
言罷,謝南枝又用手掌輕輕貼上薛恒的側臉,面朝着他輕聲問道:
“薛恒,可信我?”
薛恒黑褐色的眸子靜靜地注視着他,低聲道:“自然。”
于是謝南枝伸出手,輕輕環住了薛恒的肩頸,上身微微向他貼去,以宛若相擁的姿态在他耳邊輕聲呢喃道:
“……那便記住,此番,是謝南枝活了。”
話音未落,他手下猛一發力,隻聽“咔嚓”一聲脆響,身披銀甲的将軍便這樣被青衣仙君擰斷了脖頸。
薛恒的身體頹然向前傾倒,被謝南枝一手輕撫後背,環抱着跪坐于地上。
下一秒,以他二人為中心,一切開始崩散為飛灰。